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完水，佟童就跟著夏季回了警局，回去的路上他醒著，又知道了夏季警官和那位男醫(yī)生的事情，不免八卦起來。

    “你跟他青梅竹馬啊？”

    “誰？”

    佟童對她揣著明白裝糊涂的行為感到不齒，翻了個白眼直接道，“就給我換水的那個。”

    夏季盯著后視鏡打了個左轉(zhuǎn)向，“你說徐心心？”

    “原來他叫徐心心。”

    “怎么？”夏季瞥了他一眼，“你想問我和他是不是青梅竹馬？”

    佟童點了點頭，偷偷觀察她的表情，見她一臉淡然于是試探著說，“是吧？”

    “我和他是高中時候認(rèn)識的，那時候一個班。”

    佟童沒想到她回答得這么詳細(xì)，落落大方的樣子映襯得自己像個扒人隱私的狗仔，頓時羞得面紅耳赤

    更沒想到的居然是夏季先開口和他道歉，“……剛剛一著急就拿你當(dāng)擋箭牌，十分抱歉。”

    “你不喜歡他，怎么不明說，這樣騙人總是不對的。”佟童尼扭頭看向車外，只留一只紅通通的耳朵。

    “……你說的沒錯，但這種事就像剪不斷的亂麻，不知道怎么開口才好……對了，你餓了沒，警局沒有什么吃的。”

    佟童轉(zhuǎn)過頭看她，“拘留還能吃零食？”

    夏季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到不好意思，低咳一聲回道，“原則上說是不可以的……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凌晨三點，而你還在車上。”

    佟童明白她的意思，可嘴上依舊不饒，“夏警官你剛剛還說不能徇私舞弊……這就不算了？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我們是一對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夏季把車停在一家24小時商店外，解了安全帶面對佟童認(rèn)真道，“食堂的阿姨大叔回去過年了，周圍的外賣最早初五才上班，現(xiàn)在不買點吃的可能會沒早餐。”

    “安啦，只是逗逗你而已。”

    佟童除了打架從沒和異性在密閉空間這么近距離接觸過，更何況夏季還長得那么好看，當(dāng)下說完話解開安全帶便逃跑似的下了車。

    夏季在飲料冷藏區(qū)找到了佟童，后者正拿著兩盒酸奶抵在雙頰上，明顯的粉色紅暈從包裝盒的邊緣漏出來，“你怎么了？是抑制劑失效了？”

    “什么？”

    佟童有個小毛病，當(dāng)他情緒劇烈波動時會不由自主的放大音量，而現(xiàn)在，他大聲的反問就透過了好幾層置物架傳進(jìn)了柜臺收銀員的耳朵里。

    “先生，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沒有問題！”佟童舉起手里的酸奶，還左右搖擺力圖讓收銀員看到它們，“我和朋友在談?wù)撃囊环N好喝，沒有問題。”

    得到收銀員的回復(fù)后，佟童才放下雙手，一轉(zhuǎn)身便看見夏季憋到發(fā)紅的臉，關(guān)鍵這人還一維持著擔(dān)心的神色。

    “……想笑就笑吧。”佟童把酸奶扔進(jìn)夏季手里的購物籃，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后壞笑似的挑起左眉，“夏警官，拘留時的三餐是警局全包吧？”

    “對。”

    佟童哼了一聲，抬手又拿起七八盒不用品牌的酸奶一個一個扔進(jìn)去，“早上喝酸奶對胃好，我一盒，你和那兩位警官也一盒，到初五還有五天，我只要三盒，你們十五盒，這不多吧？”

    夏季看著購物籃里幾乎全是蜜桃味的酸奶，有些無奈，他明明都因為她的信息素進(jìn)了醫(yī)院居然還買，也不知道是倔強(qiáng)還是為了膈應(yīng)她。

    “還有其他需要嗎？”

    佟童像看人傻錢多的地主一樣看著夏季，回想起床邊那張信用卡，他恍然大悟，沒準(zhǔn)人家真是地主也說不定，“當(dāng)然，酸奶配面包，絕配。”

    24小時商店的面包不如酸奶那般品種多樣，佟童撿過幾樣扔進(jìn)夏季的籃子后便朝收銀臺走去。

    收銀員還記著佟童方才揮舞酸奶的樣子，她看向一旁正從籃子里掏面包的夏季，面露了然的神色。

    接著一盒銀藍(lán)色包裝的紙盒伸到兩人面前，　“喏，最新款，超薄0.1。最近這款賣的很好。”

    佟童拿潤喉糖的手一頓，下意識看向夏季。

    后者也看著他。

    看著他通紅的耳朵，夏季突然不想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說出來了，只含笑道，“好的，一起結(jié)賬吧。”

    “……什么鬼啊！誰用這個！”

    收銀員早嗅到了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的，正從這位激動的男士身上散發(fā)出來的omega　信息素，她看著他年輕的面容，心想這位恐怕對AO　性事還一無所知，于是好心提醒道，“當(dāng)然是你的alpha啦。”

    眼看著佟童離炸毛只有一線之隔，夏季頂著收銀員的目光連忙擺手，“不是我。”

