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回來后的幾天，辛尋一直沒找到和聶聞憲親近的機會。因為是過年，沈家客人格外多，大人沒有那么閑適的。

    二月十九日，農歷大年初六，是聶聞憲收假繼續上班的日子，因此初五晚上他便要回家里去。但年到正月十五過了元宵節才算結束，不同于聶聞憲，沈雪和孩子們都還留在沈宅，打算快開學再回去。

    晚上八點多，司機來沈宅接聶聞憲。聶聞憲和沈家人道別后就要走，他之前并沒有和辛尋講過，一圈人里也并沒有人要和他解釋。辛尋對此一無所知。

    借著送一送聶聞憲的名頭，辛尋隨隨便便扯了件大衣裹在身上就跟出去了，聶聞憲的步子大且快，他得走的急到接近小跑才能跟上。

    “爸爸，我想和你一起回去，可以嗎？”夜色里他看不大清聶聞憲的表情，無從揣摩他是否會同意。

    “不行。”

    “我——”辛尋口吃了下：“我回去不和你搗亂！我會聽話的。”

    “既然聽話，那就留在這里。”他們已經走到小區門口了，司機就在這里等聶聞憲。聶聞憲拉開車門，站定微微側身同辛尋講：“走了。”

    接下來便彎腰坐進車里拉上車門，這一套動作行云流水，還不等辛尋反應過來轎車就已經打燈開走了。

    辛尋氣的在原地蹦了下，又被冷空氣弄的打了個噴嚏，這才轉身回去。冬日的夜空藍的清澈，小區里家家戶戶都亮著燈，辛尋知道，這里面沒有一盞是為他亮起的。

    除了沒有聶聞憲，在沈宅的日子其實和在家里沒有什么分別。寒假作業雖然多，但是剛放假那會他沒有其他事可做，提著一股勁寫完了。

    聶聞憲離開的第二天，沈以彬讓辛尋下了個好幾G的游戲，說是很好玩。即使有WIFI，這游戲也慢吞吞的下了好一會兒。

    進了游戲，經過新手引導辛尋大概知道了玩法。開始幾局沈以彬總是選配合他的角色，跟在辛尋的人物身邊。辛尋覺得這樣以來沈以彬毫無游戲體驗，雖然他自己不太知道這個游戲除了打發時間好玩在哪里，但是沈以彬好像很喜歡。因此辛尋和他講不要再這樣，沈以彬見他堅持也就同意了。

    但是那之后開始，辛尋總的角色總是莫名奇妙就死掉了。常常是他都沒有來得及攻擊，或者沒對準，就被對方打完了血條。

    又一次血條清零后，沈以彬在他旁邊笑，辛尋不是很明白，他不太高興的說：“哥哥你笑什么？”

    沈以彬頓了頓，解釋：“剛才有人在你身邊按回城，嘲諷你……”

    辛尋回憶了一下，引導里面說回城是不能被攻擊或者使出技能的，否則會被打斷。

    他剛才其實沒有看見那個人的動作，可是聽沈以彬這么說，本來就不高昂的興致一下全無，辛尋滑動屏幕回到桌面，將游戲卸載了。

    “誒，怎么不玩啊？”

    辛尋悶聲悶氣：“沒興趣。”

    沒過幾天沈以彬也離開了，因為高三學校開學比較早，他本身學業也繁忙，寒假能有這么幾天，已經很不容易。

    離開前沈以彬監督著辛尋加了自己為微信好友。沈以彬的頭像是小時候的他抱著一只大金毛，笑得很開心，辛尋看見，有那么一瞬間也想養只狗，但也只是想想，畢竟他連自己都是寄人籬下，哪里能養狗呢。

    隨著元宵節臨近，除了有小孩的兩個，沈家人回自個兒屋的七七八八。即便是沈雪白天也不怎么著家，這種情況下辛尋不得不每天都和沈父沈母見面打招呼，他心里總覺得怪異，經常躲在自己屋里不出去。

    只是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難免見面。

    那天辛尋正在看沈家養在會客廳里的一池子魚和水生植物發呆，耳邊忽然傳來沈雪父親的聲音。

    “好看嗎？”

    沈躍禮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坐在會客廳的椅子上，辛尋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轉身面對著他向后退了一步。

    辛尋拿不準他的意思，小聲回答：“好看。”

    沈躍禮又不說話了，拿著面前的茶具開始泡茶，他沒有吩咐，只是坐在那里氣場就不容忽視，辛尋站在原地，不敢離開。等到他覺得自己腿都站僵的時候，沈躍禮終于泡好了茶。

    “你知道現在求人辦事需要拿什么嗎？”

    不知道話題是怎么跳轉到這里的，但辛尋只能奉陪，他試探著、不確定的回答：“需要錢？”

    沈躍禮小幅度的搖頭：“對于你能接觸到的那些人來說，的確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拿錢就可以辦事。”

    大概覺得對辛尋這樣的小孩子，話不說直白些他就聽不懂，沈躍禮終于切入正題：“但是對于你養父，到了他們這個位置，更多的是事換事。”

    “事換事，也就是欠人情。欠個人情不要緊，要緊的是對方讓你辦的事是什么性質的。不打緊的小事無妨，可假如對方讓你辦的是威脅到頭上這頂烏紗帽的事呢？”

    “辦了，位置不保。不辦，這個人情你怎么辦？”

    沈躍禮聲音不高，但是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話說到這個份上，辛尋再怎么也明白深之前陳家燁父親的事。其實沈躍禮沒用什么心思，嚇唬大人還差的遠。畢竟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會知道給煙草廠里安排個人做工，這能是多大事？偏偏他嚇唬的是辛尋，一個太關心聶聞憲的小孩，這么說就足夠。

    辛尋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

    沈躍禮抿了口茶，看也不看辛尋就離開了會客廳。聶聞憲這一兩年估計工作上要有大的變動，怎么也不能被人抓著把柄，算是為了沈雪著想，沈躍禮不希望這中間出任何差錯。

    情緒冷靜下來，辛尋打開手機，他很想和聶聞憲說些什么，可不會是道歉，聶聞憲既然沒有和他提，那就是不想讓他知道，他只需要把不再給父親添麻煩這件事記在心里就好。

    望著聊天框，辛尋有些低落——他忽然意識到，對聶聞憲而言，是不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