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宮殿內(nèi)，熱帶植物寬大的葉片隨著溫暖的微風(fēng)輕輕拂動。

    自從莫洛伊為了命定的小惡魔留在審判庭后，極度厭惡寒冬與風(fēng)雪的自由天使當(dāng)機(jī)立斷地改造了整座宮殿。審判庭的灰白色調(diào)蒙上了一層溫柔的暖光，寬闊的庭院內(nèi)生長出郁郁蔥蔥的植物，莫洛伊甚至用魔法在中殿與后殿間的空地上造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海灘。

    李真在麗莎大女官的監(jiān)督下，乖乖起了床，洗漱后吃了早餐。他在審判庭呆了一兩個月，不知道為什么，頭發(fā)長得比以前快了不少，之前及肩的黑發(fā)現(xiàn)在已然鋪滿了上半個背部。他自己無拘無束慣了，可女官們顯然對他“披頭散發(fā)”的樣子略有異議。

    他還在信仰宮殿的時候，艾拉大女官教了他好多次編頭發(fā)的方法，但他笨手笨腳的，方法沒學(xué)會，倒是每次都能扯下好幾根頭發(fā)，痛得自己哇哇叫。

    李真在邊緣鑲嵌著一圈金邊與寶石的鏡子前坐下，猶猶豫豫地拿起梳子，裝模作樣地梳了幾下，偷偷從鏡子的反射里看麗莎大女官。

    怎么辦呀！麗莎大女官看起來比艾拉jiejie還兇......

    麗莎大女官在自由宮殿侍奉了近四十年，幾乎是整個審判庭資歷最深的女官。盡管魔法的浸潤和高雅的氣質(zhì)讓她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但那莊嚴(yán)肅穆的外表對于十幾歲的小孩子來說，還是嚇人得很呢！

    麗莎正牽掛著與信仰天使正面交鋒的莫洛伊大人，神情十分嚴(yán)肅。她正皺著眉頭沉思，突然感覺到了一道視線。她敏銳地抬頭，果然捕捉到了小惡魔慌忙挪開的視線。

    雖然莫洛伊蛻變?yōu)槌赡晏焓挂呀?jīng)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但麗莎仍清晰地記得他幼年期的樣子。莫洛伊的惡魔母親早逝，父親則追隨母親而去，對于麗莎大女官來說，莫洛伊是自己親手照顧長大的孩子。幼年期的莫洛伊瘦弱而沉默，但麗莎也曾暗自想象過，這個孩子長大以后，會帶回什么樣的命定，會得到怎樣幸福快樂的生活。

    麗莎看著小惡魔臉上浮起的紅云，不由暫時按下了心中的憂慮，微微一笑。

    她走過去，和藹地說：“夫人，您需要我的幫助嗎？”

    小惡魔巧克力色的皮膚下，羞澀的紅暈越發(fā)明顯。他磕磕巴巴地回答：“嗯......嗯！”

    麗莎接過梳子，輕輕撩起綢緞般的黑發(fā)，像對待自己的孩子那樣梳了起來。

    李真感受到麗莎大女官溫柔的手法，不由像小動物一樣抖了抖尖尖的耳朵：“麗莎大女官，可不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呀？”

    麗莎熟練地將黑亮柔軟的發(fā)絲編織成漂亮的發(fā)辮，溫柔地答道：“那樣的話就太不敬了。夫人的頭發(fā)很漂亮呢，又多又密，皮膚也很好，眼睛大大的，身體也很健康喲。”

    她就像一個見到孫子的奶奶，笑瞇瞇地把小惡魔全身都夸了一遍。

    李真被她說得連尾巴尖都羞紅了。他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說：“謝謝您，您也很美。”

    他晃晃尾巴，靦腆而局促地補(bǔ)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好像頭發(fā)長得很快，身上之前留有的傷疤也全都脫落恢復(fù)了。有時候還會覺得這里，還有這里——”他指指自己的額頭和后背，“感覺癢癢的。”

    他有點傻乎乎地自言自語道：“該不會是生長期吧？可我都十八歲了......”

    麗莎微笑不語。她心道，這應(yīng)當(dāng)是與天使結(jié)合的后果吧。但這可不能說出來，不然眼前的小孩子可要害羞死了。

    天使一族人丁稀少，麗莎在莫洛伊的父母雙雙隕落之后才進(jìn)入審判庭，因而李真是她相處過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天使的命定惡魔。之前她還擔(dān)心過莫洛伊的命定是個窮兇極惡、不好相處的惡魔，但現(xiàn)在看來，惡魔中也有這種心性單純，敏感又柔軟的小孩子呢。

    如果這孩子只是莫洛伊大人一個人的命定，那該有多好呀！

    只可惜......只可惜......

