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莎哀求地說道：“大人，人類并不是您的選擇，人類也承受不起您的選擇。”

    莫洛伊嗤笑道：“放心吧麗莎。我從來都沒有過要選擇人類的想法。我只是很好奇，我連人類都不會多看一眼，為什么你們卻在寄希望于我愛上更低等的惡魔？”

    他已經脫去了身上的鎧甲，這使他看上去和人類更像了。

    “你覺得我會像‘普通’的天使那樣嗎？見到我那愚蠢的所謂‘命定’就像野獸一樣撲上去？我殺的惡魔太多了。他們在我眼里和牲畜沒有區別。我從人類那里都無法感知到的‘愛’，你覺得我會從一條更加低賤牲畜身上得到嗎？”

    “不必對我感到失望，我親愛的麗莎。如果不愛惡魔就是怪胎，那么我的兩位兄弟也是跟我一樣的怪胎了。”他聳了聳肩，安撫地沖安娜笑了笑，“對不對，小安娜？”

    大人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安娜的表情一窒。她短暫的人生中從未感受過這個量級的壓迫，一時間只感覺自己的記憶和思想都被完全攤開出來。她的腦子被迫回想起了跟信仰宮殿的女官們交談的情景，以及信仰大人把命定帶回審判庭時自己遠遠瞥見的那一眼。

    莫洛伊臉上輕佻的表情逐漸消失了。他盯著安娜，像是洞悉了什么，不可思議地道：“不......不！他們倆的命定出現了？是誰？”

    麗莎臉色大變，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莫洛伊的手上就燃起了星光之火。他仔細盯著那團火中飄散出的微小星屑，自言自語道：“蘭切斯特還老老實實地睡在他的棺材盒子里，信仰......信仰不在北陸？”

    “與命定結合過的天使不再有獵魔的沖動，更不會被萬圣節的詛咒所限制。可我在審判庭的門口分明地感覺到了信仰的力量。如果他不在北陸，那......”

    莫洛伊猛然抬起頭，臉上帶著荒誕而難以置信的笑：“那就是說，他把他的命定獨自留在審判庭了。”

    他臉上的笑容如寶石般璀璨，但那笑容中露骨的殺意怎么看都讓人渾身戰栗。

    “信仰的膽子真大，是不是？”他像在說一件趣事似的，向前攤開了左手。手上光芒大盛，接著一柄淬著冷光的劍從掌心緩緩出現。

    這把劍與普通的長劍相比要細得多，甚至更接近一根鋼鞭，或是人類貴族擊劍時使用的花劍。然而這把劍上蘊含的力量令人望而生畏，休憩室內的家具被能量波及，開始危險地抖動。整個房間充斥著器皿撞擊的“咔咔”聲。

    莫洛伊微笑著用軟布擦拭著劍柄：“把一個惡魔留在這里，留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就不怕我殺了他嗎？”

    安娜捂緊了嘴，拼命把自己的恐懼和尖叫全都按在喉嚨里。她瞬間明白了自己闖的禍到底有多可怕，眼淚無聲地流得更兇了。

    “莫洛伊大人！”麗莎臉色蒼白地在自由天使面前跪了下來，“求求您了！信仰天使的命定對于您來說，與外面的千千萬萬個惡魔都沒有區別，不殺他對您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啊！求您忍過這一天吧！如果您傷害了信仰天使的命定，那位大人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眼淚順著她蒼老而富有紋路的臉上流下來。“我犯了怎樣的罪，神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審判庭開啟內戰！”

    莫洛伊置若罔聞。他拂去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重新扣上斗篷，慢條斯理的樣子如同如同年輕的君王，享受著征服和殺戮的快感。

    他是當今的三位圣騎士中最晚成年的，卻也是成年后變化最大的。

    天使的“成年”不是指年齡意義上的長大，而是從幼年期到成年期之間的重要階段。這一階段約持續十個自然日，急速的發育使天使們陷入短暫的沉睡。在此期間，他們體內惡魔的一部分被天使的基因徹底侵蝕，其具象化的表現為飛快生長的身體，以及大幅提升的力量和對魔法的掌控。除了肌rou、身高以及身體力量的變化，雙翼的骨骼連著羽毛和血rou，也一起從他們的背上長出來，像春日抽條的樹枝，在晨光和露水的沐浴下變得堅硬而銳利。

    麗莎仍記得莫洛伊幼年期的樣子。在“成年”到來之前，莫洛伊曾在幼年期停留了很久。幼年期天使的外表與十五六歲的人類少年無異，他們身體中還保留著來自母親的惡魔之血，遺傳自母親的發色和瞳色都尚未褪去，獵魔的欲望也還沒有爆發出來。

    哪怕是跟別的天使幼崽相比，莫洛伊也顯得瘦弱許多。他身高只比人類女性的平均水平稍高一些，過于白皙的皮膚被深紅色的發絲襯得有些病態，精致的臉龐上還帶著一些嬰兒肥。女官們被他刺激得母性大發，爭著把他打扮成漂亮的人偶娃娃。

    精紡細織的深海色馬甲上，銀制的細鏈斜墜著，胸前的十字架以鉑金為基底，綴以大塊透亮的拜占庭珠寶。維多利亞風格的短褲下，襪帶緊緊地扣在膝蓋上方，馬靴和長襪一起勾勒出纖長的小腿。——她們從教廷的供奉中精挑細選，把莫洛伊包裹在剪裁得當且穿著舒適的服飾里。

    以美少年的模樣停留了近二十年之后，莫洛伊經歷了突如其來的成年期。

    “權力”、“信仰”和“自由”這三位神祗的英靈在漫長的時間中，偶爾會選擇一些新生的天使，在新生天使成年期將自己的力量傳承給他們。但是這種選擇極為稀少，一般來說同一時代最多一個天使會繼承英靈的意志。在蘭徹斯特成為權力天使以后，屈猛也繼承了信仰的意志，這已經足夠讓教廷足夠驚喜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幼年期孱弱瘦削的莫洛伊竟然也被選中，成為自由宮殿的主人——可考證的歷史上第一次，這塊大陸上同時擁有三位神的化身。

    莫洛伊在那十天內脫胎換骨，教廷為此舉辦了長達兩個月的自由盛典來慶祝。可他成年以后，麗莎再也沒有在除了萬圣節以外的日子看見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