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紙篇
白紙篇 “阿海﹗“ 兩道激動的喊聲,讓床上發著懵的樊海轉過頭來,從病房跑進來的兩個人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神情就好像經歷過生死似的。看來年紀較大的男人伏在床頭,執起他的手,緊緊的握住。 “阿海……阿海……“這名臉相粗獷的男人聲音都啞了,眼眶也微微紅著,他把樊海的手掐的很緊,痛楚的感覺有些鮮明。 背後較為年輕的男人,則是站在床頭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他的眉頭深深皺起,本來還激動莫名的樣子,卻在看到自己的時候漸漸平靜了。 “阿海。“那人說:“你認不認得我們?“ 湘鳴聽到阿昇這句問話,神情就愣住了,他看向床上,阿海用一種很迷茫、也很陌生的神情看著自己,還有阿昇。 剛才看到阿海醒來的一刻,湘鳴被欣喜蓋過了,竟沒有看出阿海的異樣,但是如今與他對視的目光,湘鳴就也感覺到異樣,阿海好像……還沒有清醒過來似的。 “阿海,是我……你的湘大哥。“湘鳴掐著他的手,咬著牙,說:“我和阿昇聽到你出事,來看你了。“ 樊海目光散漫的看著兩人,就像失了焦一樣。 “你們是誰?“樊海問。 湘鳴的一顆心就涼了。 樊昇走前了兩步,把上身伏了下來,凝重地與自己的雙胞胎弟弟對視:“你連我都不認得?“ 樊海默默地看了樊昇一陣,然後搖頭。 “不認得。“ 湘鳴瞪大了眼,看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一人透著迷茫,另一人則是明顯的憂慮。他聲音有些乾澀,但還是強自鎮定著說:“阿昇,阿海剛醒來……可能還沒有恢復,我去喊醫生,讓他做個更精密的檢查。“說著,他就放下了阿海的手,往房外走去了。 阿海看著那像個老大哥似的男人離開了,不知怎麼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可隨之,就是這年輕的男人坐在床邊,和自己四目相對著。 “干甚麼?“阿海直覺自己并不喜歡別人靠近,除了剛才那位老大哥……大概是他給自己很安心的感覺。 “干甚麼?“樊昇只覺得情景可笑起來,他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孿生弟弟會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阿海……你不是裝的吧?“ “我裝甚麼?“樊海皺緊眉頭。 “因為還生湘大哥的氣,所以用這種幼稚的方法刺激他。“ “甚麼?“樊海臉上只寫著迷惘:“你在說甚麼?還有……你是誰?我也認識你嗎?“ 樊昇便沉默下去了,因為湘大哥早已不在房里,然而阿海的言行態度,都不是在作戲,他是真的不認識自己,似乎是甚麼都不記得了。 “我是誰?“樊昇突然伸出手,箝著阿海的下巴,讓他轉向墻邊的鏡子方向:“你自己看,我是誰?“ “放開……“樊海蹙緊眉頭,當下便想要甩開對方,可鏡子中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就讓他呆愣的看進鏡子里。 樊昇透過鏡子,目光清明地看著他的孿生弟弟,那張看了將近二十年,和自己難以區分的臉孔。 “你就比我晚一分鐘出生。“樊昇說:“是我弟弟。“ 樊海渾身繃緊,他還是難以置信的看著鏡子,心底受到莫大的沖擊。但阿昇的臉掀起了他一點快速閃過的記憶,腦里好像略過許多模糊的景象。 在恍恍惚惚中,他就迷惘地說:“……我是你弟弟?“ “嗯。“這張臉是騙不了人的,在照著鏡子的一刻,阿昇知道阿海已經相信了。 “你剛說……我叫甚麼名字?“ “我們姓樊,我單字叫作“昇“,你則是單字“海“。“樊昇緩慢地解釋:“剛才的是湘大哥,湘鳴。“ “湘……鳴?“樊海重覆著這名字,還是覺著腦子里一團漿糊,沒有任何的印象:“他是誰?“ “他是從小和我們一起長大的老大哥。