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深夜的十九區一片寂靜,別說平時就僻靜的山林,就連一向蟲來蟲往熱鬧非凡的小蟲蟲樂園都關閉了所有游樂設施,往日會伴隨著歡快的童謠聲閃爍霓虹的摩天輪、過山車、巨大的小帥蟲雕像全都安靜的佇立在冷冰冰的月色中,若是看久了,還會感到陣陣詭異。而停船場附近的景觀林就更陰森了,黑漆漆的灌木在黑夜中搖曳的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恐怖片。 佘彧偏偏就將飛船停在了這片景觀林中,還若無其事的給飛船設置了自動返航,讓飛船自己回到第四軍團,隨后便順著景觀林形成的陰影,仿佛黑夜中的幽魂似的,無聲無息的走向了停船場另一邊停泊著的星艦。 這艘星艦不算大,但跟普通的長途飛船相比,已經是龐然巨物中的龐然巨物了,為了運輸珍惜動物,并為這些珍惜動物提供足夠的補給、舒適的環境,主辦方也是費盡了心機。而且,一般來說,由于體型龐大,造成污染嚴重,星艦是不被允許降落在主星上的,哪怕是當初第四軍團押送他返回聯邦的懷遠號也是停在了一顆距離主星不算近的衛星上,這艘星艦卻能夠堂而皇之的停在距離小蟲蟲樂園這么近的地方…… 跟林川脫不了干系。 擅長隱匿行蹤的星盜頭子并未急著從星艦四敞大開的底艙艙門潛入星艦,與那只蠢熊碰頭,而是悄無聲息的繞到了星艦后方。不出他所料,那里正停著三架開啟了無聲模式的警用飛船以及一架小小的白色長途飛船——正是當初他在聯邦會議中心偷過的那種。 林川的膽子還真是相當的大。 佘彧嘲諷的輕笑一聲,便從藏身處走出,大搖大擺的走向了那架小白船,那三輛警用飛船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一只警察下船逮捕他這個逃犯,搞得就好像他穿了套軍裝別蟲就認不出來他了似的。很顯然,這些警察并不是給他準備的。 或者說,并不是給他自投羅網準備的。 佘彧懶得計較這些警察的“尸位素餐”,他徑直拉開小白船并未上鎖的船艙門,一頭便扎了進去。 船艙中有兩只蟲子,一只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川,一只是林川的雌君,奧爾。 星盜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前方明顯坐著兩只蟲子的駕駛艙,嘲諷的道: “我還以為你膽子挺大呢,原來也就是這么回事兒。” 林川面上笑容不變,倒是奧爾緊張的挪了挪屁股,似乎是在提防他發難——雖然如果他真的想扭斷林川的脖子,以奧爾的身體素質和反應能力恐怕根本來不及阻止他。 “我不過是習慣凡事都做好完全的準備罷了。” 年長雄蟲將手放到了自己雌君膝蓋上,輕輕拍了幾下,似是在安撫對方緊張的情緒。 “畢竟佘彧大人一向是一只出乎蟲預料的蟲子,不是嗎?” 佘彧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竟然會拋棄才懷孕十四周的聞,選擇無畏星盜團,星盜不由得冷笑一聲——這個林川,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算計他,哪怕他都已經出現在了這里,林川依舊不放棄利用聞游說他,讓他選擇留下。 不過還真是對不起,他媳婦兒在關鍵時刻還是向著他的,他現在已經知道林川所有的安排了。 “讓你失望了真是對不起唄?” 星盜頭子環抱雙臂,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靠背上,抬起下巴,強行俯視林川,態度之囂張,直令蟲覺得手癢,很想抄起什么東西砸開他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裝著什么東西。 “作為補償,我爭取讓你們全族滅絕。” 面對如此挑釁,林川還是面不改色,只是語氣稍微嚴肅了些。 “您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如果您離開后聞上校發生任何意外……” 這個反應……倒是有些奇怪。