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由于宗儀一直藏在后面，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導(dǎo)購員也沒怎么注意到他。現(xiàn)在被這么推了出來，小姑娘甚至看得呆了一下，才笑著夸贊道：“真是好一位端方君子，我在容華樓工作了這么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像先生這般的神仙人物。”

    宗儀也沒想到自己會被突然拉出來，他有些為難地張張口，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姑娘……姑娘過獎。”

    終于，宗欽也看不下去自家前輩大腦當(dāng)機(jī)的狀況了，他往前一步，主動站出來打圓場道：“他閉關(guān)很久了，可能有點不適應(yīng)人多，姑娘見諒。”

    “嘻嘻，不會。”導(dǎo)購員大方地笑了一下，“不過呢，既然是這位先生要眉黛，那我們店面上擺的那些尋常胭脂水粉，恐怕也無法同他的儀態(tài)氣度相匹配了。”

    “那……”

    “但是呢，我想到了一個好東西。”小姑娘把話補(bǔ)完，然后笑嘻嘻地說：“請先生們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語罷，她轉(zhuǎn)身走入柜臺后的樓梯間，不一會兒，又提著一個小竹籃走了下來。

    “這是云水山莊的姑娘們?nèi)∩讲枳延汀⒎湎灐⒃颇负透鞣N鮮花精油，親手調(diào)制作成的眉黛，所以叫作云水黛。”她從竹籃里拿出三個小盒子，在柜臺上依次擺開，“我們店一共進(jìn)了三種顏色：拂月、涵煙和遠(yuǎn)山，諾，您瞧。”她說著，取出一支紅豆筆，打開盒子，沾染了些許眉膏，在手腕上分別試了色。

    “拂月是較濃的茶色，適合同色長發(fā)的女孩子，涵煙偏向煙灰，是比較大眾的款式……”小姑娘抬頭看了一眼宗儀，又接著說道：“如果是這位先生的話，我個人比較推薦這盒遠(yuǎn)山。”

    宗欽接過去，湊在鼻尖聞了聞，評價道：“很香。”

    “嗯，它里面加的是佛手柑精油，有健脾開胃的功效。”小姑娘說。

    這個時候，宗儀最擔(dān)心的情景終于出現(xiàn)了——宗欽拿著那一盒眉黛，轉(zhuǎn)頭看向他，問：“買嗎？”

    “……都依你吧。”宗儀說。

    “好的，一盒云水黛，一支紅豆筆。”小姑娘笑吟吟地從他手中拿回了那盒遠(yuǎn)山，從柜臺下捧出了一個簡約大方的木匣，把商品裝了進(jìn)去，“一共是三十塊中品靈石，謝謝惠顧。”

    宗欽翻芥子袋的手明顯抖了一下。

    “一分錢一分貨嘛。”導(dǎo)購員的笑容非常燦爛，等接到那數(shù)十顆靈石時，她便痛快地將木匣遞到了宗欽手里：“多謝惠顧，歡迎您下次光臨……啊，對了！”小姑娘又在柜臺底下?lián)v鼓了一陣，摸出來一個靈玉制成的小瓶子。

    “這是贈品，桂花玉容膏。”她一邊說著，一邊把瓶子塞進(jìn)了宗儀手中，同時還俏皮地眨了眨眼：“雖然很好用，但請不要一次挖掉太多哦。”

    “嗯？”宗儀轉(zhuǎn)了轉(zhuǎn)瓶子，沒看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噓，”小姑娘面上的笑容擴(kuò)大了，她湊上前去，在對方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

    ……

    “所以她到底跟你說了什么？”宗欽問。

    “沒什么。”宗儀神秘一笑，把話題帶向了別的方向：“不過，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給你買衣服。”覺察到對方的刻意隱瞞，宗欽沒好氣地說：“你這身外衣都連著穿多久了？領(lǐng)口都給洗褪色了！”

    聞言，宗儀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領(lǐng)口：嗯，的確是有點……褪色了。

    他們在人潮中相攜而前，挪到了一家成衣店門口。宗欽遠(yuǎn)遠(yuǎn)瞧見一條霽色的大袖衫，他簡單想象了一下這件衣服穿在自家前輩身上的模樣，便立刻走不動路了。

    “怎么？”宗儀扯了扯他。

    “……我看見一件非常適合你的衣服。”宗欽說著，緊緊拉住對方，往那邊走去，“走吧，我們?nèi)ピ囈辉嚒！?/br>
    宗儀難得見到對方這么固執(zhí)的模樣，他心里仍有遲疑，卻已經(jīng)被人拉到了成衣店門口。宗欽和店員交流了片刻，便把那件看中的衣服取下來，披在了宗儀的身上，又親手替他系好衣帶。

    “很好看。”宗欽問他：“你喜不喜歡？”

    “先生您真有眼光！這是我們店新進(jìn)的布料，找染織莊專門定制的。”戴著橘黃色頭巾的店員湊上前來，呵呵笑道：“您看，這緞面可是非同一般的光滑柔軟，還襯著如意紋的暗紋。再經(jīng)過我們家制衣師傅的打理和煉器師的加固，舒適程度那可是一頂一的！”

    店員見他許久沒有表態(tài)，又拿下一件青碧色的對襟外褂，對著宗儀比劃道：“這件也不錯，很搭。”

    “我……”

    宗儀不是故意沉默的，但他看著月華鏡里的自己，還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件衣服……讓他想起了往昔的時光。

    那時候，宗家還沒有敗落，他也還沒有發(fā)病。父母已經(jīng)達(dá)成了用他出人頭地的愿望，自然也不再糾纏著下達(dá)那些令人不舒服的指令了。他便就此清閑了下來，只是每天抱著貓，簡單地幫著處理一些家族的事務(wù)。現(xiàn)在想想，那也許是他疲于奔命的前半生里，最悠閑的一段時光吧。

    而這種清閑所帶來的快樂，在遇見了志趣相投的伙伴時，更是達(dá)到了他先前難以想象的高峰……

    “前輩、前輩？”

    直到被自家后輩多拍了兩下肩膀，宗儀這才回過神來，他對店員抱歉一笑，將那件大袖衫脫了下來，“不好意思，剛剛想起了一些往事，就走神了。”

    “前輩想到了什么？”宗欽笑著替他疊好衣服，“喜歡這兩件衣服嗎？嗯？”

    “如果很貴的話……”宗儀輕輕搖頭，畢竟他也知道宗家現(xiàn)在的情況。

    就在他吞吞吐吐的當(dāng)兒里，他家小家主已經(jīng)干脆利落地吩咐店員把兩件都包了起來：“沒關(guān)系，大貓就是要嬌養(yǎng)嘛。”

    宗欽說著，又暗自掂了掂腰間的藏藍(lán)色芥子袋，心里也稍微有了底兒，“我去結(jié)賬，你在此地等著就好。”

    被落在了店門口，宗儀一個人站了片刻，卻又忍不住環(huán)顧四周，對著多年未見的人山人海走了會兒神。恍惚之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個非常熟悉的面孔，那人像是感應(yīng)到他的視線，也朝著宗儀的方向看了過來，接著，他們雙方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