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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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 鄉城的百姓一時半會多不起來,地總不能荒著。上、下梁的人本來也有耕作習慣,士兵里面一動員,果然有想留下的。圈地劃區學著楚軍也過起了屯田的日子。 云中、宜嶺兩城是圍下來的,沒什么傷亡。守城統領沒的說,肯定得祭旗。兩縣官一個投降的時候殉了城,另一個被抓就哭訴上有老下有小,關幾天也就放了。 至于百姓,城頭上飄哪家旗也不影響過日子,少則三年五載,多則十年八載,到時他們都未必記得自己曾是楚人。普通士兵也一樣,收了武器就算百姓。 區域規劃,人員安排,拉拉雜雜安排好。之后就是本次南征的重中之重:建關卡。 宜嶺處在骨量山末端,山勢不險不峻,但周圍植被茂密,車馬難度。一旦在此建關,北有骨量山雄奇險峻,往南,則有半個豐梁草原作緩沖。楚軍若想從南部草原進攻大梁,僅僅是漫長的補給線就足夠讓其不攻自潰了。 楚人雖不會打仗,算賬卻是一等一的好,這種百害無一利的事肯定是不會干的。 一旦宜嶺關成,大梁就絕無后顧之憂,完全可以甩開膀子大膽東進。 那水美草肥之地,也未必就刻著他盛家的名! 勘勢定位、筑衙搭營、蓋房建城。三個月時間,梁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把宜嶺翻新一遍,轉職將士們個個苦不堪言。 這真不如打仗呢!戰場雖然要命,可只要活著,那也得張弛有度勞逸結合。眼下這算什么事,沒日沒夜,從睜開眼干到睜不開眼,牲畜都沒有這么用的好嘛,何況是人! 吃不消的人類代表決定找太子殿下表達一下訴求。 力高虎昌端盤果子掀簾進來,就見太子殿下又盯著行軍圖在看。砸吧了一下略干澀的嘴,力高將軍道:“殿下!鄉城送了幾筐果子,您嘗嘗?!?/br> 姬铓回頭,坐下一指身旁:“將軍也坐,同食?!闭f完低頭喝茶吃果子。 馬奶茶配南果子,也不知道啥味。 力高虎昌食不甘味嚼了一枚,問:“殿下今日巡過城了?” “已巡。” 咔嚓—— “哦。左騎樓也快好了吧,前兩日好像聽李珠說過?!?/br> “沒。箭孔留大了,要改。” 咔嚓—— “哦——也太馬虎了?!?/br> “無妨,我看著的?!?/br> 咔嚓—— 四周一種莫名的尷尬,讓力高虎昌完全開不了口。 算了,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可能不宜張嘴。 力高虎昌起身一禮:“殿下慢用——”話未說完,卻見姬铓咽下最后一塊果rou,對他說道:“將軍可先回鄴城。我等宜嶺事畢再回。” 力高虎昌沉默。他回不回是關鍵嗎?宜嶺人民只關心太子殿下什么時候回好嗎! “宜嶺雖然重要,朝堂更需要殿下。比象和女力為搶夏季牧場都打幾回了,不就是偷您不在的空;此次南征也算見識了精鐵的作用,只可惜數量太少,這冶煉之法該如何應用,也得您定奪;撞城車這次算立了大功,但這種奇襲不可復刻,以后用還是不用?還有呼立老將軍,上次父親來信說都打不動人了,估計沒多久了,老將軍一生為大梁,若有什么未了遺愿……到時殿下豈不遺憾?!?/br> 姬铓神態懨懨,一副在聽不在聽的樣,力高虎昌也不好再勸,只得問道:“九月節前殿下會回去的吧?” 姬铓還是低頭不語。 力高虎昌面色凝重起來,提醒道:“殿下,今年大捷,錯過未免太可惜。” 太子殿下年少監國,怎么可能沒有質疑的聲音。一場大捷堵住悠悠眾口,正是立威的好時候。