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過去與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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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嶼住進了一間新屋子,臨街,一面的窗戶能看到客棧的里院,一面能看到古城的街道。。 “那是誰?”和汝霖跟在沈嶼身后進了屋子,把大米關(guān)在了門外。 “就是那個一直給我發(fā)短信的人?!鄙驇Z把袋子隨手扔到床上,扎了一杯奶茶就喝了起來。 和汝霖把兩個全家桶放在了桌子上也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另一杯奶茶:“你去過藏區(qū)嗎?藏人的奶茶別有一番滋味,我更喜歡那種?!?/br> “喝過,喝不慣酥油的味道,我還是喜歡這種化學(xué)加工品?!鄙驇Z搖了搖手里的奶茶杯,冰塊與塑料杯碰撞出清爽的聲音。 和汝霖盤腿坐在地上,他坐下褲腿就會向上躥,露出了小腿上的文殊菩薩。 沈嶼忽然想到,自己要是紋這樣的紋身會被老爸打斷腿。 和汝霖抬頭看了眼沈嶼,對方在自己的對面坐下了:“他是你男朋友?” “不,沒有關(guān)系了。”沈嶼從桶里掏出一袋奧爾良雞翅。 “你們是同學(xué)嗎?”和汝霖問道。 沈嶼瞇眼打量著和汝霖,對對方的盤問露出一絲笑意:“不是,他已經(jīng)畢業(yè)了,他學(xué)土木工程。” “那是什么?”和汝霖并不懂所謂的‘土木工程’是什么。 “就一個專業(yè)吧,建橋啊、蓋房子啊啥的吧。我老爸就是學(xué)這個的。”沈嶼咬了一口雞翅,又喝了一口奶茶。 “很賺錢吧。”和汝霖從桶里掏出一盒薯條來。 “應(yīng)該吧,我媽嫁給我爸之前是教跳舞的,結(jié)婚后就不工作了,專職打麻將,副業(yè)照顧我。”沈嶼的父母都在上海,他是獨生子,他是打算從麗江直接飛回上?;丶业?。 和汝霖用腳點著地板,他似乎又想問什么,但又問不出口。 沈嶼卻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他叫談明,是杭州人,我們大學(xué)社團認識的,不用理他,極致腦癱,就是他?!?/br> 沈嶼把自己的墨鏡別在襯衫的胸口口袋里,左手一個漢堡,右手一個炸雞腿。 “為什么不用理他,他都為你追到麗江來了。”和汝霖嚼了兩口薯條,就把薯條盒子放下了。 “為什么要在意他呢,我很討厭他,不是他做這些感動他自己的事情,就能……”沈嶼話沒說完,因為被漢堡噎住了,他趕忙喝兩口奶茶壓一壓。 和汝霖又倒了可樂遞給沈嶼,沈嶼說聲謝謝就接了過來,他看著對方,心里察覺出一絲異樣,當談明出現(xiàn)的那一瞬間,他們兩人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從中推開來了。 沈嶼手里捏著吃的,就湊臉過去吻在了和汝霖的嘴角,他親吻得很快,如蜻蜓點水,他嘴角一勾笑:“番茄醬?!?/br> 和汝霖微微蹙了眉,他看著沈嶼,卻沒有說話。沈嶼自然也察覺到了寂靜的尷尬,他又想起了伍欣惢說的,動物園里的藏羚羊。但不只是藏羚羊,沈嶼避開了和汝霖的目光。 他是活在訓(xùn)馬場,為表演馬術(shù)的馬,而他面前的人是生活在草原,為奔跑而生的馬。 “你,在介意談明嗎?你本該繼續(xù)來吻我的?!鄙驇Z咬咬下唇問道,他打破了這飄著炸雞味的沉默。 和汝霖避開了對方的視線:“我知道,但我忽然感覺我不能這么做?!?/br> “……”沈嶼沒有講話,這幾天就像是夢一樣,不問過去和未來,談明忽然的出現(xiàn)就像是劃開間隔紙的那把刀。在皮膚上割出傷口,用疼痛提醒兩個人,是活在現(xiàn)實里,而不是在雪山的夢境里。 “你會離開古城和麗江,坐飛機就可以?!?/br> ?!?/br> 和汝霖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是一封短信。 “我要去酒吧了?!焙腿炅爻榱藦埣埥恚亮耸稚系挠?,他重新戴好了帽子,就默默地出門了。 沈嶼坐在地上,聽到關(guān)門聲,‘嘭’,他把手中吃了一半的漢堡重重地摔回了紙筒里。 “媽的。”沈嶼低聲咒罵了一句,他抽了一張紙來擦手,卻把紙迅速地在手心里捏成了紙團。 沈嶼想不明白,也并不知道怎么辦。對于他而言,和汝霖意味著什么?這幾天意味著什么? 微信里忽然彈出了伍欣惢的消息。 ‘談明學(xué)長說去找你了,對不起,我只希望你能好一些。’ 沈嶼把手機向床上丟去,他一口氣喝了杯子里的可樂,然后平躺在了地板上。 而和汝霖走出門,下樓梯的時候就看到了坐在樓下的談明,他腰背很直,和表哥在聊天。