“樊昇并沒有說的太深入,畢竟現在阿海還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能接受到甚麼程度。 湘鳴帶著醫生來了,為阿海做仔細的檢查,并與他談著阿海的狀況。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也認不得我們。“ “腦後經歷重創的案例里,這種事是挺常見的,一般說,在蘇醒後的一段日子就會逐漸記起來了。“醫生察看著樊海,倒是氣定神閑:“急救後我們有給他照過髗內的狀況,他受的傷害不算太大,這小伙子算幸運了。“ 樊海坐在床上,一雙眼睛總是越過了醫生,看著站在更後的阿昇和湘大哥。他們臉上的擔憂、凝重是騙不了人的,只是讓他感到微妙的是,那位老大哥好像比自己兄弟還要更緊張,就好像……自己是他重要的人似的。 說是老大哥,也大概就是發小的關系吧?那人大概就是個老好人,所以才這麼擔心同鄉的小弟? 樊海發現自己心有些亂,好像都聽不到醫生說話,不時忖度起他和湘鳴的過去。 為了保險起見,醫生還是讓樊海留院多一周,觀察一下情況,阿海是x大的學生,而事故是員工引起的,所以這附屬大學的醫院就主動承擔起醫藥費,算是個補償。 醫生離開以後,護士就把午餐送過來了,湘鳴坐在床邊,下意識就提起了餐具要給阿海喂飯,這種親密的舉動卻是讓阿海有點不妥,他抿了抿唇,說:“湘…大哥,我自己吃就行了。“他的手沒受傷,吃飯根本不成問題。 “啊……好的。“湘鳴便訕訕的收回手,苦澀的微笑:“抱歉……這是習慣使然。“ 樊海眼睫低垂,不由想著是甚麼樣的“習慣“,他和阿昇都長成人了,難道還需要被個老大哥這般侍候嗎? 心里的異樣,一直徘徊不去。 “湘大哥。“站在門邊的樊昇平靜地看著這一切,突然說:“我們出去談談。“ 湘鳴一呆:“好的。“ 兩人便走到病房外的走廊,樊昇領了路,走了一段挺長的距離才停下,看著四處沒有人了,他就把湘鳴壓到了墻角,把人緊緊的抱住。 “阿昇?“湘鳴怔了怔,抬手就把阿昇貼實的點抱住,“怎麼了?“ “太荒謬了……“樊昇低聲說:“我不相信……他真的就甚麼都不記得。“ 湘鳴定了定神,便把樊昇擁緊了,說:“……有位同志之前近距離被榴彈炸開了,也出現過相似的現象。但是隨後的幾個月,他就漸漸記起來了,不是那麼大的事。“ “誰?“樊昇便有些訝異。 “是個老同志,你沒見過他……在你入隊前,他就在另一個任務犧牲了。“湘鳴垂下眼瞼,盡管心里沉沉的壓著,但大概是經歷的風浪太多,讓他對生死竟是看的更開來。 看到阿海完好無缺的在醫院里,盡管不記得他們,但是湘鳴也未至於崩潰,大概就是因為他在雷鷹已經見過太多險象環生的場面了。 只要還活著,就總有盼頭吧。 “這幾天,看看阿海恢復成怎樣。“湘鳴吻著阿昇,正是給他最溫柔的安慰:“別擔心,反正我一直在這里。“ 樊昇抿了抿唇,這卻是讓他覺得有點不甘的,身為國家軍人,他們其實不是那麼容易能從軍役中脫身,從接到阿海出事的電話,他們就申報假期了,然而還是拖了幾天,軍部才允準了這臨時的離隊。這是連雷上將都無法擅自決定的事,畢竟隊員的休假都是記錄在案的,樊昇還是個新兵,嚴格來說是絕不能在服役期間離隊,他把解釋書遞上去了,還要等待上頭的審批。 而湘鳴在出完上次的任務,本來已經提出長休的請求,聽說阿海出事,便把這長休的計劃提早了,這幾天他忙亂的交接完,就打算留在x市這里,待到阿海出院為止。 可樊昇卻是只得到兩天的特休,明天必須趕回基地里,等一段時間再來。 若是往常的話,樊昇是不會那麼擔心的,但是現在湘大哥懷著他們的孩子,阿海還在失憶的狀況……他就難免感到了不安。 “我會再請特休。“阿昇說:“看周末能不能再過來……“ “專心做事,我會陪著阿海的。“湘鳴卻是不希望阿昇兩頭奔跑,畢竟從基地來x市不是一段短距離,他們也不像雷家有直升機接送,而是坐卡車繞過重重山路,再轉火車來的,“有甚麼事,我會在電話聯系你的。“ “嗯……“樊昇看著沉穩的戀人,此時就感覺到湘大哥和自己的差距,他禁不住湊近去,索取著令他安心的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