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x學者43(正文完)-世界木(攻受攜手隱居融合為一直到永遠【蛋: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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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家吧。 隨著繁縷的話語落下,一切開始改變。在森林深處,藤蔓緩緩放開懷孕的女人,像得到指令的士兵,一條、一條井然有序的縮回去。其他地方也是一樣,藤蔓放開了人們,放棄即將到手的獵物。 這些人還無法理解怎麼回事。有些惶恐困惑,找地方躲起來。有些則癱軟在地,無法動彈,接著放聲哭泣。 女人則神情茫然,撲通一聲跪坐在地。她的雙腳發軟,一時站不起來。現在的她衣著破爛,頭發披散,身上滿是污泥,內心也是一片茫然空無。 她看著前方的森林,樹木依然一片寂靜,似乎無悲無喜。星辰無聲運轉,時光飛移,明日太陽照樣會升起,無論他們或生或死。 如果真有神,恐怕就是這樣的吧。神不會特意偏好人類,人只是生態鏈上的一部份,人捕獵食物,其他生物也把人類當作食物。 人類是如此渺小,平凡。什麼神的國度,神的使者,不過都是幻想。人類怎麼能建立神的國家呢? 現在一切掩蓋的布幕拉下,一切丑陋的現實都呈現在眼前。領頭人死亡,連藤蔓消失,只剩下自己,孤獨的蜷縮在森林中。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又剩下了什麼?夢醒之後,才驚覺自己居然活成這副樣子。 太可笑了,可笑又可悲。 或許,在很久之前,一切就開始扭曲起來。是因為瘟疫擴散,還是千瘡百孔的人心,脆弱的自己?不知道,沒人知道這一切的源頭。 明明大家都已經努力了,為什麼還是走向痛苦的道路? “嗚…….啊啊啊!” 她抱著頭痛苦嘶吼,大吼著抓樹干,弄得滿手是血,最後發瘋似的,半躺在地上抽搐。眼淚不斷涌出,一路流淌到胸口,有幾滴往下滑到微微隆起的腹部,濕潤冰涼的觸感提醒她,這里不只有她一個人。 沒錯,這里還有另一個人,她肚子里的生命。 她想保護這孩子。即使還在抽泣,她也急忙撐著泥土坐起,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在剛才的“儀式”和逃亡過程中,她下體已經出血,大腿內側被血打濕,可是現在又奇蹟似的止住,雖然還在疼,應該還能撐住。 “你要好好活著啊。” 女人輕聲說著,撫上發疼的腹部。zigong正在收縮痙攣,感覺既疼痛又奇異,就像里面有一個不聽她指揮的小東西,正在大聲嚎哭。 女人和“他”從未見過面,僅藉由臍帶連結,卻對肚子里的生命勇有一種奇特的感情。或許是因為,此刻的他們尚未分離,是一體又不是一體。 這就是一切的開始,生命的起源,從無形到有形的過程。從一分為二,從二分為一,生命的增加和融合,并不是絕對的公式加減法,并不是黑白分明。在其中,有一個可稱為“混沌”的模糊地帶,某種程度上,女人體內的胚胎,正是混沌本身,如同尚未破繭的繁縷。 新生的混沌仍模糊不清,前途未卜,但卻能帶給人們希望。 “我得走,得向前走。還有,得先找個有水的地方…….”女人喃喃自語,拍掉身上的泥沙。 她把頭發掠到耳後,抬手將臉擦乾凈。用僅剩的衣物,將受傷的地方緊緊包裹住。然後,她撐著虛弱的身體,一步步往前邁進。 盡管每一步,都讓她腫脹的腳踝更加疼痛,兩側的草割傷她的腿和手臂,每一次喘氣時肺部都會刺痛,前面是一片深邃無盡的黑暗,她還是繼續向前走。 因為黎明必然會來臨,因為她已經不是一個人。 “哈…..哈……” 不知過了多久,女人軟倒在地喘氣。周遭又濕又冷,她小心舔食樹葉上的露珠解渴。 就在這時,樹冠縫隙露出的天空,從深黑變成淺灰藍。 女人癱在地上,睜大雙眼,看著逐漸轉亮的天空。 太陽要升起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簡單的一件事,卻讓她淚流滿面,無法停止。 另一邊,有幾個人壯起膽子,小心回到原本舉行儀式的空地。他們發現,繭已經不見了,只剩下一地碎塊。火堆熄滅,連一點余煙都沒有。奇怪的植物和所謂的“神使”,也已經不在這里。 取而代之的是,學者和領頭人的屍體,整齊地躺在已熄滅的火堆旁。他們的雙眼被闔上,扭曲僵硬的身體被輕輕放平,姿態看起來祥和許多。他們的身上甚至蓋著衣服,連邊角都拉平,能感受到做這些的人,心中的悲憫和對生命的尊重。 無論人怎麼壞,生命消逝這件事,還是需要被尊重的。