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徐貴妃 下 BE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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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宮里沒有他的日日夜夜都太難熬了。我打發太監去請他,卻得知我宮里的人一律不許出去。 我知道出什么事了。 這樣對我嚴防死守,我不是傻子。 我夜里睡不著覺,拿出他給我的皇后冊寶仔細翻看。他是一國之君,一言九鼎,他說了要立我為皇后,皇后冊寶明明已經給我了,我明明是他最愛的人....... 一定是這樣的。我得摸著那金冊才能勉強入睡。我的肚子已經越發大了,難受得吃不下睡不著的孕中期沒人陪著也過去了。我為了肚子里這個孩子,硬撐著吃東西,聽太醫的囑咐一心安胎。我要健健康康地生出來個孩子給他看,說不定他會看在孩子的份上繼續對我好呢。 懷胎十月,我眼看著就到了九個月。外頭的護衛又森嚴了些,連大門都不許虛掩著讓我往外看一眼。我在院子里曬太陽,聽到遠處的舞樂排練聲,摸著我的肚子,在院子里吃力地走來走去:“要來了。她要來啦!” 宮女們只當我又發瘋。我當然是瘋了。我還在管身邊那些人叫我以前的侍女的名字,他們以為我失了神智,已經不認人了。其實我只是懶得知道他們到底叫什么。 我到哪里都要帶著我的皇后冊寶,神神叨叨地跟那些金頁講話。一會兒是“我的,都是我的!”一會兒是“草原,我們去草原.......”最后大叫他的名字“薄修古!你回來!你回來!” 周圍的人嚇得連忙跪下:“徐貴妃,這是大不敬......” 我吃力地抱著一冊站起來:“你們從前都是叫我貴妃。怎么,這宮里現在到底有幾個貴妃?又是誰是皇后?我才是他的皇后! 哪里有什么別人,他只是太忙了.......薄修古太辛苦了,我要去看他.......” 領頭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后面的太監去床上拿了剩下的三冊。我前頭的宮女還在哄我:“沒有旁人,貴妃娘娘累了,去梳洗打扮一下,皇上一會兒來看您。” 我不肯放手,轉身從太監手里搶過那三卷,抱在一起回到了我的床上。 我那已經不是床了,是我安全舒適的巢xue,里面全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從前隨處可見的他的寢衣被我悉數收藏做了殼,里頭是他從前喜歡的那件狐皮大氅,能容得下我們兩個,以前放肆的時候蓋著他在御花園幕天席地也是有的。在御書房他批折子,我就在他懷里蓋著這件衣服打盹。從前他有多愛我,恨不得我長在他身上,一刻也不分開,這件衣服都見過的。還有就是我最寶貝的皇后金寶金冊,他給我寫的那些薛濤箋上的詩,我只要有這些東西在,就能做一輩子他還愛我的美夢。 我像只小獸一樣蜷在里面,護著我的孩子。外頭風雪變換,實在太危險。我沒有父母,從小就沒人疼愛,偷來過一個人的偏愛,其實已經很好了。 我的孩子,我希望他有很多很多愛。就算他父親已經不要我了,總歸對他是真心的吧。 我想在我溫暖的巢xue里撫養他長大。外面那么冷,那么苦,我的軟軟的寶貝,應該在我懷里撒嬌,他不應該出去面對寒風。 我把那件狐皮蓋在了被子上,哄著孩子:“你父親來了,在這兒呢。我們都陪著你。” 孩子愜意地踢了踢腿,可能也很享受父親的氣味。 我像上癮一樣聞著那一件衣服,直到有人把我的巢xue一把掀開。被子被扯走,衣服一件一件地丟到地上,我嚇得躲起來,瑟縮著保護著我剩下的寶藏,卻還是被人扯開了我蓋在頭上的大氅。 我撲上去抱緊他:“你來了,你來看我啦?你好不好?我好得很,你摸摸我們的孩子,他會動了。你摸摸好不好?” 他任由我用力地抱著他,親他的脖子,我弄皺了他的朝服他也不管。我有一瞬間在甜甜蜜蜜地想,也許都是他給我的驚喜,今天他是來接我去冊后大典的。一定是的呀!他怎么會不要我呢?他一定還喜歡我,只是被我的任性氣到了,要冷落我一陣,現在我們不都又和好了嗎! 我纏著他不肯放手:“你今天穿這一身真好看。” 他沒有和之前一樣淡淡地推開我,任由我抱著也不生氣,我開心得不得了,又去親他的嘴唇:“你想我沒有?我每天每天都好想好想你。”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你是想我,還是想你的皇后的位置?” 我不懂他在說什么:“不都是一樣的嗎!我們的孩子要出生啦,你也開心的是不是?你從前說過,朝中人對我這等身份的人封后頗有爭議,等我生下來孩子,你就立我為皇后,我永遠你最愛的人,是不是?” 他把我從他身上拽了下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不用他多說什么。我已經明白了。 就像那年我陪他從封地秘中回朝,我們兩個和護衛走散了,我帶著他躲躲藏藏,要盡快進了京城就安全了。 城門快要關上的一刻,我們偷來的馬車終于沖進了京城。