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日乃是一年一度除了節日和皇上生日外最熱鬧的一天?；噬系谝粋€派人來賞賜珍寶古玩，然后是太子給母親請安送上禮物。太妃們雖然不在宮中，但是也提前湊了份子叮囑嬤嬤買了禮物給皇后送來。嬪妃要么湊份子，要么各送各的，都不甘落后的捧著禮物來祝壽。

    中午外戚進宮，女眷同皇后坐在一塊說話，外婆看了自己外孫女真是疼的天上有，底下無。沈少君用過飯本應該留在宮中同母親一起和外婆他們說說話，但是母親看她倦了，立刻　讓梁姑姑送偏殿去午睡歇息。

    “梁姑姑，晚上煙花安排好了嗎？”她睡前心里還惦記著這件事，梁姑姑說：“哎呦，殿下，您放心睡吧，這兒有我們呢?！?/br>
    上次自己和陸文鸞吵過架之后覺得實在是不應該為了一個男人傷了朋友和氣，雖然心里不信對方說不喜歡王將軍，可是嘴上卻說自己信了，還裝出大度的樣子邀請陸文鸞和自己一同去馬場跟王將軍學射箭。

    “射箭？你可別想把我和王將軍送作堆?！标懳柠[聽到她的邀請怪聲怪氣的說。她趕緊賠笑說不是的，自己已經知道她對王將軍的想法，只是秋季狩獵自己一個人在男人堆里呆著很無趣，所以希望她能一起去陪陪自己。然后就順勢提起來了自己母親要在千秋宴上為了熱鬧放煙花，但是自己擔心煙花在皇后宮中放，人多會出了閃失，可是又不想阻止放煙花這個提議讓母親傷心，也想過可以把煙花拿去宮外放，但是母親覺得那樣離著遠就沒了樂趣。又要近，又怕煙花放的時候傷到人，讓自己左右為難，不知道要順從母親還是阻止母親。陸文鸞聽她說完也苦惱了一陣子，不過隔了幾天就說不如把讓做煙花的制造局派個工匠過來問問，了解煙花之后自然能想到好的辦法。

    所有的苦惱都是因為不懂煙花造成的，在印象里，煙花就是很大一束噼里啪啦的炸開，要么火星四濺，要么綻放出色彩。工匠聽了兩個人的問題也撓撓頭說煙花就是這樣的，如果做成小型的，就不能飛上天，如果想要飛上天，就做不出來小型的。大型煙花想要減少火星四濺這種危險是不可能的。如果怕出事故，只能疏散人群，或者在宮外放。

    “小型煙花能做多小型？”陸文鸞問。

    工匠回答能做鞭炮那樣小型的，只聽個響增加熱鬧。

    沈少君靈機一動問：“我問你，如果煙花不必飛上天，你能不能做？”

    “殿下的意思是？”工匠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既然小型煙花飛不上天，那就不必飛上天。你也說了，所謂煙花就是火點燃了里面的金屬粉末從而制造出來各種各樣的色彩。我們看煙花，看的也是新奇的色彩。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做出來小的煙花呢？”說著，沈少君拿起筆畫了一副草圖，圖上面是小型的煙花筒，比尋常的小煙花筒還要小上一整圈，然后后面有一個把手。“這個煙花筒越細越好，里面也不用裝太多的火藥，只要點上之后能噗一下發出亮來就行。這個把手要讓人拿著玩兒的。”

    工匠拿過草圖說：“但是這樣會很危險?！?/br>
    “所以我找你商量，不需要像煙花那樣一直放，這個東西只要點了，稍微有亮就行。火藥要裝的非常少，金屬粉末也不能太多。也不需要五顏六色的，只管安全，好玩就行。”沈少君說。

    工匠沉思了一會兒借過來筆說：“只要好玩，微臣倒是有個想法?！闭f著在紙上畫出來一根細長的小棍，只在頂端用香粉混上火藥和金屬粉末，雖然一瞬間可能會爆開，但是如果只用細微的火藥量，就可以控制爆開的力度。爆開的一瞬間的火焰熱度不足以燃燒新鮮的樹枝，這樣就既好玩，又有趣。

    “你回去試試，如果行的話，就派人來告訴我，然后做一千個在皇后千秋送去宮內。柳總管，不論制造局需要什么，你都不得推三阻四耽誤。一定要在皇后千秋時將一切都順利完成?！北稽c到名字的制造局總管連忙點頭哈腰的答應，心里頭叫苦連天，為了千秋宴已經忙的沒了人手，偏偏殿下又想新主意，還要做一千個出來，這不是為難人嘛？

