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將軍有公務在身，下午不能過來教她。沈少君聽到這個消息竟然沒有沮喪，而是松了口氣。

    “殿下，我今天下午會進宮看望我jiejie。”只要開口說進宮就會被一連串的催促攆進宮去的陸文鸞依照往常那樣在下課后通報了自己的去向，然后讓婢女收拾好東西，午飯也不必留下來，直接進宮和jiejie一起吃。但是今天沈少君竟然沒有催促她，而是說：“今天不行，今天你留下來，我有事和你說。”

    “殿下，您下午還要去上課呢，有什么事都等晚上再說吧。”陸文鸞好意提醒她等下還要和王將軍見面的事情。沈少君揮了揮手表示不用在意，然后說：“今天王將軍有公務在身。”

    “哦，這樣啊。”

    “你好像有點失望？”

    陸文鸞趕緊搖頭，讓婢女去通知廚房給自己送午飯到清幽院，今天中午留在東宮吃飯。沒想到沈少君又是大手一揮說：“不用去了，我已經派人通知過了，等下你和我回澄明院一起吃。”但是被盛情留下來的人并沒有感激，反而臉上深深寫著‘困惑’兩個字，似乎想要知道殿下又在玩兒什么新花樣。

    吃午飯的時候，沈少君殷勤的讓葉芳也她也夾菜，還說今天特意吩咐廚房做的都是她往常愛吃的菜。

    越是這樣用心的討好，越是讓人覺得不安。今天的事情肯定是大事，或許是要讓自己主動辭行出宮，或許是想告訴自己要和王將軍訂親……心里猜了七八條等下要說的事情，最終搖搖頭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對自己和王將軍的事情一直吃味猜忌，隨著感情發展，逼自己出宮是早晚的事情。誰會把情敵留在自己戀人的眼前？不過是要她先說出來呢？還是自己先提出來呢？按理說應該是自己先提出來才對，這樣才不失分寸體面，今天想去看jiejie，也是想告訴她自己決定要辭行出宮的事情。

    “我。”

    “我。”

    兩個人同時放下碗，異口同聲。

    “殿下，您先說。”

    “不必，你先說。”

    “殿下，您先說吧。”

    “唉，我問你，如果你已經知道一件事的結局是不好的，現在你有機會改變它，那你會改變嗎？”沈少君不再推三阻四，將心里的煩惱說了出來。陸文鸞愣了一下說：“這件事是？”她的語氣有點緊張，有些小心翼翼，像沒上蠟的琴弦。不過沈少君可能是好不容易將煩惱說了出來，并沒有在意，繼續說：“我只是說如果。”“殿下如果的這個事結局有多不好？”“非常不好，人會因為這件事的后果而死掉。”“死掉的人是壞人還是好人呢？”“死掉壞人的話，這件事結局能說是不好的嗎？”沈少君聽了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陸文鸞放下碗思索了一陣子說：“我認為如果有能力改變的話，我會改變，但是只是有機會改變的話，我會考慮能不能成功。不能成功就不會改變。”

    “我想你這種人也會這么選。可要是我的話，就算機會渺茫，也會去努力嘗試。”沈少君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搖著頭。

    她看殿下的表情笑道：“殿下，您要是真的很煩惱怎么選擇，下午我們一起去花園念書？”

    “嗯？”沈少君疑惑的抬起頭，然后立刻領悟的點點頭同意，然后又開口說：“那你要說的事情是什么？”

    陸文鸞放下筷子和碗，規規矩矩的坐好說：“殿下，我身為伴讀在宮中承蒙您和陛下的恩情實在太多，本應該跟在您身邊一直侍奉，不過前些天我回家的時候發現母親身體不適，自古忠孝兩難全，民女私心選擇盡孝，所以剛剛想和您說辭行出宮的事情。”她敏銳的發現沈少君聽了之后十分吃驚，看起來并沒有情敵主動離去的開心。

    沈少君拿起茶碗喝了口水潤潤嗓子之后說：“你要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請殿下明示。”

    沈少君舉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先閉嘴，然后讓人給自己上一碗丹竹汁等下降降心火。“我沒聽說陸夫人生病，邱嬤嬤回來和我說你媽在家還能打孩子呢，你弟哭的跟被貓抓住的老鼠一樣。難道陸夫人讓你以生病做借口來騙我爹和我？這可是欺君之罪。你之所以想出宮，無非是看我和王將軍兩個人在一起，不讓你一起去，吃醋了，所以才想眼不見心不煩。我怎么可能讓你順心呢？真不幸啊，文鸞，說起來我和王將軍關系有所發展還是你出的主意，你讓我看兵書，告訴我他喜歡這個，我就下午練習騎射的時候和他討論了點兵書，沒想到我們的關系就近了。”洋洋得意的炫耀著，生怕氣不死對方。“對了，你等下也喝碗丹竹汁吧，我看你好像聽了之后也有點心火。”

    “不必了，殿下。您和王將軍彼此傾慕正是我想看到的結果。”陸文鸞笑著說，“能讓殿下用得上，民女十分榮幸。”

