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
汗水浸濕衣衫,身體冷如死尸,唯有劇烈跳動的心臟,證明楚瞳的確還活著。 以人類的身份活著。 “噩夢……結束了?” 電子白光照亮了持有者的面容,那雙似人非人的瞳孔,正急切地找尋證明現實的佐證。 “六月二十五日,凌晨一點,看來我只睡了五個小時左右。” 意識到自己的確是回歸了現實,楚瞳立馬讓理智上線,清除因噩夢感知到的負面情緒。 作為唯一看客的楚瞳,即便他觀看的是由一出現實上演的悲喜劇目,依舊無法產生一絲所謂人類特有感性。 正如木綰綰所說,他對于人類的情緒感知是敏銳的,但還不夠,一如噩夢里的寒鴉,他知道她們因何而喜,因何而悲,卻不會因此共情。 睡意消退,楚瞳只好下了床。 “奇怪?” 楚瞳所在的這間宿舍是兩人宿舍,在他對面就是顧知商的床位,床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訴說著主人一夜未歸的事實。 “不對勁,顧知商從來不會這個點還外出不歸。仔細想想,現在是凌晨一點多,所以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那么昨天現實時間是……該死!” 他怎么給忘了,昨天就是六月二十四,他遇見了被殺的朱羽,然后…… 然后他好像因此進入了夢境? “不不不!應該還有一段,是從遇見朱羽到入夢,中間絕對還發生了什么事,按照時間來算,我遇見的是死去多時的朱羽,那么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難道我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楚瞳腦子里一片混亂,果然,這次噩夢經歷的時間太長,已經影響到了他的現實認知。 楚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撥通了一個號碼,或許電話那頭能驗證他的猜想。 “喂?”電流傳過來的女聲有些失真,可楚瞳立馬就聽出她是誰,“木綰綰。” 他猜對了,原來噩夢不是單純的回溯過去,而是危險預警。 “這是顧知商的手機,怎么會在你手里?顧知商呢?” “還是這么直接呢,楚瞳同學。”木綰綰聲音依舊輕柔,“顧學長喝醉了,現在在我這里休息,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學長的。” “不用了,顧知商我會來照顧,告訴我,你們現在在哪?我來接你們,只有兩個人在外面是很危險的。” 電話那頭突兀沉默下來,就在楚瞳以為木綰綰要掛斷電話時,木綰綰報出了一串地址,“楚瞳同學,你一個人來沒有問題吧?我不喜歡有陌生人來我家,那可太糟糕了。” 這不是詢問,是威脅。 掛斷電話后,楚瞳立馬出了學校,所幸凌晨一點也有出租車司機在工作,臨下車前,楚瞳叫住了司機,如果十分鐘后他沒有回來,就幫忙報警,說著又多塞了一些錢。 上個時代遺留的產物早已破敗不堪,形如垂暮之人,大睜著黑不見底的窗口凝望于這個深夜到訪的外來者。 楚瞳看了眼時間,現在是凌晨一點半。 “707號,真不是個好數字。” 楚瞳踏入門內,晚風跟隨著他一并鉆了進來,這座垂死之物經受不住似的低低哀鳴。 隨著楚瞳拾級而上,哀鳴愈發凄厲可怖,仿佛昭示楚瞳即將與這座垂死之物一同墜滅的命運。 707號房門半掩著,從外無法看清其內,唯有風拂過鼻翼留下的血液獨有氣味,闡述707號房所發生的殺戮事件。 楚瞳退卻了,他的手始終懸停在門把手上方。他不敢再往前一步,也許門內等待他的就是來自死亡的問候。 