他聽到了腳步聲回頭,卻看到是和汝霖。 “阿霖去酒吧?聽阿清說,你昨天沒去。”表哥問道,阿清就是和和汝霖一起唱歌的男生,他是酒吧老板的親戚,只是放暑假來打工的。 “嗯,阿清一直催?!焙腿炅攸c了點頭,從桌子上的紙盒子里摸出一個鮮花餅。 “沈嶼呢?”談明笑著問和汝霖。 “休息吧,我說不準。”和汝霖揉著大米湊過來的狗頭,掰了一小口鮮花餅給大米。 表哥忽然站起來:“茶葉泡沒味了,我去拿點新茶過來?!?/br> 談明抬頭看一眼和汝霖,他勾唇笑了笑:“他,很棒吧,臉夠好看,也很聽話,他的腰,一點多余的rou都沒有。” 和汝霖皺著眉聽對方講完一串話,他拿著鮮花餅的手一發(fā)力就把剩下的餅?zāi)笏樵诹思埓永铩?/br> “都說你們這里是最適合艷遇的,果不其然?!闭劽靼炎约罕永锏淖詈笠豢诓瓒己韧炅?。 “我只知道,他畫畫很好看?!焙腿炅乩艘话汛竺缀箢i的毛,狗便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 沈嶼換了個地方,靠在窗戶旁點了支煙,煙霧順著風(fēng)飛,他看到和汝霖帶著大米離開了客棧。 他又想到就在樓下的談明,他還記得兩三個月前,在電影院遇到他的樣子,那女生挽著他的胳膊,沖他眨眼和談笑。 沈嶼就站在他的身后,一言不發(fā),他能聽到談明和那個女生說的所有話,曖昧、溫柔,是戀愛的語調(diào)。 他這才想起來,談明是喜歡女生的,是自己的貿(mào)然出現(xiàn)開始一段不該開始的感情。直到談明一不小心地回頭,他才看到了站在身后的沈嶼。 沈嶼裝陌生人一直都很在行,他避開談明,快步走出了電影院。他和他道歉,向他重新告白,都無法讓沈嶼回心轉(zhuǎn)意。 沈嶼盯著和汝霖帶著狗的背影,他和他渡過的這幾天,是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朝圣,跪著向布達拉宮走出每一步,一步一叩首,口中是經(jīng),心中是佛,別無他事。 “門沒關(guān),我進來了?!遍T口響起了談明的聲音。 沈嶼漠然地回頭與那一身整潔的男人對視了一眼。 “你曬黑了點。”談明走了進來,站在了沈嶼的一側(cè),他進來就聞著屋子里的煙味覺得刺鼻,瞥了眼沈嶼手指間的煙,“不是說不抽了嗎?” “只是在你面前不抽,你不在我面前,我就抽,就像你在我面前說你是同性戀一樣。”沈嶼抖了抖煙灰,煙灰與風(fēng)交織在一起。 “我來找你了?!彼斐鍪忠ヅ錾驇Z的頭發(fā),沈嶼躲閃了一下,對方只碰到了空氣和尷尬。 沈嶼腳上的帆布鞋沾滿了泥水,他也不知道是那里沾到的,他用鞋尖點了點地,手蹭過身上還沒撫平的襯衫皺褶,他褲子上還有昨天沾到的顏料塊。 談明看著沈嶼,而沈嶼死死盯著屋外,手里的煙也燃盡了:“你該洗個澡,換身衣服。” “這才是畫家,放浪形骸、不拘一格,只講究外表的有什么用呢?人皮獸心?!鄙驇Z把煙頭捻滅在了窗框里,和窗框里的灰土融為一體。 啪—— 談明一把抓住了沈嶼的手臂,他那和善的面孔忽然憤怒起來:“夠了!含槍夾棍地說話有什么意思呢?整個兩個月了,我向你解釋了無數(shù)億次?!彼Z氣又忽然平靜下來,“你站在這里看銀河,星辰都會替我向你說抱歉了?!?/br> 沈嶼看著對方轉(zhuǎn)怒為喜,聽著他語氣的繳械,沒忍住笑出了聲:“你,到底想干嘛?” “喜歡你?!闭劽魉砷_了沈嶼,他白凈的臉上將笑容都交給了對方,他看到沈嶼的笑,他就知道自己有機會。 沈嶼卻輕輕搖了搖頭,他手指指向了一個方向說:“你能看到嗎?那個方向有雪山。” 談明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極其遠的地方,那里的山頭被白云卷住了。 “看不到?!?/br> “我能看到,他也能看到,你看不到,所以,我沒辦法重新喜歡你。你不屬于這里。” “你也不屬于。” “但他屬于,就夠了?!鄙驇Z轉(zhuǎn)身就要離開屋子,他走得很快,他不是在躲談明,而是在畏懼自己的搖擺。關(guān)于星辰銀河的話就像波提利亞編制的神話夢境,他就是家貓,是精美的布偶貓,沈嶼被拽動了。但他一想到這樣的話,他還會說給別人聽,會和別人講起圣母百花大教堂的構(gòu)造。 “你馬上也要離開了,我會等著和你一起回去的。他不會和你一起回去的?!闭劽髟谒砗笳f道,沈嶼沒有回頭,而是轉(zhuǎn)而拿起了沒喝完的奶茶。 “下個周的周二,莫奈的畫展,我買了票,在外灘?!闭劽鞑活檶Ψ降膽B(tài)度,繼續(xù)說道,仿佛在他的預(yù)算里,沈嶼一定會和他一起離開。 沈嶼聽到身后有腳步聲跟過來,他大聲地喊了一句:“不準跟著我!” “我等你回來。”談明在身后喊了一聲。 “不回來了!”沈嶼大喊了一句,快步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