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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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汶泉只孤身一個,身邊沒有跟人,她仍然是漂亮的,端莊自持,由于思慮過重,臉上已經有些歲月的紋理,卻顯得愈加干練強勢,政界沉浮使她有一雙洞悉萬物的眼睛,似乎只寥寥幾眼就完全將面前的方杳安看透了。 方杳安對她有一種無端的恐懼,他害怕季汶泉,害怕她輕輕掠過的眼神,無意逼人的氣勢,害怕她怪他帶壞了季正則,不過是一個照面,他就已經開始退縮。 他可以斷定季汶泉已經知道了他和季正則的關系,不知道是來之前就知道了,還是看見打開門發現的,而他沒有任何準備,被打得措手不及。 季汶泉看他一眼,神情漠然,盡量維持著那樣一種得體的優雅,“你好,我可以進去嗎?” 他怔了一下,急忙側身過去,“您請進。”說完他就后悔了,本來就是季家的房子,要他在這跟個主人似的多嘴什么。 季汶泉進去看了一圈,她死死繃住了身體,在竭力平復呼吸。她沒有坐,就站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方杳安默不吭聲地跟在她背后,能感覺得到她身上散發的強烈威壓,手心緊張得全是虛汗,緊緊攥著,萬分不自在,空氣悶熱了起來,激流暗涌,有種風雨欲來的狹迫感。 他看著季汶泉的背,直觀地感受到,自己茍且偷安,能躲一時是一時的天真幻想頃刻塌裂。他不敢想象要是季正則抱著孩子出來了,這一切該如何解釋,他恬不知恥地勾引了人家的兒子,在季正則還未成年的時候,用畸形的身體和他生了一個孩子。 他精神緊繃,一眨不眨地看著門。 季正則甩著手出來了,孩子在水里不安生,踢得他全身都是水,“小安,爽身粉在哪兒?怎么找不到了?” 抬頭時正好撞見季汶泉凝重的臉,顯然也吃了一驚,他看了看季汶泉,又去看她后面的方杳安,斂了斂神色,“媽,你怎么來了?” 季汶泉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你說呢?”她頓了頓,話鋒驟然一轉,變得尖銳起來,“你做了什么好事?”她問的是季正則,看的卻是方杳安。 屋里忽然就冷了下來,空氣好像凍住了,方杳安在她無形的逼視下,呼吸都不敢用力,快要窒息。 他覺得自己是只無能又畏怯的鴕鳥,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說,自欺欺人地把頭埋在沙堆里,妄想全世界都看不到他。 他不敢抬頭,就看著地板,肩膀塌著,繼續自己的無能無力。季正則的腳慢慢走進他的視線里,從浴室出來,鞋上都是水,在地板是留下一個個印,再次擋在他面前,“媽,我跟你說清楚。” “說什么?說你怎么一步步變成楊儉的嗎?”她在竭力忍耐著,卻還是按捺不住聲音里的歇斯底里。 季正則不知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回頭看著方杳安,“小安,你先進去。” 他被季正則攏著肩膀走了兩步,聽見季正則用氣音在他耳邊說,“別怕。” 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怕呢?他看著季正則幽邃的眼潭,定了定神,轉頭回了房間。 季迢迢被季正則放在床上,沒找到爽身粉,所以還沒穿衣服,兩條藕腿胡亂地蹬著,笑呵呵地在玩自己的手。他把孩子抱起來,仔細掂掂才發現重了不少,rou滾滾的,一天天在長大。 客廳里沒有任何聲音,靜默的,像一潭死水,他抱著孩子坐在床邊上,不知道多久了,季迢迢已經睡了。 房門忽然被叩響,像平地驚雷,震得他心頭一顫,喉頭滾了滾,他勉強壓下驚慌,才放下孩子,走了出去。 