    陸文鸞在旁邊推了推沈少君的手說：“殿下，我覺得一千個太多了，宮中本就人多，這東西到底是有危險，五六百個讓宮女拿著玩兒玩兒湊熱鬧也就夠了?！薄澳阏f的也是，行，就先按照五百個做?！?/br>
    沒兩天，工匠說可以，能做，還將試驗品送了幾支過來。

    比較長的柳枝裹著一層香泥，點燃了之后會持續幾秒鐘放出亮光，然后就熄滅了。里面加的金屬粉末不同，放出來的光亮也有所差異。

    “小惠，讓趙大姑姑請金大總管過來東宮，我有些事情要和他安排。”沈少君說。趙大姑姑隔了有一個時辰才帶著金大總管來。金大總管一看到沈少君樂了，趕緊請安。陸文鸞給東宮總管事趙大姑姑和宮內趙大總管請安。

    沈少君示意大家別寒暄那么久，她有事要說。金大總管看殿下臉色，立刻詢問殿下將自己找過來是有什么事兒？“馬上就到我母親的千秋宴了，我娘這次要熱鬧，所以想在宮內點煙花，我也想讓母親高興高興，所以特意讓制造局設計了一款新的煙花過來，到時候當給母親的驚喜。這個驚喜全賴總管您配合，得讓他們把煙花都搬宮外去放，宮內這邊才好放我做出來的新煙花賀壽?！?/br>
    金大總管面露難色說：“殿下，不是我不同意您盡孝心，只是娘娘那邊已經囑咐過就想看這點煙花，我也不能拂了娘娘的意思不是？”

    “大總管的難處我自然是知道的，怎么也不能讓你違抗母親的命令，我今個兒找你來只是想提前說一聲，打個招呼，免得煙花送進去了，又給我送出來。母親那邊我等會兒就讓趙大姑姑去說，你盡管放心，不會為難了你的?！鄙蛏倬矒峤鸫罂偣苷f，她不至于讓大總管替自己去說這事兒，自己去說那是孝心，大總管去說那是觸逆鱗。

    金大總管立刻滿臉堆笑點頭答應。

    煩惱了沈少君許久的事情告一段落，這全依靠陸文鸞的協助。

    下午皇后開始接受群臣的賀禮，宮女的賀禮。群臣隔著珠簾拜賀皇后千秋萬歲，送上畫冊，字畫，筆墨，林林總總都投其所好。宮女以大姑姑大總管為首，分別進獻了鞋子，手絹，襪子這些日常用得上又能顯示心思的東西?；屎蟾糁楹熜蕾p字畫，欣賞到喜歡的墨寶，笑的合不攏嘴。

    千秋宴在黃昏開始，扎的四個‘福’‘壽’‘喜’‘祿’燈籠的大臺子在正中間，上來一隊樂師彈奏，接著是一隊穿紅著綠的舞女隨著節拍緩緩走上臺中舞著，這首曲子盡管是歌舞大曲，但是由于春鶯之聲是人以口為哨，所以更適合在室內歌舞，不過樂師們在臺上演奏的時候巧妙地用十幾只笛子將春鶯之聲模仿的八九不離十，偶爾覺得比人的口哨聲還要清麗婉轉一些。

    “好，賞錢?！弊钕矚g這首曲子的皇后心花怒放，讓宮女給臺子上拋賞錢。銅錢噼里啪啦的砸在臺子上，好不熱鬧。不過銅錢并不影響接下來的歌舞，這是兩層臺子，一層臺子中空的，專門為了讓貴人們聽賞錢的響聲取樂，上頭那層臺子才是真的臺子。

    曲子彈至，皇后已經頗有醉意，她急忙命人上宴席來。皇上陪皇后又喝了兩盞酒之后吩咐總管暫時停了歌舞，去給皇后放煙花助興。

    宮外頭的煙花一個接一個的嘭嘭嘭的響起來，不單單是花的形狀，還放出來祝壽的吉祥話，先是‘福如東?！粋€字一個字的放完，然后接著放‘壽比南山’。皇后鼓掌大笑說：“難為制造局做這些精致樣子，姑姑，賞錢?！痹捳f完就有跑腿的小宮女去宮門那兒傳話，立刻有太監拿著早就準備好的賞錢給每人都賞了幾個銀元寶，又讓他們趕緊對著宮門大喊謝恩。雖然聽不真切，但是姑姑在一旁說是制造局的人在謝恩吶，又讓皇后樂不可支。