他也是這樣看了我一眼,我牽著他的手,點了點頭。 他想問的我都知道。他不用講,我都明白。 那時候他想問我,我們現在安全了,我愿不愿意舍棄自由和男兒的身份,做他的皇后。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永遠都愿意。 而現在,他要收回去了。 我跪在他面前,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太監從我的巢xue里取走了金寶和冊寶。 他可能是立刻就要去冊另一個人為皇后了,才想起來自己之前還做過這樣的傻事。 他要走了,我不敢再威逼他留下,怕他生氣。我整個人都在因為渴求而發抖,只敢牽了牽他的衣角:“求求你了,不要......” 他輕描淡寫地拂掉我的手:“別發瘋。” 發瘋這兩個字觸動了我的神經似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站起來就往太監謹慎捧著的盒子上撞過去。太監沒提防被我撞倒,我提起那沉甸甸的金寶就往我頭上砸去。 血流到我的臉上,流到我的身上。我的腿間也在流血,舌頭也被我咬得出血,我的世界登時變成了紅色,熱熱鬧鬧的,真好。 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多看我一眼。他吩咐人把金寶洗干凈,一會兒冊封典禮還要用。 上次流產,他抱著我顫抖的身體,被我掐得兩只手全是傷,還要哄著我,給我喂藥,告訴我不管怎樣他都會陪著我,看著我們的孩子從我身體里流出。 這次,他連看我一眼都懶得。 其實怪不得他。他做錯了什么呢,他本來就不愛我。 是我強求他愛我,沉湎于他的陪伴,又把幻覺當成了真實,為了獨占他賭了一把。 我輸了,也沒什么好怨懟的。本來就不屬于我的東西,我偷來的東西,還回去是應該的。 但人非草木,我又怎么能不難過呢。 我拼死把孩子生了下來。頭上的傷因為我用力過度,一直止不住血。我暈過去好幾次,又被疼醒過來。 等孩子生下來時,我已經因為失血和頭疼,徹底什么也看不見了。我聽到他有力的哭聲,想叫他們抱過來給我親一親,卻只聽到他越來越遠的哭聲。 我脫力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重臣嫡女白天冊封,晚上就喜得麟兒。而我宮里人只當我依舊是傻子,告訴我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氣息。 我頭上還包著布,那么大的一坨金子砸到頭上,倒把我砸清醒了似的。 我從此悄無聲息地活在我宮里。失寵無子的人,誰都可以來踩一腳。今天有人要了我的管事太監去,明日又有人要了我的宮女去。 我不在乎了。元氣大傷的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宮里人寂寞,能拿我開心也算是我積德。 希望神佛們看在我這么大度的份上,下輩子讓他真的愛我一次吧。 我時而看得見,時而又看不見。皇后怕我去她宮里晦氣,也怕我的孩子認出我來,免了我的晨昏定省,只叫我初一十五過去請安。 我從沒見過我的孩子,只好問那個似乎很好心的宮女:“我的孩子,他長什么樣子?” 她支支吾吾地說:“長得很像皇上,倒看不出是貴妃生的。” 我點點頭,那就好,皇后應該會善待他。 我舌頭的傷愈合了,但到底傷了根本,說話費點力氣。 所以我愈發少言寡語,安靜地在宮里等死。 第一個冬天沒有熬死我。炭雖然難聞些,到底是按時按量送來了。那條狐皮大氅也留著給我了,寒冬那么長,暖著湯婆子,到底是熬過來了。 第二年的冬天就難過多了。原本的十六個宮女大都被人要走了,我生活儉省得只需要吃飯喝茶就能維生。 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個好心的宮女。我大部分時候都眼盲心瞎,偶爾能看見一些東西也裝作沒看見。她似乎很喜歡我從前那些貴妃衣服和首飾,一開始是去庫房翻看,后來看我是個瞎子,干脆落落大方地戴著來我面前伺候我。 其實她說一聲,都給她又何妨。這些國庫里的東西,從前是由我把玩,什么稀世珍寶,都不過是沒地方放的東西罷了。 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內務府漸漸懶怠送東西來了。冬天下起雪來,一日冷過一日,得緊,卻只有兩籮黑碳。 我們不舍得拿來燒炭盆,兩個人只好燒了熱湯婆子,在床上依偎著蓋著那件狐皮取暖,倒也勉強能撐過去。 誰知道那晚薄修古竟然來了。 我雖是不男不女的怪物,到底長得也是個男人模樣。他見我和宮女授受不親,勃然大怒:“你竟又做這種事!你若是喜歡女人,何苦來和我委屈求全!” 我嗚嗚嗚地著急,只是說不出話來。他竟然當場把宮女拽下了床,脫了她的衣服,當場就要驗明正身。 我以為我的心已經死了。但他在我面前看著我強暴別的女人的時候,我才恍惚明白,之前的我,到底還是存了些希望的。 我眼睛該瞎的時候反而看得清清楚楚。 他見了血才滿意,丟下一句“就冊為采女吧”就拂袖而去。 我木木地勸她:“你不是想做妃子嗎?別難過,去選些你喜歡的衣服首飾,以后好好地照顧他。” 