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辛尋已經燒了十幾個小時,來醫院的路上甚至有些呼吸困難,因此醫生給他開了點滴打。 即使是過年期間,醫院的人也并沒有減少。取了藥送給護士之后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排到號,辛尋坐在醫院冰涼的長椅上等待。聶聞憲站在他身旁,靠著墻沒有更多動作。 呼吸不暢和冰冷一起糾纏著辛尋,他不太想坐椅子了,但是站起來的話身上又沒有什么力氣。于是他拽著聶聞憲的袖子一鼓作氣的站直了身體,聶聞憲沒有問他怎么了,只是沉默著看他。 辛尋轉身抱住聶聞憲的胳膊,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重量轉移給聶聞憲,半是倚靠的站在他身旁。 在等待的過程中,辛尋身前路過了一些小孩和他們的父母。因為不是市里的兒童醫院,過去的小孩并不多,但還是有那么幾個。 有吵吵鬧鬧的小孩跑來跑去,大概是長輩生了病,家人沒法照顧只好帶到醫院。也有看著很蔫兒,因為生病難受不說話趴在父母懷里的小孩。他們手里會拿著一個氣球或者醫院扭蛋機里扭出的粗糙小玩具,有的穿的羽絨服有的是大花布棉褲。盡管有很多不同,可相同的是,父母都把他們抱在懷里架在肩頭,放在心上。 辛尋看著聶聞憲衣服布料上的紋路發呆,沒來得及想的更多,電子屏上紅色的數字就變成了他的號碼。 打針的時候,辛尋喜歡看著針頭刺入自己的皮膚,疼痛并不會因此減少,但至少可以預料到它何時到來。 這次護士沒有給他藥盒去放在手下固定,大概他十歲多之后已經很久沒去醫院掛水過,辛尋恍惚的想著。 小時候他的手被固定,辛尋平常是個很安靜的小孩,但他也不喜歡這感覺。他總問辛念冉:“mama,我什么時候才能不用藥盒粘住手?” 辛念冉抱著他,腳踮起又放下的逗逗他:“等尋尋長大呀。” “那是不是,哪天我不用藥盒,就是長大了?” 看著辛尋圓圓的大眼睛,辛念冉摸摸他還帶著嬰兒肥的小臉蛋,吐字還有點含糊呢,就想著長大。 “是啊,等尋尋長大了,就要一個人來醫院打針,不能依靠mama啦。” 小辛尋眉頭一皺,沒打針的手抱緊辛念冉:“那我不要長大,我要mama抱。” 辛念冉失笑,說:“好。” 她在心里想,真是小孩子。 辛尋長大了,可他好想讓護士用藥盒固定他的手,就好像這樣他還能夠依靠辛念冉。 打完針護士例行叮囑后聶聞憲給他舉著,按照辛尋步行的速度走去了輸液室。聶聞憲將輸液瓶掛好,坐在椅子上,而辛尋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作,聶聞憲想了想問他:“要去衛生間?” 辛尋搖頭,側身慢慢在聶聞憲的大腿上坐下去。聶聞憲沒有推開他也沒有靠近,辛尋完完全全的坐下靠著父親的胸膛:“爸爸,我感覺好冷。” “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他說的又慢又低,聲音太委屈,給人一種真的讓他難過的錯覺。 看著辛尋迷茫又泛著水光的眼睛,聶聞憲微不可察的嘆氣,將他插著藍色針頭的手放在椅子把手上,防止針被碰到。就著懷里有辛尋的姿勢坐起來,脫下深色的大衣披在辛尋身上,胳膊環繞著辛尋,雙手緊握,給了他一個溫暖厚實的擁抱。 辛尋轉頭埋在父親胸前,眼眶很酸,但是他沒有哭,深深嗅著鼻間屬于聶聞憲的氣息。 他們就好像醫院里無數普通的父子一樣,沒有性事,只是父親擁抱著生病的孩子,安慰著小孩脆弱的心情。 這樣的時刻太少了,辛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使人柔軟,但在這個窗外大雪翻飛的冬日,他忽然再也不能欺騙自己。 辛尋悵然若失的縮在聶聞憲懷里,他愛上了父親,一敗涂地。 這瓶點滴打的還算快,不到一個鐘頭便沒有了。叫了護士拔針,辛尋本想等會兒自己按著棉球止血,護士大概覺得他看起來太瘦弱,沒什么力氣,因此和聶聞憲說:“大人給孩子按一下。” 聶聞憲點頭,將辛尋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護士拔了針,他隨之幫辛尋按住棉球。 等待止血的過程中,辛尋仔細觀察聶聞憲的手,比起他看著白而薄的皮膚,聶聞憲的要粗勵很多,骨節寬大,一看便是成年男性的手。 血止住就沒有其他事要在醫院,可以回家。體溫回歸正常后,身體會有一種盜汗的虛弱感,因此辛尋沒有把大衣還給聶聞憲。 醫院里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偶爾會有救護車上下來的很急的推進來。聶聞憲攬著辛尋的肩膀,帶他走出醫院,走入風雪。 回程時因為大雪下了很久,塞車比較嚴重,轎車開一段路停一會兒。辛尋不怎么有精神,抱著車上放的布偶睡著了。 父子之間最基本的關心,卻是聶聞憲給他不可多得的特權。 回到沈宅,家里還是熱鬧的樣子,麻將桌上熱火朝天的,洗牌打牌的聲音不絕于耳,只有沈雪在窗邊打什么電話,見辛尋他們回來按著聽筒,問了句:“怎么樣?” 聶聞憲在玄關換鞋,辛尋抱著他的大衣,因為空氣冷,臉頰還有點紅,幾片雪化在他的發尾,帶著微微的水光。他站在那里目光追隨聶聞憲,是很乖的模樣。 “已經好了……謝謝阿姨。”辛尋沒有和沈雪對視,只是望著旁邊的一盆綠蘿,頓了一下回答她。 “這就好。” 沈雪對小孩笑了下,辛尋和聶聞憲從前床上那些人都不一樣,他們或許有幾分真心,卻都是沖著其他東西而來。辛尋不為別的,只知道捧著心給聶聞憲看。沈雪想,如果他們不是這樣的關系,這樣炙熱的感情,聶聞憲或許有回應的可能。可惜沒有如果,聶聞憲注定會糟蹋這顆稚嫩的心。 盡管沈雪歷盡千帆過,看到這種事她還是會于心不忍,因此偶爾會對辛尋有不合時宜的小憐惜。但也僅止于此,她和聶聞憲有著共同的利益,他們是同一類人。 沈雪松開聽筒,又走回了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