季汶泉臉色不算太差,似乎連給他一個表情都欠奉,像在和他商量,“我有些事要和我兒子商量,估計要住在這幾天,能麻煩你先搬出去嗎?” 他第一次對上季汶泉的眼睛,和季正則一樣漂亮的桃花眼,卻充滿了冰冷的厭惡,季正則是她的兒子,這是他們家的房子。 “哦......”他遲滯地點點頭,“好,我就走。”他轉身去房里收拾東西。 “小安!”季正則被季汶泉抓住了手臂,“媽你干什么?!” “人家自己要走你攔得住嗎?”季汶泉看著他,眼里有些外露的兇光,“你別逼我,有些事,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季正則僵了一秒,一把掙開她的手,攥緊了拳頭,閉著眼沒說話。 方杳安渾渾噩噩,亂收了點東西進去,抱著季迢迢就出來了。他不知道孩子的事季汶泉清不清楚,什么話也沒說,悶頭往外走。 “小安。”季正則鉗住他的手腕,眼睛慢慢紅起來,在抖,“你去哪?” “我在這礙事,你先和阿姨說清楚吧。”他用力把季正則的手掰開,低聲囑咐,“別說孩子的事。” 好像每次季汶泉在場,他都要先離開,注定的。 天已經全黑了,街上還是熱鬧的,他抱著孩子走在路上,來往的情侶,新奇的游客,和滿的家庭,好像所有人都在笑,他是冷的,滿城歡喜皆與他無關。 季迢迢在他懷里睡得很熟,外面溫度高,小rou臉熱得紅撲撲的,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在走。 有一輛黑色的車停在他面前,他怵了一下,下來的是嚴柏予,“上車。” 他沒動,對嚴柏予的出現萬分不解,“你怎么在這?” 嚴柏予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視線停在他懷里抱著的孩子上,開了個不知道是不是玩笑的玩笑,“你猜。”說完開了后排的車門,“上車吧。” 他反正也無處可去,上了車。 嚴柏予說送他去住酒店,他沒拒絕,以前租的那個房子,太久沒有回去過,不知道還能不能住人。 他轉頭看外邊掠過的人與街影,裹著呼嘯的夜風,天上打了幾個悶雷,好像真的要下雨了。睡夢中的季迢迢不安地動了動,他回過神來,正好看見內視鏡里嚴柏予快速垂下的眼簾。 他看著嚴柏予的后背,忽然想到什么,從那次開學去機場吳醞他就發現了,嚴柏予和吳遠亭有一種驚人的相似,同樣皙白的臉,同樣的金邊眼鏡,收斂鋒芒時淺淡的笑,看著吳醞時欣溺的眼神,他分不清這是有意的模仿還是無意的巧合。 嚴柏予把他送到了酒店,開了房才走。他躺在酒店的床上,腦子里又亂又空,閉眼都是季汶泉的眼神,一刻不得安寧。突然睜開了眼睛,他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抱著孩子下去退了房。 已經到了不可轉圜的余地,索性一了百了,回家算了,早該和他爸媽說清楚了。 晚上沒有高鐵,他只好買了張火車票,還是硬座。凌晨了,車廂里很擠,特別燥悶,他找到自己座位的時候,上面睡著一個男人,應該是個農民工,臉還臟著,睡得深熟,他在旁邊站了好久,還是把人叫醒來了。 車上的人大多都睡著了,不算太噪雜,他抱著孩子坐在靠過道的硬座上,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有一團白霧攏在他意識里,暈沉沉的,不知是睡是醒。他費力地睜大眼睛,撥開層層遮蔽,看見了年幼的季正則,白嫩漂亮,抵靠著幼兒園后院的背,被另外兩個小孩嬉笑著推搡。 季正則長得好看,又聰明,特別討老師和女孩喜歡,卻也招人欺負。季正則兩次被推倒,又站起來,沒有哭。 他那時候也剛上小學,午休時間總偷跑出來亂逛,他也不知道自己回這個傻兮兮的幼兒園干什么,趴在欄桿外邊看他們玩蠢得不行的弱智游戲。 他一看季正則被欺負了,立馬往正門跑,要去救他。但他到的時候,卻是季正則死死壓在那兩人上面,兩個大班的孩子臉都被他抓花了,被摁在沙堆里,季正則氣急了,拿了塊石頭要砸。 