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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的日子平淡且無趣。早課不必去,藏書閣的班也先不必值了。 顏無既樂得清閑,日日捧著藏書閣“借”來的古籍看。此籍名為,記載了數百種厭勝之術,較之北宗的,失之深刻,卻多了幾分趣味。稀奇的是,編撰它的人是紀噤。照理來講,藏書閣里頭的書籍,是絕不能擅自出借的。籍頁內施了暗法,未經記錄就帶出藏書閣,需得先向領事登記,領了玉牌,才能將書帶出這座藏書塔樓,否則將依律動性。 然則領事慣會看人下菜碟,不待見低階弟子,顏無既不愿他打交道,索性使了個障眼法,瞞天過海。 巫蠱咒術于修煉之人而言,都是旁門左道。顏無既修劍不精,煉體不勤,再者自知無緣大道,于是對此頗感興趣,一連數日都閉門不出,潛心研習。許是專注修習,那些古怪yin亂的夢魘少有再現,只偶爾夢見與伏元唇舌交纏、相互愛撫的情狀。 這夜顏無既收拾好桌案,早早熄了油燈睡下——他傷勢愈合大半,今日一畢,養傷的清閑日子也結束了,明日還要趕著去上早課。 合眼未幾,外間劈里啪啦一通脆響,筆洗硯臺摔了一地。 顏無既心中一驚,暗道這耗子膽子不是一般的大,膽敢在伏元的地盤上鬧騰,若是被你爺爺我捉住,早晚給你扒皮喂狗。 匆匆披衣,舉起油燈走去外間。果然桌椅上灑滿了洗過筆的污水,硯臺也跌在地上,碎成了兩半。筆架倒在桌上,一只半黑半白的小動物,驚慌地從筆架下脫身。 顏無既眼疾手快,一把逮住了那個小東西。拎著后頸提到眼前,他定睛一看,失笑道:“貓?” 這正是一只貓,身上一塊白一塊黑的,也不知是天生如此,還是墨跡沾染的。 小貓胡亂揮動四肢,掙脫了桎梏跳到桌上。腳踏實地后卻不逃,而是坐下來,舔弄梳理自己的毛發。梳理完畢,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微微仰頭平視前方。 顏無既也不趕它,俯下身,伸出食指逗弄,一邊撓它的下巴一邊自言自語:“哪位真人的愛寵,居然半夜溜出來……” 小貓耳朵一抖,敏捷地躲過撫摸,端坐身子,用警告的眼神看著他。 “這么怕人?”顏無既趴在桌上,雙手交疊墊著下巴,繼續猜測道:“啊,難道是哪個弟子偷偷養的?”說著撈起小貓去后院,“來,哥哥給你洗洗干凈。”正待出門,那貓卻滑溜溜地脫手而出,矯健落地,飛一般地跑入草叢中,不見了蹤影。 顏無既有心去追,也怕驚動巡山弟子,思忖著南宗之內生物多有靈性,應當不會多生事端。可越想越覺得那只貓熟悉。這種氣質與做派,似乎與某個人很是相像。但無論如何,顏無既都想不起那是何人。 直到翌日早課,顏無既兩眼鰥鰥,整整一個時辰都在打瞌睡。周圍弟子見狀竊笑,道他入了伏元真君門下還不求上進,早晚要被掃地出門。 這話早在顏無既入門之時,就已聽了個遍了,他只當是耳旁風,不去理會。 今日的掌教長老是紀噤。紀噤此人不似鄭長老。鄭長老是須發斑白的老頭子,中氣十足,罵起人來不帶喘的。而紀噤翩翩君子,溫和有禮,只顧自己侃侃而談,從不管束打瞌睡的弟子。 顏無既肆無忌憚,托著下巴望著窗外,俄頃,他神色一頓,睜大了雙眼——昨晚那只白貓一本正經地坐在窗臺上,一雙平靜無波的眼靜靜地看著顏無既。 晨鐘驀然連擊三聲。周身噪響如浪一般涌入耳中。顏無既眼前一花,那只貓蒸發似的沒了影子。 眾弟子放松地相互交談,三三兩兩結伴離去。顏無既順著人流出了講堂,挑了條寂靜小路,一路往瓊林去。 這林子,正是紀噤親手打理的寶貝瓊林。兩側清潤明麗的瓊花繡球夾道而開,上山的路口旁立著一座石碑,上書“春林多情道”。 一條小路的名字也起得這么昳麗婉約,這一定是紀噤的手筆。顏無既想著,加快腳步上山去。 瓊林忽而無風而動,衣袂卷掃聲瞬間落過耳畔。一人迎風而來,一個旋身從顏無既頭頂飛過,穩穩當當地落地。 “齊會真?”顏無既警惕地后退一步,一手搭在劍上,“上回還沒被揍夠?前面可就是伏元真君的洞府。” 齊會真挑挑眉,道:“以前的事,我不和你計較。帶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