我常常以為事情已經很壞了。就像薄修古搶走我的冊寶那天,我以為我會心碎得死掉。 但直到他當著我的面破了我相依為命的宮女的身子,我才知道吃飽穿暖,他還愿意瞞著我,我就已經該滿足了。 昨晚我孤零零躺我冰冷的床上,以為這就是結局了。 沒想到今天我拖著挪都挪不動的身子,當著舊情人的面暈過去了,想起那么多事。他不理會我也就算了,還扔下我上朝去。他的正房為了立威還在這樣的天氣里潑了我了一桶冷水,我只好在冰天雪地里,瑟縮著跪起來。 比起來,我那張干燥的床已經是仙境。 頭發結了冰,渾身已經沒了知覺。皇后似乎在訓誡什么,我耳朵嗡嗡作響,什么也聽不清。 我覺得我的魂魄在軀體里掙扎,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但我還沒有見他最后一眼。 我就算是要死了,也要看著他才死得安心。 我要記得他長什么樣,回去和閻王爺說說,讓他下輩子還讓我們遇見。 我還沒有活夠,我還沒和他過夠啊。常人的一輩子這么長,我卻已經要死了。 我暈暈乎乎地聽著,才明白皇后是要拿我做筏子,給新得寵的采女立規矩。說采女每日穿著貴妃的服制,不成體統,皇上卻日日去她那里。 我其實腦子已經不太轉了。我已經太累,也太冷了。 一個暖暖的小東西哭著過來抱我還在說著什么,我聽人叫他太子,又有熟悉的聲音急切地叫孩子喚我母親。 我終于聚焦看了一眼懷里的孩子,五分像我,五分像他,活生生就是我想象過的我們孩子的樣子。 他溫熱的身體給了我一點力氣似的,我一下子又能聽見能看見了,沉迷地看著手里那一團雪白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的宮女——現在是采女了——把她身上那件暖融融的狐皮大氅披到我肩上。但我已經冷得如同冰窖,再厚的衣服也于事無補了。 我好像突然喘不過氣來似的,身子一輕,就飄了起來。 我看著我的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似的抱著我倒下的身體哭,看著皇后大聲呵斥叫人拉走太子繼續把我潑醒。我看見下了朝的他已經到了皇后宮門外,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他好像也知道了些什么似的,下轎的時候踉蹌了下。 我到底也沒明白,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我愛他,愛得死去活來,能被他愛過幾年,我以為可以回味一生。 但人怎么能不貪呢。有過一天想要兩天,有過一年想要兩年。后來就想要一輩子。 我魂魄漂流在天地,終于能自由自在了。 我死前抱著我的孩子,披著我愛人的衣服。 要是能能死在他懷里,可能就是我要的圓滿。 只是我一生如此不圓滿,也不差這一點了罷。 我跟著他,看見他抱著我的尸身痛哭,看見他怒斥皇后心腸歹毒。只是害死我的不是她,也不是這冰天雪地,是被真切地愛過,又被拋棄之后的結果。這也不是他的錯。我愛的人,他怎么會有錯呢? 我希望他不要難過了。我是個不擇手段的小偷,受過最大的苦不過是皮rou之苦。而看到他難受,真是讓我魂魄都疼了。 我看著他抱著我冷冰冰的尸身回了我的寢殿。我實在是冷了太久,渾身上下僵硬無比,他把我放在床上時,還呈現一個古怪的姿勢。我實在是不想看到自己這等丑陋不堪的模樣,他卻并不嫌棄似的,輕輕地給我圍上了被子。 我貪婪地看著他,因為飄得有點高,在這里看著他,還和小時候似的小小的一個。他撥了撥我干枯的頭發,終于發現這宮里哪里不同了。 從前隨處可見的暖爐沒了,地龍也是許久沒燒過了。床上只有一床舊而薄的薄被,花瓶上的灰也許久沒人擦過了。 最顯眼的自然是地上一團一團的深紅色紙團。我的血流到最后已經很稀薄了,還能隱隱約約看見上頭他鐵畫銀鉤寫的“越鳥巢南枝”。 真可憐,連只鳥都有家鄉。我不在乎我在哪里,其實只要在他身邊,哪里都是我的家。 而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他茫然地在這冰窖里看了看,好像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注意到這些明顯的忽略。是啊,養一只小貓小狗還得給他吃飽穿暖呢。堂堂貴妃活生生在這錦繡富貴的宮里凍死了,說出去多可笑。 我突然有一點隱秘地怪他。但凡他心里想著我一點點,我是不是也不必受這么多苦? 他親吻我干燥又僵冷的嘴唇,也不知道他怎么下得去嘴,喃喃道:“你從前是最怕冷的,怎么也不和我說一聲......” 我已是魂魄,都被他酸得要落淚了。 我從前怕冷怕疼,怕苦怕寂寞,怕孤零零的一個人。 到頭來,這些滋味我不都還是嘗過了。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只怕不能和他白頭偕老。和他再不相見。 他開始癡迷地搖著我的尸身,那已經干硬僵冷的身體。我好像終于心硬了一般,對他的痛哭失聲沒了感覺。 因為我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