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識時達變座上賓 萍水相逢亦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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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氣頭上的一句話竟會不幸一語成讖。昨日還好端端的一家客棧,竟在一夜之間葬身火海,化為一片焦土。 “不會吧……我昨天就那么隨口一說,報應(yīng)居然來得這么快??” 周歡站在被燒得只剩下焦黑殘垣的客棧前,心有余悸地嘀咕道。 孟小桃聽著這話卻是不寒而栗,他不安地抓住周歡的手:“阿樂,你別瞎說!這是他們的命,與你無關(guān)!” “我知道……”周歡心情有些復(fù)雜,他當(dāng)然不愿相信是自己一語成讖,但是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昨日那些詛咒,即便是氣頭上,也不該隨口亂說。 “縱火之人就是他!”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吼,周圍的目光一下子齊刷刷地投向周歡與孟小桃。 “昨日我親眼看見他們與掌柜大吵一架,被掌柜趕出客棧!” “沒錯!我也可以作證!一定是他們被趕出去之后,心有不甘,放火燒了客棧!” “別讓他們逃了!!” 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指認(rèn)周歡與孟小桃是這場大火的元兇。很快,氣勢洶洶的眾人便將兩人團團包圍,那一雙雙眼睛里仿佛要噴出火來。仇恨、懷疑、輕蔑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排山倒海地向周歡與孟小桃壓來。 這場大火發(fā)生得實在太過巧合,太過匪夷所思,饒是孟小桃再怎么硬氣,此刻也終于露了怯,不由自主地抓著他的胳膊道:“阿樂,我們該怎么辦?” 周歡握著孟小桃的手道:“別怕,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堂堂正正,他們就不敢把我們怎么樣?!?/br> 他嘴上雖然安慰孟小桃,但其實說他心里不打怵那也是假話,正一籌莫展之際,忽聽得人群之后馬蹄聲響,一隊官兵簇?fù)碇粋€轎子向這邊而來。 “是楚大人!楚大人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這么喊了一句,方才還兇神惡煞的人們見狀紛紛讓道,畢恭畢敬地跪伏在地上。 轎子在周歡與孟小桃面前停下,擋簾緩緩掀開,從轎子里緩步走出一名風(fēng)度翩翩、長身玉立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鄢陵太守楚行云。 楚行云今日換了一身行頭,但依舊是錦袍玉帶,氣色也明顯比昨天好了許多。一見楚行云駕到,方才誣陷周歡的那幾個人便異口同聲地向楚行云告起狀來,紛紛指認(rèn)周歡就是殺人放火的兇手。 楚行云卻不動聲色,一言不發(fā)地緩步走到周歡面前。 “怎么?楚大人這是打算將我們捉拿歸案?”周歡也不跪下,大大方方地迎上楚行云的視線。 楚行云盯著周歡看了一會兒,忽然堆起了笑臉。 “周大人說笑了,下官豈敢?” 周歡一愣:“什么?” 楚行云兩袖一揮,當(dāng)眾沖著周歡行了一禮,朗聲道:“楚某昨日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周長秋周大人大駕光臨鄢陵,禮數(shù)不周之處,還望周大人多多海涵。”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大眼瞪小眼了。 周歡皺眉:“你怎么知道我是……” 楚行云卻不容周歡拒絕,熱情地湊上前來一把拉住周歡的手,一雙眼睛彎成了兩條縫:“周大人,楚某專門為周大人準(zhǔn)備了盛宴,為二位接風(fēng)洗塵,周大人若是不嫌棄,還請移步鄙人府上,有什么話咱們邊吃邊聊。” 楚行云的這一舉動讓所有質(zhì)疑周歡的人都當(dāng)場閉了嘴。有楚行云出面作保,自然也沒有人敢在周歡背后指指點點。仿佛在人們心中,火災(zāi)的真兇是誰,遠(yuǎn)不如楚行云一句話來得重要。 于是周歡和孟小桃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楚行云八抬大轎地請回了府上。 酒席上,楚行云先是自罰了三杯,為這兩天因寂光寺清談會一事遭到無禮謾罵與攻擊的周歡與孟小桃道歉,并希望周歡能在鄢陵盤桓數(shù)日,好讓他盡一盡地主之誼,也算是將功抵過。 周歡自然是不愿留下來的,本來這兩天的遭遇就已經(jīng)將他對鄢陵的好感敗得一干二凈,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因為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而耽誤了回洛陽的事,因此一再推辭。 