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綠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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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由后環過蝴蝶腰間,他蒼白的脊背近乎貼著我的鼻;少年的筋骨從皮rou里墳起,深色長衫下,大片白膚被遮得嚴嚴緊緊。 他將手覆在我的臂上,近乎沒有力氣地握住,垂下頭時,隱約可以看見嶙峋的肩胛。 從藤木柜中翻出的長衫,上面沾了些經年的樟腦味。我摟住他,驅他走去落地鏡前。陳舊的長鏡,從底下透出青藍色斑跡,由邊角處暈開,像水垢似的朦朧。 鏡霧中,我透過他的頸側,窺見少年冶麗的面龐。光打下一層疏散的影,他臉頰白得沒有血氣,眉骨是深邃的,眼框如同被哭傷,從眼尾滲出殷紅。 “蕭欠,”我柔聲道,“它們都是我的一生之物。” 蝴蝶愣怔了會,半晌才淡淡回應:“什么是一生之物。” 我將手指摩挲在少年的腰間,隔著一層薄衫,他皮rou與編織面料橫錯,我順著探到腰窩。 “不許。” 他突然扣住我的手,仍沒有使勁,只是那張長日泛白的臉龐潤起了紅。 “我不要。”音有些散,隱約透出嬌。 我在他軟rou上掐了一把,然后又掐了掐他的臉。他凝望了我片刻,轉頭悶哼一聲,尾調上揚。 “一生之物,就是藏著你一生的東西。”我終于將蝴蝶放開,含著笑擦了擦他的眼眶,“不哭。” 少年遲疑在地,恍惚有些聽不懂,只是直直地回視我。 “你生命中所有的物件其實都是一期一會的。老了,舊了,不可重來。” “就像人一樣。” “要惜物。”我啞了啞聲。 那些老去的,不再新潮靚麗的東西,于塵灰里腐朽生瘡—— 一如那早已死去的舊時縮影。 晝光下,正絹長袍裹著他的身,他穿著我多年前的衣服,卻仍顯得有些空蕩。胸脯被袒露,他稍稍含著,白的皮,淡粉的乳尖。大約是我的目光有些逼人,他破天荒的第一次,乖乖將扣子系上。 “我不會失禮,你不要這么防著我。”我笑了出來。蕭欠莫名變得很好玩;就像一個從良貞烈的小美人。 蝴蝶難得有些羞,背過身不理人;我看著他的背影,等他與我說話。直到白檀菩提香被燃盡,他終于舍得回頭看我。 他問我說:“羅縛,你喜歡什么?” 我頓了頓,朝他起了起唇:“最喜歡珍珠。” “為什么。” “因為它會老。和人一樣老去。”我仰頭望了望天。 “你有沒有見過老珍珠。” “快死的那種。就像冰冷的死魚眼,沒有光澤,一點都不亮了。” 蕭欠再度沉默住,良久才溺著聲: “你好像很喜歡老東西。你喜歡所有將死的東西。” “人都會死的。”我笑。 他沒有再回話,只是整個人沉了下去,一只手朝后握住我,往下走,沒有回頭。 旁經腐在瓶里的花,花根早已化成一灘豆綠色的水,從悶潮中撲來的腥臭沖入鼻腔,他忽然停下,松開我,將花瓶捧起。骨節分明的手,擦去粘稠的綠濃,他站在我對側,正色著,泄去周身的艷爛。 一如涅盤的鎖骨觀音。 “花死了還會有新的花。”蝴蝶沒有看我,一只手將那厚重沉實的水晶瓶摟緊,擱在懷里,“只要活著,就會有新的花。” “羅縛,”他終于站直,面向我,逐字逐句,“要活下去。” 多年之前,羅蘭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如今我面前這個美麗的男人,一個借著色欲存活于世的男人,勸我好好活著。 真是諷刺至極。 “為什么要對我說這樣的話。我看著像是要死了嗎?”我將嘴角垂下,緊了緊牙關,被克制的煩悶再度卷土重來。 “像。”蕭欠斬釘截鐵,目光帶著灼人的鋒芒, “羅縛,我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要死了。”他走近,似乎想抓著我,最后卻將手握成拳。 我終于凝眸看向他,半晌,才緩緩開口: “蕭欠,你逾越了。” “我們沒有這么熟。” 蝴蝶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駭白,懷中的花瓶哐當落地—— 碎得再不成型。 濃的,烈的,臭的,腥的,所有或隱或現的東西全部被摔個粉碎。他在原地愣了很久,后來輕蔑地笑了笑,彎下身從地上拾起七零八落的散塊;將它們捧在手心里,從我身旁借過。 我看見玻璃插入他的掌心,他仿佛不覺得疼,將我一個人晾在原地。 背道而馳。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不喜歡我了。 我成了他防備的人。 那天我們前后腳出去,他洗凈手上車,坐在后座,沒有與我一起。那些靡爛的東西再度從他骨子里散出,他又成了那只縱情聲色,紙醉金迷的蝴蝶。 美得傷人,任人褻玩。 我從倒后鏡中看向他,他瞇著眼,于午后斜陽昏昏欲睡,手心多了些通紅細密的傷口,沒有出血。 “一會要去見你父親,然后就要送去火化。你……” “死得好啊。”蕭欠倏地笑出了聲,“干嘛活著呢?遭罪。” 我有些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知道他想嗆我,索性噤聲。 “咦——這就生氣啦?”他猛然湊過來,抓著我靠枕將臉與我貼近,“哎呀對不起,我這人沒什么教養,就是個爛俗人。說話不客氣,你千萬別放心上啊。” 見我還是沒回,反而笑得格外燦爛,“生氣了就自己消消氣,我和你不熟,我不哄你。” 我笑了笑,不再看他。他也識趣,一個人縮回后座,安靜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