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當然不是啊！

    諾曼修原來確實是想真誠地告知真名，愿意與這位初次謀面的命定之人定下契約——結果發現撩妹撩到自己的小未婚妻頭上了啊！他還和她說了要和未婚妻退婚后就去找她——是要在王宮正門口退完婚，然后繞到后門、爬窗進剛剛退完婚的人的房間嗎！

    還在她面前大言不慚地恭維“你是我的公主殿下”，拜托！人家自己就是好嘛！

    尷尬，諾曼修蹲在巷子深處的角落里將臉埋進膝蓋，羞恥到摳出了三室一廳。

    緩了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現在算真空狀態，他捂著臉從小巷子里往外走，情報所門口恰巧有人聲響起。是個聲音明朗的男士，在問杰利：“請問，剛才有沒有一個黑發藍眼的小姐來過？”

    諾曼修靠在墻邊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從指縫里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和百伽同款的披風，棕色的短發、琥珀般的眼，正是王都的騎士長特因法——他們曾有過幾面之緣，諾曼修當初和騎士隊里的幾個人關系也不錯（？）——要是先見到這位常年守衛在公主殿下身邊、忠誠護主的騎士，他就不會干出方才那種蠢事了！

    “特因法。”女性的聲音響起。

    諾曼修心臟砰砰跳，看見重新穿戴整齊的百伽公主從門里走出來。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和之前沒什么變化，他這次打量這位命定的未婚妻，感覺又變得不一樣了。好像更親切了。

    啊，你看她那雙眼睛，比小時候要狹長些許，好似夜色下冷淡的夜月女神；但是唇還是很紅潤，軟軟的，一看就很好親；頭發也和小時候一樣，細軟而黑，增添了幾分少女的柔軟。

    長大了呀。

    諾曼修過去覺得，讓他和一個三歲不到、都沒有他腿高的小團子定下婚約的前任祭司腦子有坑——就算按他的種族來說，其實當時他也沒成年——他也絕對沒有戀童的傾向！嗯！

    現在就不這么想了。

    怪不得是命定呢，原來他們早就有了婚約，前任祭司不愧是東方來的，比他教出的學生圣菲爾法師要厲害多了。

    諾曼修想入非非，眼神越來越灼熱，注意力又渙散，結果一回神就對上了一雙安靜的眼睛。

    諾曼修：……

    百伽：……

    在她的注視下，藏在墻后還穿著那身波西米亞長裙的明艷美人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的貓，炸著毛、羞躁地消失了。

    “百伽小姐，您在看什么？”特因法問。

    百伽轉回腦袋，搖搖頭：“沒什么。”她勾了唇，很燦爛地笑了一下，“特伊，我找到黑袍法師的消息了。”

    ＊

    黑袍法師曾出現在東方，黑龍卡斯特奇的領地。

    說是黑龍的領地是近十年的事。

    卡斯特奇原本高居在山崖上，接受人類的供奉，相應地也給予人類庇佑，人類居住的城池因此變得繁華而安定，為了感激卡斯特奇，人們直接將城池命名為黑龍城。兩者相安無事地共同生活多年，一時為佳話。這個傳說連足不出戶的百伽公主也耳熟能詳。

    可是后來有一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黑龍噴出龍炎的咆哮，那聲音好像天雷降下、又像地動時巖漿噴發，整座城池都燃起黑色的火焰，原住民們被驅趕下山，那塊地盤被卡斯特奇占為己有，黑龍城真的變成了黑龍的城池。

    事實上，黑龍城周邊的村落住民到現在都清楚地記得那個日子，卡斯特奇撐開龍翼、遮天蔽日籠罩下的陰影至今還讓人們膽寒，但沒多少人知道，黑龍爆發前，曾有人看見一團黑色如霧般飛上惡龍的領地，后又目睹黑龍城里的標志性高塔建筑飛快地閃過黑光。

    是不是有人偷盜了惡龍冕下的珍寶和龍鱗，以至于引起對方的怒火？

    真相或許只有黑袍法師或者黑龍本龍才能知道了，但那座高塔必定有探究之處。百伽和特因法商量一下，確定了前進的方向。他們準備去黑市上買些屠龍的裝備——倒不是為了屠龍去的，只是防御黑龍攻擊的防具也被歸為屠龍類武器。

    黑龍卡斯特奇的故事太有名了，[從庇護人類的圣龍變為霸占財寶的惡龍]的經歷又讓他多了更豐富的傳說元素——變成那種“想成名暴富就來砍我”“宰了我你就是屠龍勇者”的NPC角色boss。

