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逃亡(上)
林酒眠的頭疼得仿佛要裂開,渾身燒得像塊著火的木頭。 恍惚間他以為自己真的是一塊壁爐里的好木料,煤油澆在他的身上,燒得呲呲作響,又好像有人在他的耳邊大喊,聲音忽遠忽近,像在水中一般聽不分明。 那個聲音像是小孩在大哭,哭得嗆咳不止,喊著哥哥。 是了。林酒眠混沌的大腦抓住了這條信息,他有家人,他有個弟弟,弟弟和他在一起后就改了他的姓氏。 是林羽在哭?林酒眠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喉嚨里像是含了塊火炭,稍稍一動就撕裂般的疼,一絲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想說我沒事的,別哭了,別傷心。 哥哥最厲害了,哥哥什么事都做得好。 三年前,下城區舊巷。 林酒眠坐在二樓的陽臺上翹著腳吃冰淇淋,樓下傳來喧嘩聲,哐當一聲巨響,有人撞翻了樓下的垃圾桶。 他皺了皺眉頭,貓著腰向下偷看,是三四個穿著破舊的alpha在追一名omega,omega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五歲,看起來是被追得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了這條斷頭巷。 omega身上的衣物臟兮兮的,但剪裁和做工都很考究。林酒眠撇撇嘴,這孩子看瑟瑟發抖的樣子和穿著打扮至少出身于富足的中產家庭,怎么落魄到這個地步。 他沒什么興趣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下城區沒有自保能力的omega就是任人掠奪的資源,alpha發現了落單的且無主的omega就會使用暴力手段把骯臟的性器塞進omega的身體里……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林酒眠只希望他們不要鬧出太大動靜,樓下的垃圾桶不好收拾。 如果他沒有在一年前遇見墨衷,很可能也是這樣的結局。 樓下傳來omega的尖叫與哭喊,還有衣帛撕裂的聲音。 “救救我……誰……救命!!!” 幾個alpha發出幾聲哄笑,捏著omega的臉,把他按在地上。 “長得還挺不錯。”有人說:“老實點,玩完就賣掉吧,不會弄傷你的,你這張臉算是上等品。” 林酒眠淡淡地嘆了口氣,下一秒,巷口傳來警笛的嗡鳴聲! “是條子!”有人驚聲大喊:“條子來了!” “條子怎么可能來這里?沒人愿意管這里!” “怕是快年底了業績不夠,要拿人頂。”有人說:“撤了!趕緊走!” 下城區治安極其混亂,條子都不愿意來,怕橫流的污水臟了自己的腳。只有差結案數的時候會來巡邏,直接抓現行,進了局子不管大事小事都得脫一層皮,所以沒人愿意當著條子的面犯事。 等林酒眠手里上下拋著報警器開關出現在樓下垃圾桶前時,臟兮兮的小omega還在抱著自己哀哀地哭。 “哭什么?”林酒眠皺眉:“哭有用嗎,人都被嚇走了,你起來,離這里遠點,別又把奇奇怪怪的人引過來了。” 他踹了一腳快散架的垃圾桶:“我家樓下的垃圾桶被你撞了一地,還沒喊你賠錢呢!別哭了!” omega被嚇得一個勁抽噎,咸腥的眼淚只敢往肚子里咽,瞪著一雙通紅的眼睛。 “這樣還行。”林酒眠點了點頭:“下城區哭是沒用的。現在站起來,掉頭,離開這條巷子。” omega嘴一撇又像是要哭,腳上好像是摔傷了,一瘸一拐地扶著墻勉強站起來,肚子里發出一聲長長的咕嚕聲。 他直勾勾地盯著林酒眠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塞著早上墨衷打包好的裹著rou松和海苔的糯米飯團,是林酒眠的午飯。 “這是我的,”林酒眠惡聲惡氣地說,把兜里露出一半的飯團塞回去:“給你了我吃什么?想吃自己買去。” omega剛剛遇襲時臉上蹭上的灰塵被眼淚沖出幾道痕跡,看起來又狼狽又滑稽,他囁嚅了一會,訕訕地說:“我沒有錢。” “沒有錢不會翻垃圾桶嗎。”林酒眠呵斥道:“別跟過來。” 他掉頭就走,生怕被這個什么也不會的omega黏上。 從帝國逃走偷渡來聯盟的那會,他的處境比這個omega慘一萬倍。林酒眠憤憤地咬了口手里的糯米團子,米飯軟糯香甜,海苔爽脆。當初街頭巷尾見人就跑,在藥房偷藥,翻垃圾桶找吃的充饑的日子都過來了,真搞不懂這個omega在干什么。 