人生不平等,死也不平等,但至少,人還有能力,盡量平等的尊重對方。 如果有神的話,大約也會這麼說吧。 蓋衣服、闔上眼睛這些事看似沒有意義,死者早已看不到這些,但大約還是有某種“意義”存在。 繁縷以前不懂,現在也不很懂。但他現在會想,如果學者他們還活著,大概比較喜歡這樣,整齊地躺在那里。他們應該會希望對方用對人的態度尊重他們,而不是視他們為一團吸乾養分後拋棄的渣滓。 這是一個曾身為人類的生命,對人類的最後一點溫柔和悲憫。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看見繁縷和蘭的身影。 物換星移,世界依舊持續下去。瘟疫終於過去,三分之一的人活了下來,他們哭泣歡呼自己的幸運。 但沒過多久,那些人又開始互相殺戮,自已為受到神的庇護。有人想成為帝王,用鐵和血建立新帝國和高大宏偉的城墻,接著被時光侵蝕崩塌。世代輪轉,重復生與死的循環,人們忽然發現,有一樣事物似乎亙古不變。 黑色山脈中,有一棵巨大的樹。它直入天際,看不到頂端,且還在繼續成長。有些民眾開始信仰崇拜它,并稱之為“世界木”。 於是有一小群人們組成了探險隊,他們是想知道世界秘密的那種人,是想跨越神與人界線的伊卡洛斯。那些探險者們花了一個月,死傷過半,僅剩下三個人時,終於抵達樹下。 他們臉上都是污泥,疲憊不堪,身上滿是傷口,又餓又渴。但他們畢竟到終點了,這是一場勝利。 他們以為抵達終點時,自己一定會興奮不已,但當他們終於抵達,仰頭看著巨木的同時,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是超出人類想像的奇幻場景。眼前是淡綠色半透明,像翠玉一般的巨大樹干和枝椏,都大方的伸展開來,占領大半個天空。茂密的葉片則如深綠的翡翠,邊緣厚而形狀圓潤。整棵樹大得難以測量,就像一棵不可思議的琉璃樹,另一個世界或維度的存在。 許多光團輕輕落下,像一場溫柔的雪。其中最年輕的男人伸手接起,那東西又輕又軟,是一團小小的、剛萌芽的種子。 “……這是怎麼回事。”他看著自己掌中的東西,喃喃自語。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沒有人能回答。他們像第一次看見極光的人,沉浸在這種異質的不可思議中,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他們才從震撼中清醒,緩慢的動作起來。先是測量尺寸,取標本,檢查附近的土壤和生物相。年輕的男人身手敏捷,他負責往上爬,從上方觀察情況。 沒多久,年輕人就爬到一定的高度,但他停了下來。他大聲驚叫道:“里面有一個人!” 這邊已經有一定高度,距離下面很遠,沒人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年輕人“嘖”了一聲,伸手想將對方拉出,但枝椏不滿的推開他。 ──枝椏動了? ──就在剛才? 年輕人完全愣住了,他覺得世界似乎不是自己認識的世界,他厚著臉皮小聲地問:“喂,樹先生,你會說話嗎?” 風吹過樹葉發出颼颼聲,沒人回答他。 年輕人覺得自己有點傻,又敲了敲樹干:“哈羅,里面的大哥,你還活著嗎?” 還是一樣,沒人回答他。 年輕人覺得自己更傻了。這個人不知在樹里過了多久,大約早變成木乃伊。不過,他看起來就像在沉睡一樣,面容溫和,一點都不像死者。 “雖然不能跟你說話,總覺得,你生前大概是很不錯的人,而且現在也很幸福。”年輕人咕噥著,敏捷的滑下樹,和同伴會合。 他告訴同伴樹中央的人,而地面的同伴也收獲不差,他們找到一臺老舊的儀器,還有放在一旁的錄音筆。不可思議的是,雖然樣式和年代都很古老,這些東西居然都還能用。 他們打開了錄音筆,屏氣凝神。在開頭的雜音過後,一道溫和的聲音流泄而出。 “終於有人來到這里嗎?你們好。我不知道你們的來意,但接下來,我會告訴你們,這里曾經發生什麼事。” “在此之前,我想先談談我自己。我叫繁縷,一種植物的名字。那是生長在田野間,會被農夫拔掉的雜草。但它依然頑強地活著……” 三個探險者坐在琉璃樹下,靜靜的聽著繁縷溫和的敘述,從可怖的瘟疫,到遇見美麗的蘭,還有最後瘋狂儀式下的繭。 植物的根占領廣大的山脈、原野,看起來比帝國脆弱,一把火就可以摧毀,但他們將生生不息,直到永遠。 即使今年的花朵枯萎,所有枝葉都會記得他。即使完全死亡,記憶也會傳遞給下一代,明年新生的花朵,會繼續愛他。 對繁縷來說,這是世界上最宏大的愛情。 植物的愛,比帝國擴張的速度緩慢,但更加遼闊,且……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