    以傭兵為代表的現實主義者就要實際一點，能不能成為最終勇者另說，從惡龍的爪子縫里挖到哪怕一塊寶藏都讓人心動得流口水。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因素，黑市里販賣卡斯特奇相關武（周）器（邊）的攤販就形成了專門的一條街道，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天克惡龍武器！便宜價啊！走過路過錯過就沒有了啊！”

    “惡龍最喜歡的珠寶！XX傭兵從卡斯特奇手下搶到的寶藏！”

    “第一手情報啊！黑龍城原住民口述手札！買就送黑龍披風！”

    特因法：“……這真的能找到對付黑龍的武器嗎？”也太不靠譜了吧。

    百伽一路走馬觀花，最后在一個攤子前停下了腳步：“寶石。”

    這個攤位有些靠里，堆放著一地奇形怪狀的珠寶，五顏六色，一看就假得不行。攤主是位胡子拉碴的大叔，身上一身酒氣，看見百伽停下就打著酒嗝、試圖站起來招呼。如果是王都的貴族小姐們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也不會覺得這里能有什么珍貴的寶物。但百伽似乎從里邊找到了什么東西。

    她蹲下，伸出手去。

    在途中碰到了另外一只手。是位男性的手，手指纖長，骨節分明而稍顯蒼白，帶著繭子，觸感溫暖干燥。

    他們看上了同一顆寶石。

    百伽向旁邊看，那位同樣穿著兜帽半蓋著面頰的男子也轉頭向她看。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百伽沒有多猶豫，把準備拿起來的寶石讓給他：“送給您吧。這顆寶石和您的眸色很相配。”

    同樣是澄澈的金色，既安靜又燦爛。

    像是日光凝聚在鋒利的劍刃上反射出的一道光芒，也像是陽光炙烤下被海風吹拂著的金色沙灘流出的一抹細沙。再配上他兜帽下蒼白而完美的五官輪廓，黑色的發鬢、淡色的唇、挺直的鼻，好看得令人無法將視線移開。

    百伽開始覺得王都的排行榜有些片面了——當然不是說霸占榜首的幾位名不副實，而是應當再擴充入榜名單，比如說之前那位“諾麗小姐”，和面前這位不知名先生。

    只是到時候，可能又會再次發生各家支持者打榜撕逼的熱潮了。

    接下寶石的男人十分安靜，用沉默寡言來形容或許更準確，他輕輕囁嚅了下嘴唇，手指合攏將寶石攥緊，可能是想說聲謝謝，但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他重新將目光投入那片寶石堆里，微微蹙眉，怎么都沒法再發現一顆可以回禮的寶物。

    百伽擁有很多的寶石，也不會計較有沒有得到對方的回禮，她沖人點點頭，同老板問了價格。

    出乎意料的實惠，或者都能稱之為白菜價大甩賣了，百伽原想多問，但見攤主大叔提著酒壺咕嚕嚕灌酒，撓著胸膛同她說“還嫌貴嗎？這已經是最低價了哦小姐”，一番不在意的落拓灑脫氣質，便未有異議，付了錢，轉身和特因法離開了。

    攤主大叔把沉甸甸的銅幣揣進兜里，只感慨現在的小姑娘真是人傻錢多，不知道自己剛才便宜賣出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寶石，還很得意，有閑心調侃留下來的男人：“哎，長得好就是好啊，走在路上都有人免費送禮物。”

    “怎么樣，再看看其他的挑一顆送給那位小姐？我這些可都是從卡斯特奇那里千辛萬苦偷出來的，說是珍物也不為過了，你買一顆去討那漂亮小姐歡心，一來二去的，哎，不就成事了嘛。”

    “……”卡斯特奇本奇裹緊了自己的黑龍披風，準備離開。

    攤主繼續喊：“我不騙你啊，這些都是卡斯特奇放嘴邊盯著的寶物，瞧瞧，上邊還有卡斯特奇留下的口水印呢。哎，實在不行，我再送你點去黑龍城的獨家路徑？說不定還能成為屠龍勇者呢，到時候直接送給那位小姐一箱的寶石，絕對能成事！”

    惡龍本龍頭也不回。

    而這邊，剛剛便宜買了顆寶石送人的富婆小姐站在了黑市的人口販賣區，垂眸看著面前衣不蔽體到近乎赤裸、嬌小且膽怯的小獸人，再次準備豪擲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