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杯酒 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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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倆十八歲,即將畢業(yè),蔣新民給陳蕭雨的留言冊上,最后一句話是:陳蕭雨,我愛你。 后面還有一顆用黑色水筆涂的歪歪扭扭的心。 講臺上是班主任關(guān)于高考前夕的千叮嚀萬囑咐,“這幾天別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作息要規(guī)律,不要緊張……” 陳蕭雨從別人手中接過一路傳過來的留言冊,放在抽屜里偷偷地打開,翻到了蔣新民留言的那一頁,笑了。 偏頭往蔣新民那邊一瞧,那人也正往自己這邊看。兩人各自在桌子上豎本書,把頭躲在書本后面,中間隔著五排座位,互相對看著,像做了壞事偷跑成功的孩子,興奮而隱秘地壞笑。 粉筆頭突如其來地砸在倆人的腦袋上,“蔣新民,你又在底下搞什么小動作,最后一天了也不認真聽,過幾天就要高考了還是這副吊兒郎當……” 那時候,蔣新民是學渣,陳蕭雨不是,所以明明兩人一起開的小差,老師卻只罵學渣。 蔣新民老老實實被老師罵,坐下來的時候轉(zhuǎn)頭朝陳蕭雨又吐舌頭又扮鬼臉,逗得陳蕭雨拿不穩(wěn)筆,臉憋地通紅。 下課后跑陳蕭雨座位上,一屁股坐到了桌子上,牛仔短褲露出了精壯的小腿,垂在空中蕩啊蕩,蔣新民問:“看了嗎?” “什么啊?” “我給你留的字啊。” “看了。” “啥感想啊?” “字太丑。”陳蕭雨嬉皮笑臉地,“畫得也難看。” 蔣新民有點惱,順腳踢了陳蕭雨一下:“認真的呢,沒跟你開玩笑。老實回答,成不成啊?” “那你正經(jīng)點,跟我說一遍。”陳蕭雨也不笑了,背靠著墻,手指停在蔣新民垂在空中的膝蓋上輕輕地點。 教室里亂成了一鍋粥,周圍吵吵嚷嚷,蔣新民摸摸鼻子,湊陳蕭雨耳邊,啞著嗓子說:“陳蕭雨,我愛你。” “好巧啊,我也正好愛你。”陳蕭雨把夾在胸前的學生證拿了下來,抽出里頭薄薄的卡片,將黏在上面的那張1寸照撕了下來,交給蔣新民,“放你錢夾里好好保管著,有他在,我就在。” 蔣新民捏著那張小小的稍顯失真的卡片,看卡片里面青澀干凈的少年,一邊哆嗦著往錢包里塞一邊嫌棄地說:“好丑。” 轉(zhuǎn)手把自己的學生證也丟給了陳蕭雨:“吶,好好保管啊。” “嗯。” 那一年,蔣新民不出意外的連個三本都沒考上,陳蕭雨也在意料之中的上了一本,填報志愿的那天,看完陳蕭雨填的幾個學校,蔣新民拿著報考冊,以陳蕭雨的學校為中心,報了幾個專科學校。 大學了,還要在一起。 二十歲,被家人偶然發(fā)現(xiàn)兩人關(guān)系,被迫出柜。爭吵中不知是誰先動了手,杯子碎了、桌子砸了、血流出來了、人也散了,母親坐在一地狼藉里嚎啕地哭,父親青筋暴突指著鼻尖罵:“你滾,蔣家沒你這個兒子,再也別進這個家門。” “滾就滾,我沒你這個爸。”蔣新民紅著眼睛,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家門。 寒冬的夜晚,飄起了雪,馬上就是新年,蔣新民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馬路邊的長椅上,給陳蕭雨打電話:“我以后沒家了。” “瞎說什么,你在哪,我過來接你。” 陳蕭雨打車過來,路燈下,蔣新民低垂著頭,瑟瑟地坐在積雪的長凳上,弓著身子,頭發(fā)上、肩膀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聽見腳步聲,吶吶地抬起了頭,看見了陳蕭雨。 蔣新民想笑,咧開嘴,卻流了眼淚,“我爸說我惡心,變態(tài)。