    接著宮內嘭的一聲，兩面花旗隨著煙花炸響從兩旁臺子立得竹竿上落下來。

    左邊寫著‘長安’，右邊寫著‘未央’。

    隨著旗子開場的是雜技，抖空竹的，搭人橋的，變魔術的，皇后醉意朦朧看不清，走去長廊那邊倚著仔細瞧。幾位嬪妃也跟著說說笑笑的來到長廊那邊跟著瞧。緊接著就是小宮女們領了柳枝的煙花在臺子下拿著玩鬧，那煙花雖然比不上之前的明亮，但是夜晚一閃一閃的，好像把星空給摘到地上了。

    “娘，這個驚喜喜歡嗎？”沈少君走去長廊那邊問，皇后眼睛充滿驚喜，亮晶晶的看著自己的孩子說：“我兒，你真是長大了?！闭f著就把她摟在懷里一同在長廊上看雜技?；噬媳粚m女扶著，步履踉蹌的走來湊熱鬧，看到臺下那些拿著煙花的宮女，又覺得飄來一股好聞的香氣，問：“這是誰弄得？我得賞他。”“父親，是我讓制造局做的新煙花給母親作為千秋宴的驚喜?！薄昂?，好啊，少君啊，我就沒看錯你，沈妃，你看這丫頭像不像朕？??？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虎父無犬女。官音，你還記得你剛嫁給我那會兒嗎？為了討你歡心，你說想要天上的月亮，我就用明珠給你做了一個月亮？”皇上龍顏大悅，拉著沈妃夸自己女兒，然后回憶起自己和皇后新婚燕爾的時候?；屎笮邼耐妻嘶噬弦幌抡f：“別在孩子面前說，怪讓人害羞的?！薄昂π呤裁矗蹅z都多大的人了?！被噬蠐е屎蟮难?，在她面頰上親了親。嬪妃們都知趣的悄悄散開，不打擾兩個人調笑嬉戲。

    皇上看皇后羞得用手捂住臉頰，耳朵都紅的不成樣子，這才哈哈笑著對沈少君說：“爹聽你娘說，你十分傾慕王將軍？”輪到沈少君唰一下子紅了臉，低著頭說什么都不肯看父親了?！暗环磳δ阆矚g誰，等著，秋季狩獵的時候爹給你好好參謀參謀?！被噬吓牧伺淖约号畠旱募绨颍坪跏窒霚惓梢粚τ星槿恕Ｉ蛏倬吨赣H的袖子噘著嘴，示意母親給自己做主，別讓爹繼續欺負自己了。母親竟然順勢依偎在父親的懷里點點頭說：“有你爹幫你參謀，娘也就放心了?！?/br>
    “爹啊，娘啊，你倆真是！”羞澀的直跺腳，最后害羞的說自己口渴，趕緊跑回宴席上喝了一碗雪燕梨羹。

    宴席隨著皇上皇后準備重溫舊時恩愛先行離去而走向尾聲，各位嬪妃都依次離去，沈少君也無意留在這里熬著，走過去和還沒離席的陸貴人說了兩句話之后也回東宮去了。今天因為千秋宴，為了出入方便，宮門之間是不關的。

    回到澄明院，陸文鸞還在書房念書，她看到燈光走進去說：“你還沒睡？”陸文鸞聞聲抬起頭說：“我在溫習明天要學習的內容，有些難。”她坐在椅子上醉醺醺的說：“喂，文鸞，你知道嗎？我爹說等秋季狩獵的時候會給我做參謀，幫我追求王將軍?！?/br>
    陸文鸞將自己手邊的茶盞給她遞過去，說：“那不是很好嗎？”

    “可是我不甘心啊，文鸞?！?/br>
    “殿下不甘心什么？”

    “不甘心做個好女人?！弊眭铬傅娜俗眭铬傅陌c在椅子上醉醺醺的說著心里話?！澳阏f我忍氣吞聲，故作大方，我很生氣。你不知道我過得有多辛苦，生在皇家，看似隨心所欲，實際上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都被困在規矩里。無論是先皇奶奶還是我父親，他們都想要一個皇子繼承皇位，而不是我?！?/br>
    “但你現在是太子?！标懳柠[遞給她手絹讓她擦擦汗。

    沈少君冷哼了一聲說：“我是太子又怎么樣？我是太子所以才一定要嫁給王將軍，所以才不能把王將軍讓給你，我必須要和王將軍結婚，只有和他結婚，他才能做攝政王，才能幫我管理朝政。他對父親忠誠，對我也很好，本身也有能力?！?/br>
    “所以你并不是真的愛他？”

    “我愛?！鄙蛏倬泵ψ秊樽约恨q解，“我只是覺得有點累了?！?/br>
    陸文鸞放下書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忽然問：“你為什么一定要個攝政王？”

    “因為?！彼Ь氲目s起身，意識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剎那跌入深淵?！耙驗??！彼哉Z的說出最后一句夢話。

    因為她沒得選。

    她在夢的邊緣無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