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下。

    小雨霏霏。

    齊漁歌打著雨傘，看向對面坐在梨樹下聊天的南司雪和素斐，還有各自跟在兩人身后的鄧云瑤、那對師兄弟。

    嫌棄道：“都是因為他們三個太晦氣了，才招來這場雨?！?/br>
    話音剛落。

    只聽“咔嚓”一聲，一道炸雷在天邊響起，瞬息之間，風狂雨驟。

    素斐站了起來，仰頭看向枝繁葉茂的梨花樹，笑道：“你師傅養得這棵梨樹真好，還能擋雨?！?/br>
    “進屋聊吧?！?/br>
    南司雪做手語說道。

    “不了。”

    素斐從包袱中找出三把雨傘，分給兩個徒弟之后，說道：“我的命啊，就是水中浮萍，在哪兒都待不久，你看，這場雨就是催我離開呢?！?/br>
    她始終帶笑。

    見面時笑，離別時也笑。

    南司雪習慣離別，人生如旅，身邊擦肩而過的人，或者同行過一段路又分開的人，是數也數不清的。

    但她習慣不了跟喜歡的人分別。

    南司雪沉默不語。

    鄧云瑤見師姐情緒不對，沒敢說話。素青則是沒想到這位仙姬之女真跟師傅描述中的一樣，摒棄了偏見之后，看這場景，也覺得難過。

    素無極年齡更小些，憋不住情緒，上前道：“不能再多留一段時間嗎？”

    “不行?！?/br>
    素斐語氣堅決。

    “我在小廚房給你做了很多點心，反正形狀還是那個樣，你一天吃一塊，等吃完之后，就能把我忘了?！?/br>
    “下次再見，我再給你做糕點。”

    素斐對南司雪說道，然后就看她昔日的小學生、小雇主，雙眸中漸漸氤氳出霧氣，偏偏不說話，不哭出聲，也不肯掉眼淚。

    就只是看著她。

    唉。

    魅力太大了也是一種罪過啊。

    “走吧?！?/br>
    她狠狠心，拉著素無極離開，素青護衛在她另一邊。

    師徒三人打著傘沖進暴雨中。

    南司雪如幽魂一樣跟在后面，既沒有打傘，也不肯躲雨，更沒有哭，或者挽留，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一路下了山。

    雨又小了。

    遠處層層的青色山峰，蒸騰起白蒙蒙的霧氣，景色美得像是在夢里一樣，那三個撐傘的背影，也像是夢里面孔模糊不清的旅人。

    修行鬼道的人，是沒有下次再見這種說法的。

    因為下次再見，他們可能就死了。

    她不想待在撫遠門，不想應付一堆人，也不想裝瞎做啞，更不想日復一日的害怕，害怕淪落到悲慘女二的結局。

    她想跟著素斐。

    南司雪身影一動，忽然跑了過去。

    后面遠遠跟著她的閔毅一行人，也趕忙跟了過去，南司雪怎么說都是他們的師妹，出點什么事，不提各自的師傅會不會責罰，他們自己心里也過不去。

    “我跟你走吧?！?/br>
    南司雪沒說話，用手語說道。

    不寫字，不說話，她也不怕其他人知道她和素斐之間的交流，又做手語道：“我不想留在這?！?/br>
    “不行?！?/br>
    素斐搖頭。

    素無極不知道師傅和小師姐在溝通什么，他只知道小師姐哭了，眼淚一顆顆地掉，師傅還說不行。

    出聲求情道：“師傅，小師姐多好啊，你別對她那么嚴格啊?！?/br>
    素斐嘆了口氣。

    南司雪垂著頭，不敢看她，繼續用手語說道：“修行、鬼道、命格相沖，我會想辦法，天道尚留一線生機，我不信人不能勝天?！?/br>
    她比劃手勢的同時，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素無極也跟著掉眼淚，他跟小師姐相處這些天，已經把小師姐列為僅次于師傅、師兄的，第三重要的地位了。

    要說分別，他也是不舍得。

    況且小師姐長得比師兄好看多了，還溫溫柔柔的。

    “不行?！?/br>
    素斐再次拒絕，天上的雨又下大了，她勉強一笑，盡量用輕快的語氣說道：“你看你多得天厚愛，你一哭，老天爺也跟著掉眼淚，所以別哭了，老師可不想把鞋沾濕?！?/br>
    說完。

    她語氣堅決，道：“素青，無極，我們走?！?/br>
    南司雪不敢攔她，依舊搖搖晃晃跟在他們身后，垂著頭，安安靜靜掉眼淚。

    她自己亦不知道要跟到什么時候。

    為什么要跟？

    反正素斐雖然不回頭，可是也沒有人敢攔她，四個人的隊尾，前三后一，她像一只無所依的幽魂。

    “別跟了。”

    素斐實在難過，她是看著南司雪長大的，不然不可能冒著命格犯沖走霉運的風險，巴巴地求南華仙姬帶自己上山看這個小學生。

    但是、但是……

    “人皆有自己的路要走，你的路，跟我、素青、還有無極都不同，再跟下去，傷人害己?！?/br>
    她說完，將后面跟得最近的閔毅拉過來，把南司雪的手交到他手上，匆匆說了句：“你拉著她，把她拉回山上去，她就不會再走下來了?！?/br>
    閔毅猝不及防，就與南司雪雙手相握。

    “別送啦！”

    素斐擺擺手，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青山煙雨中，素青拉著一步一回頭的素無極，也加快速度，去跟師傅。

    左映農瞪著那兩只交握的手，只發出了一句：“我靠！”

    他是被歧視了嗎？

    為什么不把南司雪的手交給他?。?/br>
    “南師妹，我帶你回去吧。”

    閔毅捧著南司雪的手，虛握著，心跳如擂，另一只手緊握成拳，指甲死死咬著掌心，靠著這點輕微的痛感，他盡量語氣波瀾不驚地說道。

    南司雪望著前路，青山疊青山，煙雨成霧，斷開了她的目光。

    好。

    她點了一下頭。

    將手抽出，抬手寫道：謝謝。

    然后拉著鄧云瑤回了紫陽峰，懸天瀑布下，逼鄧云瑤跑了二十圈。

    今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

    剛認識不久的小師兄素青，小師弟素無極，跟著素斐離開了撫遠門，未來再見，不知何時何地？也不知有沒有再見的機會。

    明天。

    是七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