    沈少君嘖嘖兩聲說：“吃醋是正常的，不用在這兒咬著牙祝福，我不差你這句。不喜歡可以直說，我現在心情好，不介意你突然發瘋。你放心，我一直視你為朋友，雖然將軍讓不了給你，但是朝中才俊那么多，給你介紹一兩個別的人還是行的。若是你不喜歡，等我下嫁之后，就選你進宮為妃侍奉左右，也是美談了。”說著拉起陸文鸞的手安慰的拍了拍。

    陸文鸞抽回手撇撇嘴說：“殿下，您不信我不喜歡王將軍，這點我也不想反復辯駁，您就當我喜歡他好了。但是請您別侮辱我。”看到對方忽然生氣的沈少君摸不著頭腦，自己剛才是說的有些過分，但也沒侮辱她啊？“殿下，您盡管放心嫁給將軍，我可不想和殿下傳這種美談。”

    什么啊！自己好心好意的對她說會將她納入宮中為妃竟然是侮辱？這可是好不容易看在她給自己出主意的面子上才妥協的！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沈少君啪的將筷子摔在桌上說：“陸文鸞，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想和我傳這種美談？難道讓你進宮封為嬪妃辱沒你們陸家了？如果不是看在你和我一樣是個癡情可憐人的份上，我可不會讓你挨著王將軍半分。我警告你，別得寸進尺！”

    “殿下，民女已經說過無數次根本就不喜歡王將軍，再說民女要是嫁人，也不會嫁給娶妻納妾的人。我只想要找一個老實本分的人，過賭書潑茶的快活日子，他眼里只有我一個，我眼里只有他一個。”陸文鸞憤怒的站起身說。“殿下說我是癡情可憐人，民女可不覺得自己同殿下一樣。若是我以后的丈夫娶了我還想要納妾，我會親手殺了他。寧愿做惡女妒婦，也不想為了一句后代文人sao客的美談而忍氣吞聲，假裝大方。”

    殺了他？寧愿做惡女妒婦？忍氣吞聲？這都什么跟什么啊？沈少君眼睛瞪圓了看向她，仿佛剛認識了一個陌生人。怪不得上輩子她要殺了自己，這種滿腦子極端思想的瘋女人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都不奇怪。后知后覺的站起來揮胳膊給她一耳光說：“閉嘴！我好心給你機會，你反而罵我假裝大方？你這個瘋女人！”

    在一旁伺候的宮女趕緊去找嬤嬤過來，兩個人的嬤嬤聽說吵嘴了，都跑過來勸架。陸文鸞捂著被扇了一巴掌紅彤彤的臉，眼眶里都是淚，強忍著沒立刻流下來，緊緊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沈少君怒火攻心打人之后立刻十分懊悔，尤其她看到她眼眶都紅了，內心愧疚不安，想要說點什么，但是又過于驕傲不想道歉，就這樣也咬著嘴唇僵持著。

    “殿下，您怎么能打陸姑娘呢，陸姑娘啊，您對殿下說話也太不守規矩了。”一個嬤嬤兩頭勸的團團轉，當事人都沉默不吭聲。另一個嬤嬤倒是有眼力見，一把攔住了想要去稟報皇后的宮女。

    兩個人僵持了一陣子，陸文鸞深吸口氣說：“殿下，是我不對，不該生氣沖撞您。請您寬恕民女剛才的冒犯。”說著跪在地上磕頭請罪。沈少君不安的蠕動了幾下嘴唇，還是嬤嬤懂主子的心思，趕緊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又是撣灰又是讓人端水擦臉。

    正好廚房派人送來一碗丹竹汁，嬤嬤立刻端給沈少君讓她喝了去去火氣，這邊勸解說：“陸姑娘，殿下這幾天心煩，火氣大，您以后別跟殿下頂嘴，好好守規矩才是。”

    沈少君端著碗，眼睛順著碗沿偷偷瞧著，陸文鸞臉上浮起來紅彤彤的一個巴掌印，自己剛才確實怒火攻心使足了力氣。可是為什么怒火攻心呢？她咕嚕喝下一口丹竹汁想。對方瘋不瘋和自己也沒有關系，可偏偏聽了她的話就失去了理智。大概是因為兩個人上輩子是情敵，這輩子只要她有一點沖撞，就會疑心是不是冷嘲熱諷，是不是要殺了自己，結果搞成現在烏眼雞似的。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對你生氣。”沈少君放下碗決定道歉。“你說的沒有錯，人各有志，我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評價你。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你了，對不起。”話雖然這樣說，可是心里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她知道自己生氣并不是僅僅兩個人是情敵或者自己好心妥協被視如棄履，還有別的，但是想不通，找不到，只能是模糊的一團卡在胸膛。

    陸文鸞看她內疚，立刻過來摟住她的肩膀溫柔的說沒關系，自己沒事了，下午兩個人約好一起去花園念書，該午休了。

    “對不起，文鸞。”她低下頭像小孩子做錯事那樣再次道歉，“都是我不好，我吃醋吃昏了頭，我對不起你。”

    就算是情敵，對方又不知道上輩子的事情，實在不該動不動就遷怒。她想。自己因為復仇沖昏了頭腦，做了太多過分幼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