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人一轉身，也看見了他，面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阿欽？”

    “……前輩？”宗欽驚道。

    宗儀逆著人流，朝他的方向擠去，不過許久就走到了茶鋪的門口，他身上穿著那件宗欽給的水綠色外衣，但已經被改成了合適的大小。宗欽捏著衣擺處細密的針腳，嘖嘖稱道：“想不到你手真的這么巧。”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了，嗯？”宗儀極溫和地笑了，面對許久不見的后輩，他似乎也比以往多了幾分寵溺，好脾氣地任由對方把玩自己的袖子：“怎么？瑤華她不在嗎？”

    “她去逛街了。”宗欽終于放開了那件外衣，他向店家要了一只杯子，再替宗儀填上滿杯的清茶，“喝吧，外面日頭正盛，想必你也渴了。”

    宗儀挽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將杯沿一轉，遞到宗欽的面前。家主知道他的請求，也不好拒絕對方的好意，只能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你怎么來了？”事情至此，他才想起這個重要的問題，也不免擔心起對方的病情來：“那個東西……沒問題吧？”

    “放心，我一直戴著。”宗儀將自己的領口微微扯開，露出脖頸上的玄鐵項圈，“最近討債人沒有再來了，后院的井也沒有什么異變。小阮說現在情勢比較穩定，就讓我過來接應你們。”

    銀色的項圈貼在潔白細膩的脖頸上，再被這樣修長漂亮的手指一勾，宗欽突然覺得有點臉紅。他咽了咽口水，將目光從此處移開，腦海里卻仍舊殘留著那副美景的片段。

    盡管他們倆之間，該做的各種事情都已經做了，但這么香艷的畫面一來，還是有點……

    “怎么了？是頭暈嗎？”

    等宗欽回過神來，卻見那雙修長漂亮的手已經捧起了自己的臉頰，前輩溫柔而擔憂的目光也隨之灑落，幾乎要將他溺死在這一池秋水波光中：“要不要躺一躺？”

    他定了定心神，握住對方的手腕，把那雙手從臉上移開：“不用。”宗欽說著，忽然感覺指間的觸感有些不對，他低頭一看，才發現了問題所在——在那雙光潔的手腕上，竟然纏繞了一圈符咒！

    “這是……磐石符？”宗欽皺眉，繼而想到了此物的用法：“胡鬧！怎么能把它貼在手腕上！”還是一邊一個的用法！

    顧名思義，磐石符便是增加重量的符咒，只要將它貼在身上，受術者便能體驗到如負千斤巨石的壓迫感。宗欽深刻懷疑自家前輩真的在后山關瘋了，不然怎么會做出這種近乎于自虐的行為？

    他捏住對方的手臂，試圖撕掉這張害人的東西，卻被宗儀輕輕按下了。

    “腳踝上也有。”他低聲說：“家里沒有能用的清心符了，小阮就讓我先貼這個。放心，只是用來平靜心神而已。”

    “平靜心神？”雖然他已經極力解釋了，但很顯然，宗欽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彎下腰去，卷起對方的褲腿，又趕在宗儀組織之前，把那兩張符咒一一撕了。

    “小家主……”

    “手腕兩張，是我的底線。”宗欽對他晃晃撕下來的符咒，又揉成一團，隨手丟在了腳邊的廢紙盒里，“我會生氣的。”

    男人難得露出這么強硬的姿態，宗儀抬眼看了看對方，最后，還是迫不得已地服了軟。他長嘆一聲，拍拍那人的肩膀，“好吧，都依你。”

    “等等。”宗欽卻不肯善罷甘休，他捏住對方的下頜，仔細端詳片刻，突然說道：“你自己沒有補嗎？”

    “啊……”宗儀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半晌后他才想起，自己的右眉是斷的，“也不要緊吧？”

    宗欽明顯還想說什么，他又朝對方看了一眼，把已經到喉嚨口的話全部吞了回去，“你……唉，真是。”他說著，把人扯起來，又往桌上丟下幾塊下品靈石，便匯集到了人潮如云的街道上。

    “去哪里？”宗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來過這么多人的地方了，他一時甚至感覺有些恐懼，于是本能地握緊了對方的手。宗欽也注意到了自家前輩的異常，他安撫似地握住那只手，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帶了帶，才說：“去給你買……要用的眉黛。”

    宗儀現在非常尷尬。

    這家店店面不大，但來來往往的顧客也不算少了：尤其是一些喜愛打扮的女修士和成雙入對的眷侶們，他就這么非常突兀地杵在人群當中，盯著柜臺上形狀各異的畫眉石發呆。

    如果不是宗欽把他帶來，他估計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畫眉工具竟然有這么多五花八門的種類……

    相比之下，宗欽卻顯得自然從容很多，他十分大方地和看店的小姑娘交流了意見，又跟著人家看了幾款不同顏色的眉黛，再然后，他就把宗儀扯了回來。

    “你覺得……這種怎么樣？”他問。

    “先生您眼光真好！”一見他流露出明顯的興致，那導購員立刻來了精神，滔滔不絕地同他介紹道：“這款是我們店新進的波斯螺子黛，據說乃是海中螺貝變異而成，畫出來的眉色溫潤俏麗，凡界女子夢寐以求，都奉其為畫眉絕品呢。”

    宗欽捻起一顆，翻看片刻，又放了回去，導購員見他不感興趣，又另換了一盒眉黛，送到他手中去：“您看這款怎樣？此物乃是畫眉石中最上品的一種，叫‘嶺南始興石黛’，出產于山間的清流溪谷，經過多年的泉水沖刷才生成的。這算是很古早的款式了，但歷年來都長盛不衰，制成的各種樣式也非常好玩。”她說著，掀開那盒眉黛的蓋子，露出數只雕刻成十二生肖形狀的畫眉石來，“我們這邊還有魚戲蓮葉、雙槳莼波、霧凇滿林的款式，您看如何？若是送與心上的女子，定能叫她……”她說到一半，又看看面前兩人緊握的雙手，這才“啊”了一聲，道：“抱歉，是我一時口快了。”

    “無妨，”宗欽說著，把幾乎是躲在身后的宗儀搬到面前來：“能否請你幫忙看看，有沒有適合他的眉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