第2章 無意識地吃醋
凌佑托著腦袋上的浴巾追出浴室時,連他家華叔一片衣角都沒瞧見。 等在門外的侍童江芷趕緊撲上去推著他往里走:“誒喲我的小祖宗,頭發還濕著呢就跑出來,受了風可怎么辦?” 凌佑邊退邊抻長脖子問一旁的侍女江蘭:“華叔呢?他說去哪兒了嗎?” “稟少爺,鳳長老沒說。”江蘭沉靜地屈身答話。 她看起來還是花信年華,其實已經三十出頭,是十七年前鳳華下山千挑萬選出來伺候凌佑的。一邊照顧小少爺,一邊在鳳長老的親自教導下修行,區區十幾年便從懵懂無知的山野丫頭進階為筑基中期的修士,這份天賦在修真界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哦……”凌佑失望地被江芷拖著往回走。 江芷今年只有二十二歲,六年前被鳳華收入勤和軒,同樣是邊伺候主子邊修行,如今是練氣八層的境界。手腳麻利勤快,就是嘴上愛絮叨,啰嗦程度堪比小老頭。 他將凌佑按住,一邊調動靈力為他烘頭發一邊嘮叨:“少爺,這殿里的香味怎么怪怪的?聞了以后就像有許多小蟲子在心口爬來爬去,讓人覺得不爽利……少爺你心臟上本來就有幾個洞,有沒有不舒服???要奴才說,李長老的東西就不能要,就她那浪……” “江芷!不要在少爺面前胡言亂語!”江蘭在門外大喝一聲,打斷了江芷的抱怨。 凌佑整顆心都掛念著他的華叔,擺著手隨意回道:“沒有沒有,我哪兒哪兒都正常,就是華叔怎么突然跑了?奇怪……” 此時鳳華已經面沉如水地殺到了中天門另一位元嬰長老,他的七師姐李璇璣的地盤——攬月峰茗月軒。 李璇璣匆匆趕到正殿,只見她容光清艷,身材高挑,曲線窈窕,雖然已經六百多歲,但比尋常二十出頭的少婦還要風韻誘人。 見了這位師弟,她笑嘻嘻地一撩鬢發:“剛不是在師尊那里見過了嗎?這會子你不去陪你的寶貝疙瘩,急火火地找我做什么?” 鳳華緩緩瞥了她一眼,冷聲道:“師姐,你在勤和軒干了什么好事?” 李璇璣嘖了一聲,這才發現對方臉色不善。 她這小師弟的臉色就沒有善過,永遠和他那頭天生銀發一樣散發著凡人勿擾的冷硬氣息——聽說是因為少年的時候親眼目睹全家上下百十口人被魔教殘殺從而性情大變所致——不過眼下他兩只眼里的怒火活像下一刻就要將自己的茗月軒夷為平地,倒是極為罕見的事情了。 李璇璣眼睛一轉,試探著問:“你是說我給佑兒桂花糖的事?哎呀,才幾顆而已,不至于這么大驚小怪來興師問罪吧?” 鳳華唇角一抽,敢情還有這么一出? 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他舉起花露瓷瓶質問:“這是你的?里面裝了什么?” 李璇璣瞅了一眼,堆起笑說:“這不是我親手做的百花香露嗎?上次去看佑兒,他說要焚香迎接你,我說焚香太老套,這年頭年輕人誰還焚香?。〔蝗缬没叮路丛瓒际呛玫?,就送了他一瓶……啊,難道佑兒用了這種花露身體不舒服?” 鳳華將瓷瓶擲過去:“你自己看!這是百花香露?” 李璇璣接過瓷瓶,扒拉下塞子往鼻下一送,立時變了臉色:“我的媽!塞錯蓋子了!這瓶是……” “是什么?”鳳華向前踏出一步,緊緊盯住李璇璣。 “是……”李璇璣弱弱地往后縮了縮肩,“是濃情蜜露,給情人之間增加小情趣用的……” “!?。 ?/br> 鳳華忍不住抽了口冷氣,一方面震驚于自家不靠譜的師姐竟然將催情藥拿給佑兒!不過另一方面也暗暗松了口氣,原來對佑兒的反應并非自己禽獸不如,而是被藥物所催化所致! 李璇璣眼瞅著師弟捏緊拳頭要發作,忙不動聲色地退了一步,拉開自己和這殺神的距離。 