然而楚行云卻顯然曲解了周歡的意思,把周歡的面露難色視為假意推辭,實則是在表達對他楚行云以及鄢陵的不滿,于是他更是誠惶誠恐,甚至跪在周歡面前,向周歡保證一定會好好管教鄢陵百姓,絕不會讓鬧劇重演,求周歡看在陳皇后的面上,對他網(wǎng)開一面。 周歡原以為但凡文人士族,多多少少都會有那么一點酸腐傲骨,自己雖然號稱是陳皇后身邊的大紅人,但畢竟也是宦官一個,總歸不受朝臣待見。所以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在人前高高端起架子,一副世外高人做派的楚行云,居然會為了仕途而不惜在自己面前下跪。 俗話說得好,人至賤而無敵,面對把臉皮都豁得出去的楚行云,周歡也毫無辦法,在一番近乎于討價還價的扯皮之下,最終答應(yīng)在楚行云府上多逗留五日。 楚府很大,周歡和孟小桃作為座上賓,被安排在西苑的主屋之中。入夜之后,華燈初上,流螢飛舞,一陣蕭索悠揚的笛聲如泣如訴,為這幽靜的西苑平添了一份別樣的雅趣。 閑來無事,周歡陪著孟小桃在西苑里逛了一圈,一想到昨夜兩人還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寒磣地擠在破廟里湊合著過夜,今天就已經(jīng)被鄢陵太守奉為座上賓,周歡就覺得人生果然處處充滿了意外,永遠(yuǎn)想不到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 “看來,還真讓那個姓嵇的道士說中了。”孟小桃一副感慨萬千的樣子,道,“還真是三日之內(nèi)遇上了血光之災(zāi)?!?/br> “的確,如今看來,還得感謝那掌柜把我們從客棧里趕了出去?!?/br> “要我說,該感謝的是阿樂才對。若不是阿樂在寂光寺中駁斥楚大人,成為眾矢之的,我們也不會因禍得福,逃得一劫啊?!?/br> “等一下,熒惑入房,歲在寂光……”周歡頓了一頓,若有所思地道,“這八個字莫不是說,我們原本會葬身于那場火海之中,卻因為寂光寺一事因禍得福,大難不死?” 話音剛落,靜夜里的悠揚笛聲忽然止住,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周歡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不遠(yuǎn)處池邊的棧橋邊上,一個月白色的修長身影悄立于月色之下,手中握著一支竹笛,恍然若仙。 “阿樂!那人該不會是……”孟小桃大吃一驚地指著那白衣男子的背影。 “沒錯,應(yīng)該是他?!彪m然相隔有一段距離,但是在皎潔的月光下,周歡看得一清二楚,站在棧橋邊上的白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那一日在溪邊邂逅的道士,嵇無隅。 “周公子,我們又見面了。”嵇無隅轉(zhuǎn)過身來,神色恬然,清微淡遠(yuǎn)。 周歡愕然:“道長怎么會在這兒?難道我和小桃哥今天會來這里,也是你算出來的?” “周公子誤會了,這次真的只是巧合。”嵇無隅嘴角微微一揚,“實不相瞞,楚行云是我?guī)熜郑已巯伦鳛閹熜值拈T客,暫居于此地。” 說罷,嵇無隅緩步走上前來,對兩人行了一禮,道:“無隅雖為門客,但也想盡一盡地主之誼,若兩位不嫌棄,可隨我到亭中一敘。我想,兩位也一定有很多話,想對無隅說吧?” 明月當(dāng)空,夜色漸濃。在嵇無隅的邀約下,周歡與孟小桃來到池邊的亭中,三人圍案而坐,感受著清風(fēng)送來的陣陣荷香,對月小酌。 周歡舉杯道:“嵇道長,這一杯,是我和小桃哥敬你。多虧了你的那八個字,我們才能躲過一劫?!?/br> 嵇無隅云淡風(fēng)輕地答道:“能夠躲過一劫,是兩位自己的福氣,又何必言謝呢?” 周歡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嵇道長神機妙算,不知師從何處?” “無隅乃潁川人,五歲那年便與我?guī)熜殖性埔煌菰谧显粕绞匦挠^晦明子門下?!憋鸁o隅道。 “晦明子?。俊敝軞g大吃一驚,“你是說那個號稱大楚第一神算子的晦明子??” “正是。”嵇無隅點點頭。 “晦明子是誰啊?”孟小桃不明所以,好奇地道。 “大楚第一神算子的名號你沒聽說過?”周歡耐心地跟孟小桃解釋起來,“他可是幫太祖打下江山,運籌帷幄于千里之外,號稱算無遺策的大楚第一軍師。據(jù)說他幫助太祖平定了江山之后便歸隱山林,尋仙問道,再也不過問世事。” “這么厲害的人,居然是嵇道長的師父!?”孟小桃越聽越神,不由得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嵇無隅,“那他老人家如今還在世么?” 嵇無隅搖搖頭:“恩師已在五年前仙逝了?!?/br> 周歡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一數(shù),道:“那也夠長壽的了。嵇道長,你怎么不早說。難怪你如此神機妙算,原來是師從名家,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敬失敬?!?/br> 嵇無隅卻答得謙遜:“無隅雖在師父跟前苦學(xué)十五年,但不論才學(xué)造詣還是悟性,仍遠(yuǎn)不及我?guī)煾溉f一,之所以不提師父,只因擔(dān)心自己才疏學(xué)淺,給師門蒙羞罷了?!?/br> “嵇道長也能像楚大人那般呼風(fēng)喚雨嗎?”