看起來穿得也不錯,應該是普通的聯盟公民,他的父母呢? “我爸爸mama都死了。”omega攥著林酒眠的衣角:“沒有人要我,我的哥哥要殺我……” 林酒眠瞪了他一眼,把手里咬了一口的飯團扔給他,轉身上了樓。 傍晚時分,林酒眠去窗臺看了眼,那個怯懦的omega還蹲在墻角。 誰要管他。林酒眠拉上了窗簾。 出生就有個家,還能過上富足的生活,就算現在橫生變故,也完全夠本了好么。 如果可以,他完全愿意和這個在外面自暴自棄淋夜雨的omega互換人生。 第二天早上,那個omega還在原地,只是癱倒在地上,臉色差得嚇人。 再然后omega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趴在一張破破爛爛的毯子上,手臂上扎著注射針頭。給過他半個飯團的很兇惡的人抱著幾個藥瓶撩開隔離簾走進來,手里還提著一份盒飯。 很兇惡的omega把盒飯往他身前一推,第一句話是:“你身體怎么這么差!” 第二句話是:“你現在欠我可多錢了!以后和我住,給我收拾屋子洗衣做飯還債!” 林酒眠出于一時沖動收留了看起來就四體不勤還體弱多病的林羽。 以他絕對的實用主義者的角度來看,林羽是他養過的最沒用的玩意。 做個飯能切到手,打掃屋子提不動水,林酒眠浸過機油的防護服和手套他也搓不動。 心臟和肺都有毛病,醫生說是娘胎里帶來的先天性疾病,極難根治,全都得靠價格昂貴的藥物續命。這些錢全都壓在林酒眠的身上,把他剛靠維修機器和小偷小摸賺到的一點錢全貼了進去。 唯一一個把他留下的理由,是林酒眠心里隱秘的愿望。 如果他是我就好了。 他也想像林羽一樣,堂堂正正行走在陽光下,坦然地接受身份審查,有過一個家,盡管父母雙亡后哥哥為了搶奪家產謀劃要殺他,但至少那個家曾經很溫馨。 林酒眠讓這個撿到的omega改了和他一樣的姓,喊他哥哥。 林羽現在是他養過的最有用的東西了。 他是自己的家人,盡管并不血脈相連,但比任何旁人都更加親密。 林酒眠在林羽身上花了很多心思。他心里一直憋著一口氣——林羽是另一種可能的自己。 他希望林羽能過的好,希望他能考上好的學校,去大一點的地方治病,去享受自己幾乎不可能獲得的,充滿陽光的美妙人生。 這幾乎成為了一種執念。 他希望林羽永遠不要為外事煩心,他希望林羽能舒適健康地活著,他希望能為林羽擋下任何危險。 因為如果是他—— 他也希望有可以珍惜的家人,有人一路護著他,讓他安安心心長大,牽著他的手,一路指引著他向前走。 林酒眠唇上一涼,有人強行撬開了他緊閉的齒縫,向里灌了一點冰冷的藥水。 他下意識地一掙,忍著天旋地轉的昏眩感,勉強微微睜開雙眼。有人抱住他的頭,聲音沙啞地小聲哭泣:“哥哥你終于醒了!” 林酒眠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處昏暗的小室內,天花板只有半人高,破舊低矮,一支便攜冷光棒就是全部的光源。 他身上沒有哪里不疼的,尤其是胸口——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高熱是因為被強行穿環后大面積創口導致的感染,現在那枚戒指還掛在他血rou模糊的胸口。 林酒眠靠在林羽的膝上喘了幾口氣,借著他的手喝下了幾口鹽糖水,才略略有了點說話的氣力。 “昨晚半夜,有人用力敲門,我從門縫里一看沒有人,哥哥你躺在地上,已經昏迷了。”林羽抱著他一邊掉眼淚,一邊手腳麻利地清理他皮膚上的創口,都是天臺上在粗糙的地面上磨出來的。 “我把哥哥抱進來,一直在聯系墨哥的終端,他一直沒有接……我想他可能也出事了。” 林酒眠心想這是真的掰了。 雖然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的,但就這么分了,心里還是有一點空落落的……還有這臨別前的分手炮也打得太疼了,都是成年人了,學不會好聚好散嗎。 “我們怎么到這里了?”林酒眠打斷了林羽的話。 “因為哥哥你之前給我的那個包裹里,有這條逃生通道的鑰匙。”林羽咳嗽了幾聲,他的身體也不算好,勞累了快一天,不眠不休地守著林酒眠喂水喂藥,搬動他上船逃跑,現在也快要垮了。 “在你出現在家門口的三個小時后,家里的警報突然響了!我按照哥哥以前說的,往地下通道那里撤走,拿著包裹里的鑰匙上了地下暗河的船,現在我們在船艙底,往預設好的方向漂流。” 林酒眠大驚:“你在警報顯示器里看見了什么?” “有三隊左右穿著制服的人,開著裝甲車進了梅子街,沖著我們在的這個方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