與他同行的晚風可沒有人類那么多心思,它鼓動著,聯合門內,毫不客氣地撞開了門。 楚瞳握緊手心,為了他的性命著想,理智竭力抑制著不讓他驚叫出聲。 屋內沒有開燈,唯一的光源來自木綰綰身后的窗臺——那半人高,沒有任何護欄的窗臺——慘白的月光只照清木綰綰半邊身子,注意到發出的聲響,木綰綰看向了門口,于是整個人便陷入了黑暗,唯有手中滴答滴答流血的小刀明晃晃的昭示它的存在。 楚瞳沒有貿然走過去。 他與木綰綰遙遙對立,在木綰綰的腳邊,躺著的正是顧知商。 楚瞳聽見顧知商痛苦的吸氣聲,他似乎想要開口說話,可話未出口就又一次被手腕的痛苦擊潰。 鼻翼傳來的腥味愈發濃了。 “木綰綰。”最終還是楚瞳先打破了屋內的沉默,他的聲音有一絲極易被忽視的顫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楚瞳,還記得朱羽嗎?”木綰綰沒有回他,她慢慢朝楚瞳踱步而來,她始終背對著月光,教楚瞳無法看清她的面容。 楚瞳心里一緊,他瞬間回憶起木綰綰殺死朱羽那一幕——那是何等的瘋狂!如同對待極憎之物對朱羽實行虐殺! 無形的恐懼攥住了楚瞳的四肢,扼緊了他的喉舌,教他只能看著危險一步步朝他逼近。 木綰綰并不在意楚瞳的沉默,此時她已經越過顧知商,站在楚瞳幾步之外,“我很羨慕你。明明我們都是注定孤獨的同類,但你卻可以擁有一個愛你的人,我不甘心!朱羽那個女人說對了,顧知商永遠不會喜歡我,不過沒關系,既然你來了……” 空氣開始變得濕潤粘稠,風雨欲來,黑云壓去最后一絲慘白之光,屋內徹底陷入了黑暗。 一道閃電驟然劈開這方黑幕,那張瘋狂的面容再次出現在楚瞳面前,銀白刀身照映一雙黑瞳,那雙屬于人類的瞳孔溢滿恐懼。 “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巨大的痛楚從左臂沖擊而來,楚瞳只來得及往旁邊一躲,空氣中混雜的腥味宛若實質,它刺激著木綰綰一次次對他發起進攻。 楚瞳的體力在迅速消退,他猜測木綰綰的刀上同樣涂了迷幻劑。 腎上腺素加速了藥力的擴散,楚瞳這次沒能躲掉木綰綰的攻擊,痛苦迫使楚瞳癱倒在地。 “地獄見。” 木綰綰半跪在他身旁,刀尖直直朝他心臟而去,楚瞳認命般閉上了眼睛。 比想象中的死亡來的更快的是一聲熟悉的鳥鳴。 一道閃電近距離劈在窗臺上,借著這道閃電,楚瞳看到了那只寒鴉,它靜靜站立在窗臺上,赤紅的鳥瞳清晰倒映楚瞳和木綰綰兩個人。 巨大的黑翼展開,寒鴉朝楚瞳直直沖來。 一股冰冷迅速從木綰綰和楚瞳接觸的地方傳向木綰綰,危險尖叫著驅使木綰綰從楚瞳身邊逃開,木綰綰變得驚慌,“你……你……” 不可能!不可能!人類的瞳孔怎么會……怎么會……那完完全全不是人類所能有的瞳孔! “怪……怪物!” 形勢急轉直下。 一束驚雷沉悶炸開,昭告這場暴雨已至,風裹挾了雨闖進屋內,它們將雨水砸在人類皮rou之上,好將濕冷侵入人類五臟六腑。 木綰綰跪坐在地,她不可抑制地顫栗,為這比雨水還要冰冷的死亡氣息,“不!不要過來!!!” 他看了眼身上的傷口,木綰綰能感覺到這怪物的氣息忽然變得暴戾,他沉默地向木綰綰走來,木綰綰尖叫著,她揮舞著小刀,被一步步逼到了窗臺。 木綰綰萌生了死意。 她要帶著顧知商一起死。 他察覺到了木綰綰的意圖,直接單手掐住木綰綰,那雙沒有感情的瞳孔對準了木綰綰,只見木綰綰渾身抽搐了兩下,便再沒了生息。 隨意揉捏了幾下木綰綰的鬼魂,將它丟給站在窗臺上的寒鴉,寒鴉一口吞下。 他看了看腳邊處于昏迷狀態的顧知商,嫌惡寫滿了他的臉上,寒鴉跳到他身邊叫了兩聲,不似人類的瞳孔暈出一抹黑色,楚瞳睡倒了過去。 紅藍閃爍的白色車輛破開這方陰沉雨幕,今夜此處再無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