她這師弟雖說只有三百歲,但論修為同她一樣都是元嬰中期,論武力比她還高出不知多少,就是元嬰大圓滿的人在他手里都占不到好處。 小師弟是師尊平生最得意的弟子,誰不知道師尊已經內定他為繼承人,派他出使各大門派就是為他營造聲勢——她可不想得罪下一任掌門! “鳳華你先別急!你聽我解釋啊……”她單手抄在背后捏了個遁地訣,準備見勢不妙立馬逃之夭夭,“呵呵,是這樣的,我這個濃情蜜露不是那種下三濫的春藥,藥性十分輕微,真的只是增加一些小小的情趣!而且呢,這藥性有它的精妙之處——只有女子來了初潮,男子遺了初精,才會對它的氣味有反應,否則就只是普通的香露而已!” 見鳳華面色稍緩,她咽了口唾沫,繼續賣力辯解:“佑兒身子骨那么弱,定然還不到出精的時候。再說,他從來不出門,你的勤和軒又是鐵板一塊,任誰也不敢告訴他這些風月之事?,F在的他恐怕還純潔得跟琉璃一樣,什么都不懂呢!” 鳳華垂了垂眼皮子,面無表情地轉身踱了兩步。天中門修道并不禁欲,晨勃夜遺乃是常事,正所謂精滿則溢…… 如此說來自己有那種反應倒也正常,只不過聽李璇璣這么一說,自己仿佛被佑兒的純潔襯托得格外腌臜,著實有些尷尬。 李璇璣講完一大通,喘了口氣問:“佑兒沒事吧?我也是老糊涂了,做香露的時候瓶塞亂配,又隨手給了佑兒……真是抱歉得緊!” 鳳華看在李璇璣連連賠禮道歉的份上,實在沒法子再發作。這偌大的中天門,十幾個有實權的元嬰長老,也只有這位師姐不計較佑兒的出身,真正的喜愛照顧他,自己何苦因為她一時不慎就大動干戈。 他松了凝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師姐,下不為例,今后絕不能再給佑兒這種……東西。對了,還有糖!” “好咧好咧!一定一定!”李璇璣雙手合十用力搖了搖,可算打發了這位煞星! 唔,可憐的佑兒,你只能繼續清湯寡水地過活了…… 鳳華自認為找到了在佑兒面前失態的原因,安心回了勤和軒。 大門外凌佑正坐在一張木交椅上眼巴巴望著遠處,江芷幫他撐傘遮陽。 還未加冠的他腦袋上扎了兩個小鬏鬏,垂下一對以潤白的小珍珠點綴的淡金色絲絳,看起來猶為可愛和漂亮。 一身艾綠色交領褶裙,外披水綠色大袖輕紗,既雍容雅正,又生機勃勃,只不過初夏的煦風暖洋洋的,他的臉色還是從沐浴時的紅潤恢復了蒼白,偶有一縷陽光掠過,折射出幾近透明的輕玉色澤。 鳳華壓下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某些不合時宜的光影——海棠紅,櫻花粉,潤玉白,籠煙青……提了一口靈氣,將嗅覺封住,這才瞬移到凌佑身邊。 凌佑立馬從椅子上蹦起來,惹得鳳華打了個激靈,生怕他再跳到自己身上緊緊纏住自己,趕緊抬手按住他的雙臂,半嗔半哄道:“好了好了,之前見面已經夠瘋了,不許再胡蹦亂跳!” 凌佑只好反手抱住鳳華的手臂,哼哼唧唧地抱怨:“華叔,你剛才怎么說著話就跑了?我還有好多話要同你講呢!” 鳳華真真假假地哼了一聲:“我去找你璇璣姑姑,她竟然背著我給你桂花糖?”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凌佑小臉一垮,從腰間掛著的錦鯉造型的儲物袋中召出一個巴掌大的冰鎮玉盒,外表晶瑩剔透,一看就價值不菲,不過里面只放了五六顆普普通通的桂花糖,其中一顆明顯比別的小了一圈。 凌佑攥緊玉盒,不舍地擰著眉說:“我每天只舔幾口,應該沒事吧?