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早飯后，藍奚就再次回到地下那個舞蹈訓練室，他輕車熟路地打開了夏翟正在學習的舞步教課視頻，當年他在藝術學院的時候，也因為肢體不夠協調，被形體老師當眾調教，要強的藍奚，哪里咽得下這口氣，晚上只要沒有課和試鏡，他就把自己關在形體室瘋狂地練習，一年的汗水沒有白白付出，年底形體課成績全班第一。

    藍奚一邊熱身一邊戴著耳機觀摩視頻，這時，他們按時付費的授課老師也來了，見到只有夏翟一人，不免有些無奈。這小伙子確實能吃苦，奈何就是不開竅。藍奚并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他反復觀看了三遍左右，就按下音樂，對著鏡子試著跳起來。這一跳，倒是讓授課老師頗為驚訝，這小子居然每個節奏都踩到點上，除了動作還會出現失誤，其他的竟然能看了。姚清韶這時也推門進來，看到授課老師，先打了聲招呼，兩人一起望向正在熱舞的藍奚。

    藍奚也知自己的舞蹈動作還有存在問題，但是這種盡情揮灑汗水的青春，卻給了他久違的快樂。樂曲結束后，姚清韶跑過來拍了他的后背：“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跳得還行？”藍奚擦了一把汗問。

    連授課老師都忍不住說：“你的節奏感好了很多，現在主要是糾正你的動作。”

    姚清韶也頻頻點頭：“你剛才那個按著胸，做出‘砰砰砰’的姿勢，不需要真的按住。”說著，姚清韶示范了一個非常標準的動作。

    “喲，你跳得不錯啊！”藍奚發現姚清韶這個妹子深藏不露啊。

    “你要是像我從會走路就開始學舞蹈，這些都是小菜一碟了。”姚清韶依然笑得甜美，仿佛剛才那個超sexy的舞姿不是她做的。

    Matt再次將商裔送回醫院后，寸步不離，又讓兩個保鏢守在門口以防萬一。商裔毫無察覺，只是靜靜地盯著自己的輸液管，看藥液一點一滴地進入自己的身體。Matt知道商裔從醒來后就一直這樣沒說過話，他拼命地想話題，希望引起商裔的反應，可當他接聽完Kim的電話，又不得不緩和地把消息告訴商裔：“裔哥，剛才Kim說，藍先生的親屬已經趕到殯儀館了，他幫忙說服藍先生的母親，同意我們去見一面……”

    商裔聽到后，許久才消沉地開口：“人都不在了，還有什么可見的……”

    Matt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硬著頭皮問：“那藍先生的送別會……”

    “我會去的，讓Kim把地點時間發過來。”商裔聲音越發平靜，“我不能這個樣子去送他最后一程。”

    藍奚死于Hirsch頒獎的現場，這種博人眼球的爆炸性新聞是掩蓋不住，哪怕這會兒拋出什么馬迪瀟酒駕逃逸，誰誰又出軌劈腿之類的花邊新聞，都沒法分散掉眾人的注意力。加市最高的行政官，不得不跟各方協商，只求能平穩度過這段時間，連藍奚的送別會都被直接公開化，由官方主導，安排了三天的送別會時間，第一天是親朋好友，第二天是圈內有過合作關系的公司，第三天會專門安排粉絲沿街送別靈車。

    藍奚無心加市最近的新聞，他還是從祁雋祥口中聽到全部關于自己送別會的安排消息，心底默默地吐槽，這tm怎么也算得上是風光大葬了吧……

    藍奚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忙問祁雋祥：“附近哪兒有打印照片的地方？”

    祁雋祥不解其意，想了想說：“往北走兩個站地，好像有一家。”

    藍奚拿起廉價的羽絨服隨便一裹，揣上手機，抬腿就走，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祁雋祥。

    藍奚對附近的路段不太熟悉，找了半天才找到祁雋祥說的那家打印店，規模很小，藍奚用力推開快被凍住的推拉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凍得小臉通紅的藍奚瞬間覺得活過來了。

    “老板，能打印海報嗎？”藍奚抽了抽鼻子問。

    老板叼著煙過來含糊道：“能，你打多少張？”

    “一張。”藍奚壓根沒看老板的臉色，低頭用手機打開藍奚的私人網盤，他記得之前每次拍攝海報，Kim都會發一份給他過目，雖然有時候他也不記得看，但Kim還會照做。他低頭挑了一張他最喜歡的，原圖是藍奚當年拍攝玄幻劇的定妝照，只見他身披鎧甲，左手按在寶劍上，身下跨一匹黝黑的駿馬，屹立在山巒之巔。藍奚因為長相中性，一直沒有接到過硬漢類型的角色，也算是他的遺憾，這個將軍是他為數不多比較man的造型，藍奚把手機遞給老板：“就打印這張吧。”

