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平

    還不待我與桃花仙走近，便被迎面砸下來的一塊巨大碎石沖撞開來。我堪堪穩住身形，卻不見桃花仙的身影，略有些擔憂，沒待細尋，一道勁頭未消的劍芒突然斬落在身側，我橫臂擋住撲面氣浪，腳步輕點，躍離此處。

    煙塵滾滾，風聲嗚咽。仙界萬年來晴空朗日不改分毫，如今卻陰沉得可怕。呼吸間盡是血rou散發出來的刺鼻腥氣。

    刀光劍影中，我辯清了他二人的臉。

    黑白雙色，仙魔兩族。

    該是如此才對。

    仙與魔、本就該生死對峙，這不是我早就心知肚明的嗎。

    眼睜睜看著他們懸于空中，瞬息間過了數招，氣息凜冽，衣袍翻飛。我仿佛亦腳下空空，懸于天端，只不知下一步將踏向何處。可笑數年已過，我依舊將自己置于舉步維艱之地，毫無翻身可能。

    墨虛身上的黑袍自腰間背后破開，鮮血直流，一堯慣常執劍的那只手臂如同浸了血一般，血液順著手背流淌滴落，無力地垂落在身側，微微顫抖，連劍都握不穩的樣子。

    我僵立在原地，無法插入戰場，更做不到視而不見。顧不得想一堯是何時回到天宮，只牢牢注視著他們，生怕錯漏了哪處。

    別處皆被異獸踐踏紛亂不堪，這兩人分明都已是強弩之末，卻硬是提著一口氣，在此處隔空相對。

    一堯將劍輕拋至另一手，緊緊握住劍柄，身形飄渺，幻影一般，招招狠厲。墨虛卻不知好似顧忌著什么，雖在抵抗，始終收了幾分力氣。

    僵持半晌，一堯緩緩抬起另一只手，掌心突地騰起烈焰，那一瞬周遭空氣陷入詭異地波動，隨后溫度都炙熱了三分，如同盡在咫尺，下一刻便燎上面孔，更不提那一看便絕非凡物的淺灰邊沿，讓我也不禁有些發憷，不得不召出護體仙氣，方才舒緩一些。

    一堯單手擊出，烈火化作巨掌，遙遙壓向墨虛，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熊熊燃燒，好似能捅破了天去。一簇深色劍光自上而下劈斷焰火，火光破碎成星光點點，飄散而去。

    以他們為中心震開的颶風中，術法光芒消散無蹤，墨虛呼吸都不曾亂幾分，可眼見蒼白下去的臉色便可知他并不像表面那般輕松。

    一處異動，我似有所覺地抬起頭，云層厚重，遮天蔽日，平靜如常，好似錯覺一般，我恍若未察地收回目光，卻不禁留心幾分。

    正在焦灼處，墨虛竟晃了下神，單手扶額，腳步微晃。趁此時機，一堯如鬼魅一般消失無蹤，這極為熟悉的一招...我不知怎得，心下直發涼，腳步一動瞬息出現在墨虛身后，恰好握住那自暗處橫刺過來的一劍。

    一堯眉眼間是我沒見過的陰沉，抬眼見是我，如潮水紛紛退去，面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我顧不得細思，方才分明捕捉到不知是哪位仙君在云間隱匿許久，難保他是否只待時機將墨虛一舉拿下。

    我偏頭吼道，“走啊！”

    墨虛明知我就在他身后不足兩寸，只要他稍稍轉過身來就能看到我，依舊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道氣息逐漸遠去，像是從未存在過，大概從此以后再不得相見了吧。

    也好，這樣我反倒松了一口氣。

    算來算去，我二人，兩清了。

    此刻再單獨面對一堯，便生出些異樣地窘迫來。

    我收回手，壓下紛亂心緒以及喉間涌起的腥甜，語氣生硬道：“我自會去仙帝處領罰。”

    一堯垂著頭不發一言，我便打算轉過身離開。我和他確實已經沒什么好說的。下一刻便覺后頸一痛。

    陷入黑暗之前，我看到角落處一片熟悉的衣角。

    一堯死死盯著男子掌心的傷口，眼底一片悲傷，他撕下衣角纏繞住那道血痕。

    ...他傷到了哥哥。

    一堯將人抱起來，臉上帶著無盡眷戀，緩緩步行離去。他不想去斬盡在天宮四處作亂的異獸，也不想去追捕魔人。

    一堯極輕地蹭了蹭紅線的側臉，他不計較那魔人是誰了，他只想抱一抱他。

    一切歸于沉寂，一尾銀龍在云間顯出身形，緩緩盤旋，完美貼附在軀體上的銀白鱗片映著遠方穿透云層灑下的融融霞光，頗有幾分圣潔味道。

    他對于仙界各處發生的亂象視若無睹，懶懶地撐著眼皮，垂眸看著下方那渺小至極的兩抹人影，再回想方才御空離去的魔人，以及隱在暗處的某人那些小動作，身形碩大的銀龍面上扯出一抹幾乎稱得上是嘲諷的笑，眸底卻泛起微光，一抹艷紅悄然入心。

    譏諷之情出現在與人面差別甚大的龍臉，竟也不顯滑稽。

    他垂頭潛入云層深處，消失不見。

    略有些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