華叔你不要怪璇璣姑姑,是我求她給的……” 每天舔幾口……鳳華心坎兒一酸,抬起手憐惜地撫了撫凌佑的后腦勺:“那也不行,你馬上就要隨我去大荒洲,身體不能有一絲差錯。” 凌佑撅著嘴磨了半天牙,一狠心把玉盒塞給鳳華,蔫蔫地說:“好吧……” 鳳華沒收了小可憐唯一的零食,帶他進了勤和軒。本來想像以前一樣牽著他的手,結果指尖一碰那柔若無骨的微涼的手背,就感覺心里發毛,下意識地撤了手。 幸而凌佑沒有注意,揪著他寬大的衣袖親親熱熱地亦步亦趨。 兩人邊走邊說話,慢慢來到正殿。孟貞已經在此候著,給鳳華上了茶,為凌佑送上補身子的藥茶,在兩位主子敘舊的間隙一五一十匯報他們家少爺這三年的表現。 鳳華將靈力分成微細的絲狀,探入凌佑體內經脈內臟游走幾圈,細細檢查他的身體狀況——比三年前自己離開時強壯了不少,看來隨著年紀的增加,佑兒的生命力逐漸健旺了起來。 “不錯,孟伯,這幾年你照顧佑兒盡心了,”鳳華微微頷首,從袖中召出一瓶丹藥,“這是我親自煉制的崇吾長壽丹,賜予你了?!彪S后又賞了江蘭江芷幫助修行的升元丹、聚氣丹。 凌佑羨慕地直問:“我呢我呢?有我的嗎?” 鳳華屈指一彈他的腦門:“怎么敢忘記你的?不過要等到晚間再給你。時辰不早了,先用午膳,孟伯,叫沛君過來一起用膳。” 等孟貞躬身退下,鳳華也起身去廚房檢查為凌佑準備的膳食。 凌佑留在大殿,郁悶地敲著桌子嘀咕:“為什么你們都有,我的偏要等到晚上?那要等多久啊?急死我了!” 江芷揣著自己的丹藥,笑瞇瞇地勸小主人:“說不定少爺的禮物是一件兒了不得的物什,鳳長老特意等要到左右無人的時候給你呢!” “真的嗎?”凌佑眼睛一亮,開始跟江芷一起猜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禮物。 兩人正說得熱鬧,堯沛君一撩袍子跨過門檻進了大殿,一身靛青長袍,眉目英挺,鋒芒內斂,于從容的氣度中自然流露出幾分矜持尊貴。 凌佑一見堯沛君,啪一下拍了拍桌子,氣哼哼地控訴:“沛君哥哥!你怎么把我吃糖的事告訴華叔了?” 堯沛君微微一愣,眸光在凌佑白凈的小臉上輕輕掃了一眼,徑自來到下位落座,淡淡回道:“沒有?!?/br> “沒有?”凌佑從位子上站起來,瞪著眼走過去,“那華叔怎么剛回來就知道了?” “不知。”堯沛君目視前方,眉頭都沒皺一下。 “真不是你嗎?”凌佑見對方一副坦然從容的模樣,有些拿不準了,“那你發誓!” 堯沛君一掀眼皮子,不冷不熱地說:“我堂堂金丹后期修士,你讓我為了幾顆糖發誓?” “不行不行,你就得發誓,不然就是你告的密!”凌佑一步逼上去,拽住堯沛君的衣袖不依不饒地晃。 片刻之后,堯沛君默默嘆了口氣:“好吧……我發誓,你偷偷吃糖的事決然不是我告訴師尊的?!?/br> 凌佑狐疑的目光在堯沛君清冷貴氣的臉上逡巡,手還揪著他的袖子沒放。 恰在此時,鳳華負著手踱回正殿,一眼便瞧見兩人正在拉拉扯扯,斜飛入鬢的劍眉微微一蹙,聲音帶上了自己都未察覺的不悅:“沛君,這段時日你修行的進展如何?回頭為師考校你一二,若是尚可,你便下山歷練去吧。正所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呆在山上閉門造車是不行的。” 堯沛君淡定地站起身,打了個拱道:“回師尊,阿佑馬上就要去大荒洲剜心取血,弟子還是隨行照應的好一些。等阿佑情況穩定下來,弟子再去歷練,師尊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