    麗莎暗自嘆息。她將手上蓬松烏黑的發(fā)絲束好，又在發(fā)尾夾上了一個星星形狀的發(fā)飾。

    “夫人上午想做什么呢？要繼續(xù)看書嗎？還是想去海灘上走走？”

    小惡魔從小跟著母親東躲西逃，除了識字和最基本的算術(shù)以外什么都沒學(xué)過。被帶到審判庭以后，信仰天使藏書豐富，不在床上的時候，李真常常被摟在屈猛懷里，邊烤火邊聽屈猛低沉溫和的念書聲。

    書里的世界著實新奇。屈猛離開審判庭后，雖然沒人要求他，但李真還是養(yǎng)成了習(xí)慣，每天都要看一會兒書。

    李真想了想，大膽發(fā)問：“可以在海灘上看書嗎？我，我可以自己把椅子搬過去！”

    殿內(nèi)的椅子是教廷的供奉，名貴的實心木材上蓋著厚實的羔羊毯，雖然坐上去很舒適，但整體又大又重。

    小惡魔吃力地把椅子搬起來，充滿希翼地看著麗莎大女官。

    麗莎不由微笑起來：“當(dāng)然是可以的，夫人。”

    莫洛伊用魔法構(gòu)造的這片海灘十分?jǐn)M真，連咸咸的海風(fēng)和充足的陽光都和李真住過的小島一模一樣。李真舒服地在椅子上伸展了一下身體，著迷地著手中的書本，尾巴慢悠悠地晃來晃去。

    這本書是他從鐘樓的書房里拿的。審判庭的三座宮殿呈三角之勢分布，鐘樓位于三角形的中心。鐘樓雖然聽上去只是個敲鐘的地方，但除了塔頂?shù)镍Q鐘以外，書房、寢室和各色活動室，應(yīng)有盡有。

    鐘樓是一座巨大的圓塔，里面基本上一層一個房間。書房占了整整兩層，一層是從大陸各地搜集來的藏書，而另一層則保存著跟審判庭及教廷有關(guān)的書籍。

    天使在惡魔身體里刻下的yin紋之后，惡魔無論逃到天涯海角，都能被天使找到。因此一旦被刻印，就沒必要在維持“天使已經(jīng)滅族，圣騎士只是魔法很強(qiáng)的人類”之流的謊言。

    屈猛念了不少關(guān)于審判庭與天使種族的書，李真也逐漸了解了自己的境遇。他在信仰宮殿呆了近兩個月，又被虜?shù)搅俗杂蓪m殿，先后以極其深入的方式見過了兩位天使本尊。

    現(xiàn)存的天使只剩三位，說李真對最后一位神秘的“權(quán)力天使”沒有好奇，那絕對是騙人的。

    別說權(quán)力天使本人了，李真從鐘樓上能看見三座宮殿的前殿，但從沒在權(quán)力宮殿中看見哪怕一位女官。

    好奇心害死貓，也有可能害死小惡魔。

    他問了莫洛伊，但顯然挑錯了發(fā)問的時機(jī)。莫洛伊本身就對他身上有屈猛刻印這件事夠抓狂的了，還聽他在床上提起權(quán)力天使，真是把小惡魔當(dāng)場做死在床上的心都有了。

    清澈的海水調(diào)皮地沖上沙灘。李真的手指翻過一頁書頁，愜意地攏起修長的雙腿，把這本厚厚的書平攤在自己的膝蓋上。

    這本書顯然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印刷的樣式有些過時，書頁也微微發(fā)黃。書的封面赫然是一個太陽，飽滿的圓心之外，無數(shù)太陽光芒如利刃般向外刺去，顯得炙熱而迫切。

    ——哼，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去看書上怎么說！

    只可惜，他是有雄心壯志沒錯，但這本書上的文字實在佶屈聱牙，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李真的水平。實際上小惡魔能做的，也就是挑著自己認(rèn)識的字讀一讀，然后重點看一看書上每逢幾頁就有的插圖。

    “啊......？！這個！”

    李真睜大了眼睛。他手中的書頁上，一座時鐘占了一整個開頁。時鐘的造型精巧古典，上面雕刻著很多精美的圖案。與普通的鐘表不同的是，時鐘上并沒有刻度，卻有好幾根指針。指針有長有短，有曲有直，看上去十分精妙。

    這個感覺......分明在哪里見過......

    絕對在哪里見過的呀，怎么偏偏想不起來了？

    李真的指尖順著書頁底部的附注，磕磕絆絆地讀道：“太陽......太陽，時鐘......cao縱時間......夢境源火......源火？火源？”

    “......”

    太難懂了吧！

    小惡魔撇撇嘴。

    這書寫得這么晦澀，有誰會去看嘛？！

    李真不滿意地在椅子上蹬了蹬腿，把書合上，又拿過麗莎給他準(zhǔn)備的飲料，舒舒服服地喝了起來。

    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是，書本封面上的太陽正好貼上了他的小腹，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讓金砂顏色的yin紋微微亮起。

    潮濕微咸的海風(fēng)拂過李真額前的碎發(fā)，海岸的日光照得他有種午睡的欲望。

    好困哦......

    “夫人？夫人！！”

    有什么聲音自近處響起。

    李真努力睜開越發(fā)無力的雙眼，頂著困意辨別湊到自己面前的雙眼。

    奇怪，麗莎大女官怎么臉色這么難看？好像很著急的樣子......

    唔......不管了，先睡覺吧。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