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是真的鐘意這個小孩，只是他無法專一，讓那小孩難過了。

    那天的事情，他后來也知道了。

    一向非常尊敬老板的他，第一次有些埋怨老板那天為何讓他莫澤一個人離去，不然，不會又傷到瀕死的境地吧。

    這次查到的病情，真的讓他心涼了半截，這相當于直接判了莫澤死刑了。

    那個乖巧聽話的小孩，真的快要走了嗎？

    他雖然外表看下去就是個身強體壯四肢發達感情粗獷的傻大個，但內心柔軟的地方還是不可控的，疼了一下。

    “看來你真的什么都沒跟他說嘛。”凌燃瞥了一眼萬豪。

    “他的心臟病很嚴重，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真的是他的普通朋友，我相信他醒來會樂意見到你，如果不是，就不要去打擾他了。”凌燃打了個哈欠，有點頭重腳輕，幾天來昏天暗地的守著，一放松精神有些支撐不住了。他沒再說什么，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秦月凝重的看著萬豪，“你是不是有什么關于莫澤的事瞞著我。”

    萬豪見藏不住了，嘆了口氣，把莫澤的事情托盤而出，包括他在醫院看護他治療的日子。

    一向儀態優雅，氣質溫和的秦月，越聽表情越發凝重，最后甚至語氣帶上了罕見的怒火，“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莫澤不想被你知道，這是他的請求，我無法拒絕。”萬豪低垂著眼，“對不起，老板，是我隱瞞了你，你處罰我吧。”

    “我處罰你有什么用！”秦月仰頭深吸一口氣，緊緊閉著眼，睫毛顫抖，“我在他重病的時候還對他做那種事情，看他不舒服的樣子也沒有強行帶他去醫院，他在醫院死里逃生時我正在國外出差，他好不容易出院高高興興來見我，我卻依舊讓他傷心……”

    秦月緊緊握住拳頭，指節發白，“我真的很后悔，為什么沒有早點知道，早點帶他去治療，或許事情還有轉機，為什么我沒有早點發現，只是為了不想勉強他，而讓他任性的做了錯誤的選擇，導致現在無法挽回的局面，我真的恨自己。”

    萬豪見那個一向儒雅平和的老板如此自責，內心也非常后悔，“老板，是我的錯，我隱瞞了你。”

    秦月抿緊嘴唇，胸口不斷起伏，沒有回應。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知道嗎，上次莫澤中途離去后，我那一個下午都沒了心思，他們那些與他相似的人，再也不能讓我開心，之后我一直在思考，這樣活在的回憶里不肯清醒面對現實，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折磨，我也終于明白，我這種行為，只會傷害真正喜歡、在意我的人。”

    “我已經決定將所有人遣散，和一個人好好的重新開始生活，那個人，就是莫澤。是他讓我明白了，原來我還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不僅是因為他與風兒有著相似的特質，而是看到他，總讓我胸口覺得疼痛，想好好的守護他，讓他真正的快樂起來。可是當我下定決心后，你竟然告訴我他命不久矣這個事實。”

    秦月蒼白的唇顫抖著，眼里不知何時蒙了一層透明的霧氣，看著上方，聲音暗啞，“難道我渴求的人，終究都要像一陣風一樣，離我而去嗎。”

    眼角的透明液體，緩緩順著臉頰滑落。

    不知是為他那逝去的愛人而流，還是為了還躺在監護室的人而流。

    跟在秦月身邊做保鏢多年，萬豪是第一次見到看老板在他面前落淚，他忍不住紅了眼眶，“老板，您不要太難過，現在莫澤已經搶救過來了，雖然這家醫院治不好，但全國那么多醫院，還有國外的專家都沒看過，不一定真的就治不好了。”

    聽罷，秦月黯淡的眼里又涌出一絲神采，“你說得對，還不能就這么放棄。”

    秦月打起精神，找到莫澤的主治醫生了解病情，他們詳談了一下午，期間一度有些絕望，有些事情越了解越清晰，越明白希望的渺茫。同時他也更加心疼這個看似傷痛都隱藏得很好的人，實際上承受了多大的傷害，便更不能放手，讓他就這么離去。

    秦月心底激發起不服輸的力量，又找了院長談話，根據他的推薦，他準備找全國最優秀的心外科專家，國外也著手去聯系。

    而所有為了這一切而忙碌傷神的人們，還躺在病床上的莫澤都毫不知情。

    他那樣安靜的躺著，用儀器維持著薄弱的呼吸，其中沒有醒過來一次，跟他心頭的愿望一樣，沉寂著。

    可他想要的東西注定不會實現，連死亡這個卑微的選擇都不被善待，不被體諒。

    在醫院的精心治療下莫澤還是醒過來了。

    他睜開了眼睛。

    又是那樣熟悉的蒼白。

    盡管一時察覺不到身體，感覺不到自己在呼吸，可那千篇一律的畫面，還是讓他知道，他又在醫院活過來了。

    其實他小時候很怕死，很怕孤零零的一個人閉上眼。

    害怕睡著了就再也不能醒過來了。

    可后來他很喜歡睡覺，開始期待每一次閉眼。

    心臟病發作的時候，他再也不害怕了。

    病發時暈倒時，被送到醫院還殘存著微弱的意識，看到慌忙的醫護人員在努力的救治，最后力竭的閉上雙眼都想著。

    就這樣結束吧。

    每一次說晚安，都當做是對這個世界最后的道別。

    可惜的是，終不能如愿。

    連這一次也不能。

    是傷口割得不夠深嗎，是心臟病得不夠徹底嗎，是呼吸太用力了嗎？

    莫澤感受著身體的存在，努力抬了抬連著吊針的左手。

    卻發現床邊趴著一個漆黑的后腦勺。

    發質略硬的光滑短發，柔順的耷拉在雪白的床單上，弧度流暢分明的英俊側臉，長長像小扇子的睫毛下，是疲倦的黑眼圈。

    他似乎睡得不安穩，劍眉緊皺。

    這個人的臉曾在夢里無數次描摹，雖然后面就模糊了，可一眼莫澤就認出他是誰。

    總是神采飛揚的凌燃，睡著時像嬰兒一樣毫無防備的面容，曾經他很喜歡看，現在心頭卻沒有什么知覺，什么也體會不到。

    莫澤看著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上那丑陋的傷疤，好幾條參差不齊的劃痕，這就是他血沒流干的原因嗎。

    他有些落寞的垂下手。

    他唯一對不起的，只有那些用心救治他的醫護人員了。

    就算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想他活著，也只有這些人最想他活下來吧。

    可是，他終是要辜負他們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