    “好吧，是我誤會了，很抱歉。”收銀員露出歉意的笑容，把那盒安全/套放回去的同時往購物袋里扔了兩顆奶糖。

    這很不對勁。

    佟童盯著前面提購物袋的高挑背影，緊咬牙根，剛才她向收銀員解釋誤會，明明是非常正常且正確的，為什么他還會覺得不爽？而且不僅不爽還有一絲絲難過？

    這絕對有問題！

    他打開與李可樂的通訊頁面，斟酌了好一會兒留下【如同你因為一個人向其他人解釋你們不是一對兒而感到不爽，這是什么意思？】

    佟童把手機(jī)放回口袋，只希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李可樂能在醒來第一時間回復(fù)他。

    “快四點了哎……”

    “嗯。”夏季剛打開后備箱，聽到佟童的話，手搭在后備蓋的邊緣上朝他笑了笑，“……新年快樂。”

    “……你，也新年快樂。”佟童不敢看她，背著雙手低頭看腳下被自己蹭出一個小坑的地面，忽然，一朵雪白緩緩落在他的腳面上，　“……又下雪了。”

    佟童的視線范圍突然出現(xiàn)一瓶粉白盒的酸奶，他順著那白皙修長的手指一路看去，目光最終定格在一張溫柔的臉上。這人面容白皙，劍眉入鬢，桃花眼脈脈含情，鼻梁高挺，嘴唇雖薄但形狀秀美，面目線條流暢既不寬闊也不過分狹窄——這張臉是怎么看都挑不出來錯來的女媧杰作。

    而現(xiàn)在，這張臉的主人雙眼含笑，薄唇一張一合，“看你挺喜歡下雪的，要不要堆個雪人，過幾天氣溫回升估計就全化了。”

    夏季是好心的，她留意到這位omega　對雪花有特殊感情，無論是先前跟著回警局還是現(xiàn)在。可她萬萬沒想到，當(dāng)她說完這句話，面前的omega會冷臉，他沒接自己手上的酸奶，而是冷酷的繞過她上了轎車后座。

    夏季這邊莫名其妙，而佟童那邊卻不像某位警官想的冷酷，他縮在駕駛座后面，甚至不敢坐副駕駛。

    按著狂跳不止的心臟，他突然發(fā)覺好像不需要李可樂幫忙解答了。

    自從jiejie離開，他對愛情再也不敢興趣，甚至到了恐懼的程度，且身邊也沒有能讓他心動的對象。

    而現(xiàn)在，他掌下的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跳到那人身前告訴她，佟童對你一見鐘情了，他想和你一起堆雪人，他想和你一直堆雪人。

    可是……

    “我知道……對……我現(xiàn)在帶他回來……沒問題……嗯……我知道了……好的。”

    佟童看著她即使是講電話這樣隨性的站姿也透出一股子人民警察的浩然正氣，嘴角漸漸浮起一抹苦笑。

    他這一輩子是注定要走進(jìn)深淵的，而老鼠和貓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你的臉色，是身體不舒服嗎？”夏季半個身子探進(jìn)駕駛座，面對佟童蒼白的臉頰不免擔(dān)心，先前徐心心就交代過，打完強(qiáng)效抑制劑后三四個小時身體會出現(xiàn)異常現(xiàn)象——信息素紊亂的表現(xiàn)便是面色蒼白。

    “我沒事，是凍得。現(xiàn)在可以回警局了嗎，我想睡覺。”

    夏季看他不欲多談的表情，搖了搖頭啟動車子，剛剛花粵打來電話告訴她那個葉博并不是尋常的小混混，而身后這位omega　也不簡單。

    六年前國家對黑社會惡勢力進(jìn)行嚴(yán)打，b　市在那年執(zhí)行了一次死刑，這很正常，但奇怪的是被控訴殺／人的原告居然沒有上訴。

    想到這，夏季看了眼頭頂?shù)暮笠曠R——后座的佟童只露出一截衣袖。

    她來百亭警局第一個月便翻查了近十年來的案宗，懸案數(shù)十起，命案十?dāng)?shù)起，而被處決的只有佟童的jiejie佟城，罪名是故意殺/人罪、包容、縱容黑/社會性質(zhì)組織罪。最高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

    佟童的身份證顯示他今年22歲，是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年紀(jì)，六年前他jiejie離世估計才讀高中，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時候。

    不過她現(xiàn)在沒心思也沒有精力去管佟城那事，畢竟她沒有上訴，不管是自己認(rèn)同判決還是有隱情不得不認(rèn)同，都沒有理由去翻案。板上釘釘?shù)氖虑闆]法掀起水花。

    夏季再一次看向后視鏡，如果因為這件事而把前途搭進(jìn)去便是得不償失了。不過佟童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jì)，面對和jiejie扯上關(guān)系的人與事不能保持冷靜很正常。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可下一刻又意識到自己和他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這一生的交集估計只有這三天，作為一個傷害了他的人（盡管不是有意的，她就更沒有立場說教了。

    可能是身為人民警察有無私幫助公民的責(zé)任在身上，猶豫了片刻后夏季還是開口道，“……佟童，你知道情節(jié)嚴(yán)重的打架斗毆除了拘留外還會留下案底嗎，如果留下案底，你不能進(jìn)國企、考公務(wù)員，征信也會受到影響，將來你的后代也是。”

    然而回應(yīng)她的只有自己輕淺的呼吸聲，就在夏季以為佟童睡著的時候，他突然說話了，聲音聽起來在睡著的邊緣可又很鄭重。

    “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不是你來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