孟小桃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地插了一句。 “呼風(fēng)喚雨?”嵇無隅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道,“你是說,師兄在寂光寺的祭祀么?” 孟小桃點點頭:“楚大人可厲害了,我們親眼看見他拿著一張符紙一支筆,在祭壇上舞了那么幾下,念了幾句咒語,烏云密布的天空就一下子撥云見日?!?/br> 嵇無隅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握著杯子抿了一口酒,低聲道:“我怎能比得過師兄呢。” 嵇無隅說出這句話時,眼簾是低垂著的,長而濃密的睫毛蓋住了那雙眼眸,仿佛是在不經(jīng)意間掩飾著什么。 “可是在我們這些普通人看來,嵇道長也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相比之下,我周歡不過就是一介草民,別說救別人了,就連我自己這條小命有時候都自顧不暇,嵇道長說我能改變你的命數(shù),助你擺脫困境,這又是從何說起呢?” “其實……我也說不清。”嵇無隅眸光一黯,視線落在了杯中蕩漾的瓊漿之上。 “嵇道長如此神機妙算,也有不知道的事么?”周歡道。 嵇無隅露出一抹苦笑:“無隅不是神,只是區(qū)區(qū)凡人,于天地而言,無隅不過是一粒渺小的塵埃,有參不透的玄機再正常不過。” 說罷,嵇無隅一言不發(fā)地站起身來,緩步走到闌干邊,望著頭頂那一輪明月,一雙秀眉微微地蹙著,好似陷入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煩惱。 周歡與孟小桃面面相覷,均是不敢出聲,生怕打擾了嵇無隅的靜思。 良久之后,嵇無隅輕輕地嘆了口氣,道:“的確,在外人眼里看來,我嵇無隅有一身技藝傍身,又有一位身居高官的師兄罩著,住在這片祥和寧靜之地,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與那些朝不保夕,衣不蔽體的窮苦之人比起來,無隅能有什么煩憂,又何必?fù)?dān)心什么命數(shù)呢。” 周歡不知道嵇無隅為何會突然有此感慨,與其說嵇無隅是在回答周歡的問題,不如說嵇無隅是在與另一個自己對話,仿佛在這樣一種自問自答中宣泄某種難以紓解的情緒。 或許嵇無隅有著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言之隱。哪怕周歡真如他所說,是能夠改變嵇無隅命數(shù)之人,他們兩個也才剛剛認(rèn)識不滿一天。面對一個只有一面之交的外人,誰又能毫無顧忌地敞開心扉,無所保留呢? “抱歉。無隅的老毛病犯了,又在自言自語?!憋鸁o隅轉(zhuǎn)過身來,眼角微微地泛著紅,“今夜是難得的良宵,說這些敗興之事作甚?酒逢知己千杯少,咱們?nèi)似妓喾?,難得湊在一塊兒,能與周公子與孟公子對著這樣的月色,把酒言歡,無隅便已心滿意足,別無他求了。” 周歡拿起酒壺,往杯里斟了滿滿一杯,起身走到嵇無隅面前:“嵇道長,來,干了這杯酒吧?!?/br> 嵇無隅接過了周歡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周歡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嵇無隅,一本正經(jīng)地道:“即便是萍水相逢,也是一種緣分。喝了這杯酒,嵇無隅就是我周歡的朋友。從今以后,方才那般見外之話,可不許再說了。” 嵇無隅微微睜大了眼睛,凝視著周歡不發(fā)一語。 “不過既然是朋友,我若稱呼你為道長,倒顯得我見外了?!闭f到此處,周歡話鋒一轉(zhuǎn),燦爛一笑,“以后咱們就以兄弟相稱,無隅兄有什么心事也別藏著掖著,盡管跟賢弟我說。” “嗯哼!”氣氛正好之際,孟小桃一聲干咳,打破了沉默。 “當(dāng)然,還有小桃哥。”周歡推了推孟小桃,笑道,“畢竟,無隅兄對我們也有救命之恩,對吧,小桃哥?!?/br> 孟小桃撇過頭去:“小桃不學(xué)無術(shù),粗鄙庸俗,可不敢對嵇道長的私事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不過要是有人敢對嵇道長‘不敬’,我孟小桃一定不會放過他?!?/br> 周歡何等機敏,立馬嗅出了孟小桃話中那一絲酸溜溜的醋味。 在過去,不論是在清河寨還是在凜丘城,孟小桃總是習(xí)慣于把自己感情藏著掖著,從來沒有一絲一毫流露在外。然而自從他決定跟著周歡回洛陽之后,孟小桃便仿佛逐漸開了竅,如今竟會對著周歡使小性子了。 周歡倒是樂見其成,比起過去那個小心翼翼的孟小桃,他更喜歡現(xiàn)在這個矜持中懷揣著小心思的孟小桃。 于是笑著伸手搭上孟小桃肩膀,道:“說誰呢?誰敢對無隅兄不敬?” “誰搭腔我就說誰?!?/br> 兩人這一來一去的嬉笑打鬧,很快化解了沉重的氣氛,嵇無隅雖始終一言不發(fā),卻也一直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兩人的一舉一動?;蛟S是被周歡與孟小桃所感染,嵇無隅的嘴角也忍不住揚起了柔和的弧度,籠罩在他臉上的憂郁之色也在不知不覺中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