佘彧不由得挑了挑眉,直接欺身上前,抓住林川被熨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衣領,尾勾也猛地豎起,直指林川的眼球。前方的駕駛艙內立刻傳出一道短促的驚叫,近在咫尺的奧爾也想要起身,卻被林川按住,不敢輕舉妄動。 “你猜,要是聞真的會發生任何意、外,這架飛船里等會兒會發生什么事情?” 被威脅的雄蟲身子僵硬,額角也不由自主流下了兩滴冷汗,可幾息過后,他竟抖著手從胸前口袋中抽出了手絹,不急不徐的擦拭起了 自己額角的汗珠。 “請您放心,佘彧大人,等會兒這架飛船里什么都不會發生的。” 說罷,林川便再次放松了下來,也學著佘彧的樣子,沒骨頭似的靠在緊繃的奧爾身上,躲避近在咫尺的鋒利尾勾。 佘彧并未不依不饒,畢竟,在他離開后,于情于理林川都會好好護著他媳婦兒和他媳婦兒肚子里的“蟲族聯邦最后的希望”,他對林川動粗,也不過是想警告林川,不要再動什么不該有的歪心思,順便試探一下前方駕駛艙中多出的那只陌生蟲子的身份。 看起來,蟲族聯邦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最好如此。” 說著,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手腕上的光腦,見時間所剩不多,他又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便一秒都不想在這里多留,當即扭轉身子,準備開門下船。然而,就在船艙彈開的一瞬間,已經認輸了的林川的聲音竟再次在船艙中響起了。 “關于上次您委托我的,為您的蟲崽擬定名字一事,我已經有眉目了。” 佘彧不耐煩的扭過頭,正想嗆上一句“明明是你自作多情”,卻猛地發現,林川臉上的表情非常微妙——有幾分不解,幾分嚴肅,還有幾分非常不應該出現在對方臉上的……擔憂。而且,這種擔憂還是針對他的。 佘彧有些意外,下意識停住了腳步。 林川這老王八犢子竟然還會擔心他?不是應該擔心他跑了以后蟲族應該怎么辦嗎? 下一秒,那位儒雅隨和的聯邦圖書館館長便吐出了一個格外合佘彧心意的字來。 “暉。” 星盜頭子愣了,雖然他沒系統的上過學,但該學的科目他的雌父一門也沒少教給他,自然也明白這個字的意思——暉,專指溫暖的恒星光。 他的思緒瞬間便被拉回到了聞被迫嫁給他的第二天,那天他為了確定聞的去留起得很早,頭腦昏昏沉沉的,連下樓的時候都要扶著樓梯扶手試探前行。但就在他確認聞已經離開,準備回去補覺時,卻忽然注意到了餐廳桌面上還溫著的白粥…… 不是烈酒,不是炸土豆,也不是劣質的小型嚙齒動物脂肪炒蘑菇粒,就是那么一碗普普通通的,裝在瓷質餐具中的白粥。 就在那個瞬間,他忽然感到透過落地窗照射在自己身上的恒星光無比溫暖,一直隱隱圍繞著自己的陰霾也被這溫暖的恒星光驅散了。 蟲族聯邦的恒星與混亂星域的恒星是不一樣的,這顆恒星還處在壯年,不會散發會灼傷皮膚的恐怖輻射,也不會引發電磁風暴,只會靜靜的掛在天空中,日復一日散發恰到好處的溫熱。生活在這里的蟲子不需要躲藏到地下,在冰冷與饑餓中艱難求生,也不需要擔憂明天還能不能睜開眼睛,不需要畏懼記起家人慘死的噩夢。每一只蟲子都可以免費享受恒星的溫度,享受安全、自由、平靜,每一只蟲子都可以普普通通。 這個字很好。 這個孩子應該享有這一切,在恒星光下安全的長大,擁有在恒星光下的未來。 而且,好像確實比傲天好聽一些? “知道了。” 佘彧不情不愿的應了一聲,便邁開步子,頭也不回的走向了不遠處的星艦,直到進入底艙前,才輕輕擺了擺手,當作無言的告別。 等他回來……或許可以跟林川好好聊聊。 飛船內的四蟲全都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不算高大,但總是能令蟲感到強烈壓迫感背影,好半晌,才有蟲長長的嘆了口氣——是緊張得險些連蟲翼都伸出來的奧爾。 “雄主,我們這是,失敗了嗎?佘彧大人是獨自一蟲離開的……” 頭一次經歷這樣驚險場面的雌蟲嚇壞了,臉色又青又白,求助的看向身邊愁眉緊鎖的雄蟲,雄蟲卻搖了搖頭,只道: “我們再等等。” 