殿下一貫聰穎,這明擺的機會怎會不知。雖然不知道太子因為什么不想回鄴城,可現在已經不是想不想的問題了,而是須不須要。 姬铓突然后靠,歪在座椅扶手上疊起了衣角,直把一片衣角疊了又展,展了又疊好幾遍,才低聲道:“父皇,一直未曾來信?!?/br> 咋聽“父皇”兩字力高虎昌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父皇”指的皇帝。這……殿下確實是有個父皇的,可這關皇帝什么事? 力高虎昌想半天,還是沒想明白回不回鄴城和皇帝來不來信之間有什么聯系,正要再問,忽然留意到太子嘴角一層細細的絨毛,瞬間恍然。 一直都說太子年少,太子年少,但也不過私底下想一想,很多事殿下確實都虧在了年齡上。可和殿下有接觸的人都明白,真的很難把他當做普通少年看待。 外形上就不容易了。有的少年身長夠,肩背還是很明顯的。太子則不,他屬于天生肩膀寬展的,加上常年習武,站在那里就很有壓力了,不特意去想,哪里會記得他是個少年。 其次,待人接物。什么場合說什么話,對什么人用什么態度,甚至同樣的人,換個場景或者加一個人,說出來的話又有不同。這次南征八部里來了五部,內部就很復雜了,更別說還要對外和談,可太子殿下完全是游刃有余的。 這樣的殿下,誰會當他還是個孩子。 但仔細一想,又是合理的。野地的孩子十六可能已經當家了,可殿下是宮里長大的,嬌貴難免。想到嬌貴不免想起自家那幾個,力高將軍嘆口氣,都二十出頭成家立業了,有點啥事還得跑回來咋呼。 這一想力高將軍就更理解了,簡直太理解了,這是兒子在向父親討賞呢。 太子高貴,哪里拉得下臉親自說,而皇帝多半也沒什么獎賞太子的自覺。這事可不就僵住了。 不過說開就好辦了。 力高將軍回帳就休書一封,他自然不會給皇帝寫信,于是兩天后,力高丞相收到了兒子來信,看完皺皺眉,旋即舒展開,輕輕一笑進了宮。 姬碭聽到奏報還有點吃驚,問內侍:“力高朗要見我?” 內侍低著頭回:“是?!?/br> 姬碭嗤了一聲:“那叫進來吧?!被仡^在美人身上掐一把:“且等著我?!?/br> 美人含羞帶怯橫了一眼,翻個身回眸一笑。 姬碭邪笑著又掐一下才起身讓內侍給他著裝。 正殿里兩人一番君臣之禮見過,力高朗開門見山:“陛下,我軍此番大捷,委實振奮人心。太子殿下眼光過人,勇武也是第一,我大梁從此多個鐵關,實在是陛下大喜,大梁大喜啊!” 姬碭嘴巴微撇,但他那樣子,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這人一好看啊,旁人眼中他就不會有除了微笑、認同、贊許以外的表情了。 力高朗很自然推斷出皇帝陛下此時心情大好,繼續道:“這樣的大功,若是旁人,自可封侯拜相賞賜千金,可太子殿下是儲君,雖為儲君,畢竟才十六,為國為君至此……不若陛下休書一封,嘉獎一番?!?/br> 姬碭暗暗呸了一聲,心道:皇位給他了,陽物給他了,到頭來自己竟然還欠對方一個嘉獎?這還有天理沒有啊! 運了半天氣,姬碭露出了力高丞相意料中的微笑,說:“丞相言之有理,我這便去寫?!?/br> “那老臣在此等候陛下?!?/br> 兩天后,這封只有兩行字的嘉獎信送上了姬铓案頭。 姬铓盯著龍飛鳳舞的字半晌,吩咐內侍打包啟程。 不管了,父皇信中雖沒明言已經原諒他,可滿紙溢美,應該……不生氣了吧。 第二日,宜嶺駐軍歡送太子殿下的隊伍格外的長。 “太子殿下走好??!” “一路順風!” 等太子一行走遠,人群里不知是誰發出了如釋重負的一嘆,瞬間哄堂大笑。 一朝送走惡監工,勞動人民多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