    老板接過手機后，直接連上電腦導出照片，瞇著眼看了半天：“這不是前兩天死掉的那個明星嗎？”

    藍奚覺得這話聽著堵心，隨口說道：“對，我是他粉絲。”

    老板也沒多問，調好尺度，選好紙張，三秒搞定，藍奚拎起還發熱的海報吹了吹，又轉頭問：“老板，你這里有簽字筆？”

    老板抖了抖煙灰，一仰頭指向藍奚手邊的塑料盒：“那兒有嗎？”

    藍奚翻出一支用紙裹著的筆芯，在一旁的硬紙殼上劃了兩下，能用，大筆一揮，就在新鮮出爐的海報上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藍奚。這兩個字他是專門練過的，一氣呵成。想了想，藍奚又翻過海報背面，來了個to簽。

    To夏翟

    旭日東升，鵬程萬里

    藍奚

    付完錢后，藍奚正準備離開，發現窗臺上扔著幾朵皺巴巴的小紙花，疊得很粗糙，一看就是初學者的水平，轉頭問：“老板，這花能送一朵嗎？”

    老板本都準備送客了，誰知又來這么一出，不耐煩地說：“拿吧拿吧，那是我女兒的手工課。”

    藍奚拿起一朵白色的小紙花，揣進口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藍奚返回別墅時已是黃昏，屋內又只剩下姚清韶一人，他好笑道：“你今天怎么沒去？”

    姚清韶學著藍奚聳肩的模樣：“我身體不舒服，不想去。”

    藍奚笑著點了一下姚清韶的鼻尖，贊許道：“小姑娘，學壞了。”

    “翟哥，你也不過就比我大一歲，怎么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姚清韶躲閃不及嬌嗔。

    藍奚笑而不答，姚清韶不會無緣無故地在這里等他，想必是有什么事需要單獨跟他談。于是，藍奚坐下看著姚清韶等她開口，姚清韶先是回頭看了看樓上，確認沒人后，才湊過來低聲道：“翟哥，昨天你跟我說真心話，我今天也得跟你說兩句。”

    藍奚也模仿著姚清韶壓低聲音，說悄悄話：“說吧。”

    “昨晚你跟lisa姐提的事，不是我潑你冷水，估計希望不大。”姚清韶見藍奚不明就里，只好把話說破，“齊志高肯定是lisa的首選，他……確實有門路。”

    藍奚這兩天快速地認清同住的人，發現大部分都沒什么值得結交的價值，夏翟的性格也算無意中幫他跟這些人隔開，只有那個齊肩發男，這幫人好像都以他為首聚攏。姚清韶所說的齊志高就是此人，這就難怪了。

    藍奚偏過頭笑著問：“你怎么知道的？”

    姚清韶來這個工作室也有兩三個月，一直沒對任何人提及過自己的背景，被藍奚忽然問及，有些躊躇。

    藍奚也不為難她，揉了揉她的頭發：“好了，我知道了。”

    姚清韶被藍奚的體貼搞得頗為過意不去，正欲開口說破，祁雋祥推門進來了，就見夏翟和姚清韶坐在一起靠得很近，兩人的頭也湊得緊密，夏翟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他不覺一愣，姚清韶被嚇了一跳，等看清是祁雋祥，忍不住指著他抱怨：“你怎么也不敲門！”

    祁雋祥反被將了一軍，一時啞口無言，姚清韶指責完齊雋祥，驕傲地上了二樓。藍奚坐在那里好笑，祁雋祥雖然不住在這里，但他每天準時跑來這里打卡，快跟這里的員工差不多了。

    挨了訓的祁雋祥低著頭走過來，小聲問：“翟哥，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這下連藍奚都想罵他了，可想到這人雖然笨了點，但對自己是真的忠心不二，于是一本正經地說：“現在不是考慮兒女私情的時候，大丈夫要以事業為重。”

    祁雋祥這才放下心來，坐在剛才姚清韶坐的位置上：“翟哥，我剛從藍奚送別會的禮堂回來，路線都摸清楚了。”

    藍奚滿意地點點頭，鼓勵式拍拍肩：“干得好，今晚早點睡，明天要早起。”

    祁雋祥不解地問：“翟哥，你為什么要去藍奚的送別會？”

    “我是他的粉絲啊。”藍奚又拿出應付打印店老板的話應付祁雋祥，見他一臉困惑，欲言又止，主動勸說，“別想那么多，一切聽我安排。”

    此時的商裔也收到了藍奚的訃告，上面印著藍奚生前為了拿獎專門拍攝的宣傳照，商裔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龐，那人笑容不變，依然完美無瑕，商裔看著看著，嘴角也微微上揚，彎出一絲苦澀又眷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