說話的功夫,駕駛艙中的兩只蟲子也轉過了身來,一只是林川倚重的雌侍——就是那只經常被林川帶在身邊出入各種社交場合的小圓臉,另一只卻對蟲族聯邦絕大多數上流社會的蟲子來說都非常陌生,他一身黑色厚毛呢外套,身材高大,舉手投足間都帶著軍雌令行禁止的味道,長相卻偏向柔美,滿頭稍長的金發,一雙棕色的丹鳳眼,嘴角自帶弧度,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一副“貴”公子的樣子。 尤其是金燦燦的發色,看起來就非常昂貴。 小圓臉眉頭緊皺,一回過身子就趕忙解釋: “我非常確定,那天在餐廳,聞上校是絕對入套了的……” “我相信你的判斷。” 林川伸出手,安撫似的拍了拍小圓臉的發頂,小圓臉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可坐在他身邊的金發軍雌卻忽然開口,質問道: "如果他的判斷失誤了怎么辦?!這就是你們林家為陛下做事的態度?將所有籌碼都壓到一只雌侍身上,萬一陛下真的遇到危險,你們簡直就是……" 軍雌的語氣又氣又急,將船內其他兩只雌蟲都質問得滿頭冷汗,身子搖搖欲墜,唯有林川語氣淡淡的說了句: “帝國已經滅亡幾萬年了,中將。” 金發軍雌被他說的身子一僵,嘴唇不斷張張合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好在,林川馬上又露出了個招牌的溫和笑容。 “不會有意外的,我非常了解聞上校對佘彧大人的感情有多么深厚,再等等吧,如果聞上校真的沒有同行,中將再登上星艦也不遲。” 林川不提起聞還好,一提起聞,金發中將便又是一肚子火。 “當初就應該由第五軍團親自迎回陛下,讓那個無能又自私的上校接近陛下簡直是……” 然而,不等他說完,便又有一架飛船降落在了本該一片寧靜的小蟲蟲樂園停船場,飛船剛剛停穩,一道軍綠色的影子便快速隱匿在了附近的溫帶植被中,不一會兒,就順利避過所有蟲視線,潛入了星艦底艙。若不是金發軍雌視力極佳,又熟悉各種隱蔽作戰方法,恐怕根本捕捉不到對方那一閃而過的身影。 頓時,軍雌所有的抱怨都被噎到了嗓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那就是……聞嗎?” 他有些不敢置信看向林川,林川沒有回答,只是語氣淡淡吩咐駕駛位上的圓臉雌蟲道: “可以走了。” 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金發軍雌頓時便像失了魂似的,一會兒給自己一巴掌,一會兒用力甩頭,直到飛船飛出十九區,他才揉了把頭頂故意染成金燦燦的短發,泄氣的低下了頭,選擇認輸。 “林川大人,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自詡身體素質頂尖,又一直使用最嚴苛的皇室近衛軍訓練方法,絕對是蟲族聯邦最強的雌蟲之一,而那只有幸被皇室寵愛的雌蟲只是一介平民,畢業于普通軍校,還是資源一般B段生,可是那只雌蟲看起來,身手竟然不比他差——對方甚至還懷著孕!沒有染金發竟然還能被皇室血脈寵愛并懷孕!這簡直更加不可思議了! 林家究竟是從哪里找到這么只神奇的雌蟲的?對方是不是林家培養出來,專門為皇室準備的近衛?!林家竟然搶走了他們皇室近衛軍的工作? 林川對此避而不答,只是默默抓緊了奧爾的手,權當對方問的是自己如何確認聞會隨佘彧一同離開主星,故作高深的答非所問道: “當面前有兩條泥濘的路時,蟲子大多會評估一番,選擇好走的那一條。可當面前只有兩條走不通的斷路時,蟲子便只能……走上第三條路了。” 雄蟲表面上老神在在,心中其實也是一片懵懂——聞怎么會跟佘彧分開行動?他的判斷應該不會有錯的,可今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數?難道…… 趁著金發軍雌不注意,林川點亮了自己的光腦,里面剛好有他在第四軍團的眼線發送來的情報,圖片中,是第四軍團軍團長衛安與第六軍團軍團長卡爾,他們端著酒杯,喝得臉色通紅,在食堂外勾肩搭背,面前卻只摳門的攤著一本…… ……他好像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