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屬于自己的位置
不到約定的時間,錢深深早早就出了家門,她打算走著過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權當散心解悶。 過了第一個天橋之后,錢深深遇到了第一個交通燈,正好是紅燈,也只好等著了,其實,她完全可以接受顧墨的提議,讓他來接自己,只不過,她不想,不僅僅是因為害怕顧墨會厭煩自己,更是因為在顧墨的車子里,她無法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顧墨的車是什么牌子的,錢深深叫不上來,她從來就不關心這個,所以難免有些孤陋寡聞,也許是貴的,也許是適用的,她從不過問,只是從路人艷羨的眼中,她猜出了,那應該是價值不菲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錢深深從來都坐在后排,不會坐在副駕駛上,她知道那個位置是顧墨為秦雨留著的,即便秦雨不在,他依舊為她留著。原本,錢深深并沒有在意這些,直到顧墨第一次接自己去拜訪他的父母時,她徹底明白了,在顧墨的心里,自己就是鳩占鵲巢,正在霸占著不屬于自己的位置。 顧墨沒有說破,但是他冷漠的態度說明了一切,自打她坐上那個位置開始,他就開始沉著一張臉,從那以后,只要顧墨開車來接自己,錢深深就會自覺地坐在后面,顧墨從不跟她說話,也似乎很滿意她的作為,態度有些緩和,臉色也就沒那么難看,可是,這樣一來,錢深深便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她想跟他聊,卻被一句“開車”給堵了回來,他總是可以這么巧妙地避開自己,不著痕跡。 綠燈開始閃爍,只剩下幾秒的時間,錢深深捉緊時間走完了最后幾步,在過兩條街便就是百貨商場,她翻出手機一看,才四點都不到,自己果然還是走得太快了,她故意蹭著步子,慢慢地走著,又開始自己的胡思亂想。 “我不是讓你不要碰這個房間里東西嗎?”顧墨惱怒地說道,因為他自小的教養讓他沒有沖著錢深深吼,而是壓住了聲音說著。 當時,錢深深手里拿著抹布,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她只是想要幫忙收拾而已,就只是這樣而已,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但她還是小心地道了歉:“對不起,我只是想要收拾一下這個房間。” “不需要!別的房間,你怎么收拾都隨你高興,唯獨這間不行。” 顧墨沒有說明原因,但錢深深是可以猜到的,她的眼角瞥到了桌上的電腦、相框,甚至墻上的照片,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個內容,那就是秦雨!這個房間全是關于秦雨的回憶,所以,他才會這樣生氣,看他還在怒火中,錢深深默默地走了出去,從那天開始,她沒有再跨進那扇門,走進那個房間了。 每當顧墨一個人待在客房里,錢深深知道他又在回憶那個人,那個遠在異鄉的秦雨。 一個黑影從自己身旁駛過,錢深深一早就看清了坐在車里的顧墨,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接開進了停車場,她這時候才知道看時間,時間又一下子跳到了五點,他就是這么準時,永遠都是這樣,她匆匆地往商場的三樓小跑過去,最主要的原因——還是怕顧墨等。 顧墨沒有體會到錢深深的苦心,倒反還有些不耐煩的味道,皺著眉頭看了錢深深一眼,不發一言地走著前面。雖然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么,但是錢深深知道他又生氣了,她低著頭跟在顧墨的后頭。 一路上,顧墨自顧自己走著,完全不顧身后的錢深深是否跟得上,錢深深努力地跟著,卻不敢跑上前跟顧墨并排,也許看著顧墨的背影才是最適合自己的位置。 嘩嘩嘩! 衣服架劃過鐵桿的聲音,顧墨隨意地拿起一件禮服便讓錢深深拿去試穿,錢深深接過,看了一眼,拒絕道:“這件衣服不好干活,我還是穿別的吧?” “隨便你。” 顧墨沉著臉,低沉地說著。 錢深深將衣服掛回原位,偷偷地看著顧墨,她不明白為什么今天顧墨的火氣這么大? 沒有逛很久,錢深深很自然地挑選了一件裙套裝,它有點古板,顏色也不是那么亮麗,有點死氣沉沉的,說真的,錢深深不喜歡這樣的衣服,但是,顧墨的mama卻喜歡,她認為這樣的裝扮很是得體,看上去很會持家,而且干活什么的也方便些。 在電梯里,顧墨按下了負一樓的鍵,錢深深急忙說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送你。” 顧墨主動提起要送錢深深的想法,這點讓錢深深發愣了一會兒,以前從未這樣,她急忙否定自己可能會隨時呼之欲出的荒誕想法,再次拒絕道:“不麻煩你了,我可以的。” “隨便你。” 顧墨再次沉著臉,可能是因為錢深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微微別過頭不去看錢深深,錢深深伸手按下了去一樓的鍵。電梯一到,錢深深跟顧墨道了聲別,顧墨“嗯”的一聲算是應答,依舊沉著一張臉,看起來心情很是不好,這樣的顧墨總是會讓錢深深忍不住多想:他應該,快要,厭煩自己了。 其實,錢深深也不是沒有想過離開顧墨以后,自己會做些什么?也許會去當名幼師,畢竟這是自己所學的專業,雖然,這些年,自己一直有看書,也有考證,但是沒有經驗,這確實是個致命傷;也許會去當保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照顧別人的生活;也許可能是別的,她知道總有一天,自己還是得離開。 “你怎么把菜切成這樣?” 這才開小差一會兒,錢深深就出錯了,顧母嚴厲地指出,臉上明顯掛著不悅的神情,錢深深連忙道歉,表示自己會好好地做,就再也不敢亂開小差了。 “你們該有打算了吧?”顧母將錢深深胡亂切的菜倒掉以后,這樣說道,錢深深很是不解,反問: “什么?” “老大不小了,總得考慮結婚吧?” 錢深深不語,這事她從不敢想,所以她不知道怎么應,顧母以為她是故意在逃避問題,又氣了起來,卻沒說重話,就跟顧墨一樣總是把所有的事情做得那么周全又不失身份。 顧母說:“我承認我確實對你有些成見,但,既然顧墨選擇了你,我也會接受你的。” 錢深深苦笑,心里莫名的苦澀,不是這個問題,而是因為他們永遠不可能結婚,她口頭上卻應著:“好,我知道,謝謝阿姨。” 之后,廚房又是一片寂靜,只聽得到菜刀切菜的聲音,顧墨的mama跟顧墨一樣,都是那么沉默寡言,錢深深不知道是他們天生如此,還是他們只是不喜歡跟自己說話而已。 在顧家,顧老爺子是對錢深深最好的一個,他總是能讓錢深深想起自己已故的爺爺,一樣的老頑固,一樣的不可理喻,卻總是關心著錢深深,錢深深很喜歡待在老爺子身旁,不用去想什么,有時會給老爺子念念書,這是老爺子早些年留下的習慣,以前自己看,現在眼睛不行了,就讓別人讀,老爺子喜歡聽錢深深讀書,錢深深讀得很認真,不會輕易敷衍了事,所以,他自然喜歡,而錢深深也喜歡給老爺子讀,至少那個時候,她可以找到自己的一點存在感。 老爺子喜靜,所以這次大壽沒有宴請多少人,都是自家親近的親戚,卻還是來了不少,顧墨推著老爺子來到客廳,錢深深緊隨其后,顧墨的父母站在老爺子的兩旁,跟在他們后頭的錢深深倒反有些尷尬了,似乎是多余的存在。 即便在場的都是親戚,還是免不了客套的開場白,隨著賓客入座以后,錢深深也開始忙了起來,人手只有她跟顧母,兩人明顯不夠,所以顧母又去酒店請了幫手,整個廚房忙忙碌碌的,各盡所職,錢深深也只是起了一個傳話的作用。 顧母對這次大壽很是重視,所以她親自掌勺,其余人只能打打下手,而錢深深會負責幫她遞菜,顧母的身板也是瘦小,渾身卻好像有使不完的勁,一個勁的炒著菜,沒有休息,錢深深只是幫忙遞菜、傳話,都有些吃不消,她卻要負責外面十桌賓客的菜肴,除去擺盤環節,幾乎全部都是親力親為,她額頭冒出的細汗,錢深深伸手用紙巾幫忙擦拭。 也許是突如其來的親昵,顧母愣了,錢深深低著頭,又是一副做錯事的模樣。 “把青椒給我。” 顧母這樣說道,錢深深連忙應了一聲,快速地找到了青椒就遞了過去。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最后的環節就是切蛋糕,該老爺子說話的時候,他卻將錢深深喊到跟前,錢深深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顧母小推了一把,提醒她上去。 錢深深乖巧地半蹲在顧老爺子的身旁,不解地望著老爺子,老爺子只是一笑,繼而向著賓客大聲說道:“這便是我顧家的孫媳婦。” 錢深深還沒反應過來,她的手里便多出了一枚玉鐲,老爺子又說道:“我那先我而去的老婆子說過,這玉鐲是她留給孫媳婦的。”語畢,還不忘輕輕地拍了拍錢深深的手,在場的人都是道賀的聲音,錢深深卻嚇得臉色慘白,她沒有抬頭看向顧墨,她害怕此時的顧墨會是怎樣的厭惡自己,她莫名地覺得缺氧,手也不禁地握住了玉鐲,那玉鐲涼得刺骨,讓錢深深異常難受。 老爺子的房間在一樓,主要是方便照顧,錢深深一直在門前徘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時候,老爺子說道:“是深深嗎?” “爺爺,是我。”錢深深應道。 “進來吧。” 錢深深這才打開房門,又輕輕地帶上,老爺子坐在沙發上,一旁的桌子上還放著一盞臺燈,他手上拿著書籍,調了調臉上的老花鏡,努力地看著書籍笑道:“看來爺爺還是得讓你讀才行。” 錢深深正打算接過,老爺子卻合上書放到一旁,拒絕道:“不了,太晚了,而且你今天也太累了,改天吧。” 錢深深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說些什么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猶豫的神情,一眼就會被人識破,老爺子點破:“怎么了?” “對不起,爺爺。”錢深深哽咽地說著,她拿出玉鐲重新放回了老爺子的手中,老爺子不明白地看著她,錢深深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我都當不了爺爺的孫媳婦,對不起,爺爺。” “為什么?”老爺子的聲音很是輕柔,卻不免有些憂傷,他跟著錢深深一塊難過。 “爺爺,還記得嗎?爺爺說過,緣分都是注定的,在一起是緣分,不在一起也是緣分,而我屬于后者。” “我明白了”,老爺子沒再堅持問什么了,他摸著錢深深的頭疼惜地說道:“我可憐的孩子,記得要來看我,我這把老骨頭不會拖你很久的。” “爺爺,對不起。”錢深深伏在老爺子的膝蓋上痛哭,這是她第一次這么痛快地哭出聲了,什么也不顧,什么也不想。 老爺子不住地摸著錢深深的頭,安慰道:“是小墨不懂你的可貴,如果他懂了,那他一定會后悔的,沒有什么會比內在更為持久。” 房門外的顧墨一臉凝重地聽完了全部對話,他從未想過,錢深深會如此把他們之間的事情這樣輕易地說了出來,他心里很是煩躁,而這種煩躁來源于錢深深,這個女人已經做好了隨時可以離開的準備,自己從未提醒她,她卻時時刻刻做好了走的準備,這下倒顯得自己冷酷無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