他生怕把人砸死了,一邊叫著一邊去救另外兩個孩子,“干什么?不準打人,季正則,不準打人!” 季正則股著兩眼汪汪的清淚,丟了石頭,撲進他懷里,身板一抽一抽的,“小,小安,小安。” “怎么了?不準哭,告訴我怎么了?”他到底大季正則兩歲,高一些,微微弓下身聽他講話。結果被季正則捧著臉,啵啵啵啵親了一臉的口水。 他正要推開這個粘人精,卻被緊緊抱住,季正則傻氣地笑,依戀十足,“小安來救我了。” 他一萬個沒辦法,被幼兒園老師帶走時也同樣無奈。 家長都趕來了,包括很少露面的季汶泉,三個孩子都臟兮兮的。 年輕的女老師問,“怎么回事?老師不是說了不準打架嗎?小朋友都是天使,打架老師就不喜歡了啊,這是怎么回事?” 那兩個被撓得滿臉是傷的男孩低著頭沒說話,季正則也沒說話,季汶泉是不許他動手的,那是野蠻人的做法,他在季汶泉的規劃里是一個聰明聽話又乖巧的孩子,也確實是這樣。 老師又問了一遍,“沒有人說怎么回事嗎?都這么不誠實嗎?”她問那兩個孩子,“你們倆這是誰打的?” 季汶泉站在季正則旁邊,以一種季正則絕對不會打人的篤定俯視全場,那兩個大班的孩子支支吾吾地松口,季正則嚇木了。 “是我打的。”開口的一瞬間,方杳安感覺所有人的視線就集在他身上,包括季汶泉看野孩子般的掃視,和季正則眼里難以置信的曙光,“我打的。”他重申了一遍,用眼神威脅被抓成花貓的兩小孩,“我特意回來教訓他們的,他們欺負過我弟弟。”又指著季正則,“他在旁邊玩,不小心被我們撞到了。” 那兩個孩子自知理虧,又被他盯著威脅,沒有反駁。 在場的家長全在瞪他,到底老師在,只有位mama小聲罵了一句。周書柔到的時候,給了他一個爆栗,“又不上課,學費不是錢啊,這月都別想吃你的肯德基了。”她看了看其他家長,“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管教好,這孩子手癢,就愛打抱不平,我們商量商量賠錢啊。哎呦,這都抓花了呀,真是不好意思。”她最不會的就是賠笑臉。 回家是他爸開車來接的,他媽在車上夾槍帶棒地數落他,“了不起啊方杳安,都小學生了,還跑到幼兒園來打架,覺得自己特厲害吧?簡直武藝高強。” 他爸笑著附和了一聲,“武藝高強。”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季汶泉,只記住了她明艷冷漠的臉和落在身上針扎似的眼神。 他是被季迢迢哭醒的,孩子餓了,他手忙腳亂地打開背包一看,走得太急,只帶了奶瓶,忘帶奶粉了。 孩子餓得嗷嗷叫,扯著嗓子使勁地哭,好多人都迷迷糊糊張開了眼睛,不滿地開始抱怨。他陷入一種難堪的窘迫,焦頭爛額,把奶嘴塞進了季迢迢的嘴里,想堵住他的哭叫。 卻根本騙不到他,孩子把奶嘴抵出來,哭得更響了,地動山搖地,整個車廂的人都快被吵醒。他緊緊捂住孩子的嘴,閉上了眼睛,一種讓人窒息的無力感包圍了他,混沌又頹敗的,頭疼得要炸了。 鄰座的女人推了他一下,抱著小孩問他,“孩子是不是餓了?” 他拿著奶瓶和女人給的奶粉去接開水,卻發現冷水停了,他又沒有買瓶裝水,旁邊有人抽煙,很濃的煙苦味。 “那個,大哥,能跟您買瓶礦泉水嗎?我出十塊。” 是剛才那個農民工,估計坐票都沒買著,在抽煙醒神,直接從地上的袋子里掏了一瓶給他,“什么十塊?給你。” 那人熄了煙,看他還愣著,“快點吧,孩子都餓哭了。” 不過一天,他連遭打擊,卻又連遇善意。 天亮后,不知是哪個站,涌上來更多人,他被擠得腳都沒處放了,只好問列車員還有沒有臥鋪。最后換了軟臥,才終于輕松了一點,這趟火車奇慢,到a市開了21個小時,他一直沒有合眼。 到家的時候,快凌晨一點,門已經鎖了,應該都睡了,他掏了掏口袋,沒有鑰匙。站在門口杵了半天,還是按響了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