我媽只一直哭……” 陳蕭雨把大衣脫了,裹在蔣新民的身上,掃落了他頭頂上的雪,緊緊地抱住:“沒事,還有我呢。他們不要你,我要啊。” 好歹也是一米八的壯漢,那一刻,蔣新民靠在陳蕭雨瘦削的肩頭,卻覺得身邊的這個男人可以為自己頂天又立地,還帶著體溫的大衣抵御了天地間的風寒,心房酸楚又溫暖。 “算了,那個破家,老子也不稀罕。”他抹了把眼睛,悶在陳蕭雨的胸懷,沉沉地發(fā)誓:“小雨,你等著,我一定會建一個咱自己的家的。” “嗯,我等著呢。” 二十一歲,開始獨立的第一年。家里斷了蔣新民的經(jīng)濟來源,一個人的生活費兩個人花。早餐連吃了一個月的老面饅頭加雞蛋,午餐不沾葷,晚餐一盒白飯就榨菜,頭一回,嘗到了生活的艱辛。 陳蕭雨找了份家教,蔣新民也沒閑著,在學校旁邊的奶茶店里做兼職。發(fā)的第一筆工資,兩個人的錢湊一塊,摸著薄薄的一疊鈔票,從里抽出了一張,肩膀搭著肩膀,高興地笑:“走嘞,開葷去。” 點了個鴛鴦鍋,因為陳蕭雨吃不了辣。一碟牛rou卷,一碟豬rou,一盤豆腐,一盤青菜,一碟土豆,一碟香菇,一碟青菜,涼菜任吃。 湯底開始沸騰,薄薄的牛rou片,放在guntang的水里涮幾涮,往醬料碗里沾幾下,迫不及待扔進了嘴里,囫圇吞了下去,除了燙,竟沒吃出別的味兒。 陳蕭雨把晾溫了的牛rou片一片一片放進蔣新民的醬料碗里,哄孩子似的哄:“慢吃點,舌頭燙壞了待會別找我。” “小雨,你別給我夾,你也吃啊。”蔣新民把還沒下下去的大半碟牛rou卷全都倒進了清湯鍋里,隔著桌子伸手捏了下陳蕭雨的臉,“瘦了。” “瘦了更帥。”陳蕭雨在桌子底下用腳踢蔣新民,“沒看出來我變帥了?這牛rou一股臊味,有什么好吃的,喏,垃圾桶,接著。” 蔣新民嬉皮笑臉地閉著眼,傾著身子往陳蕭雨面前湊,嘴巴張地大大的:“啊。”,一片牛rou到了嘴。 興許是第一次用自己賺來的錢,又或許,真的是吃了太久的蘿卜白菜,那一次的火鍋,特別香,特別好吃。吃得人臉上冒了汗,濕透了衣裳。 蔣新民兜里揣著剩下的那些錢,很高興地說著待會吃完了飯,要帶陳蕭雨去哪哪玩,興高采烈,如孩童。 陳蕭雨微笑著聽著,不動聲色地把鍋里的rou一片不剩地全夾給了蔣新民,自己就著幾盤素菜和涼菜,吃了兩碗白米飯。 蔣新民吃地差不多,才發(fā)現(xiàn)點的rou,好像到最后都到了自己碗里。 “你吃啊,”他把醬料碗里剩下的幾片rou,氣急敗壞地夾到了陳蕭雨碗里,惡狠狠地威脅:“別耍花樣,我盯著你吃。” 陳蕭雨很聽話地夾了一塊,放進嘴里,做出難吃的表情,勉為其難地咽下了:“沒騙你,我真不喜歡吃。” 簡陋無名的小菜館,一張油漬漬的小木方桌,中央擺了一個銹跡斑斑的火鍋,冒著騰騰的熱氣,兩個人隔著白白的熱氣,互相對望著,都在笑。 只是蔣新民,卻笑出了淚。 “小雨,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分別的小菜館前,他抱住陳蕭雨,低低地說。 陳蕭雨用手指把蔣新民嘴角邊殘余的醬料揩去,用力抱了抱他的肩:“好啊,我等著。” 二十二歲,蔣新民讀的專科,比陳蕭雨早一年畢業(yè)。 找了一份不好不壞的工作,租了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房,要交房租、水電、還要還助學貸款,還有每月的生活費,依然沒錢,依然過得艱辛。 陳蕭雨用剛到手的獎學金,給蔣新民買了一套西裝。窄小的出租房里,蔣新民穿著那套剪裁得體的西裝,風度翩翩,在陳蕭雨面前轉(zhuǎn)啊轉(zhuǎn):“怎樣,你男人帥不帥?” “帥。”陳蕭雨坐在床頭,仰頭看著面前意氣風發(fā)的男人,眼里帶著光,壞壞地問:“帥哥賣身否?” “小爺賣藝不賣身,不過——”蔣新民也順著他的戲來演,領(lǐng)帶一松,襯衫扣子輕解,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修長的腿一跨,對坐在了陳蕭雨的大腿上,手指輕輕一勾對面人的下巴,色色地打量,“不過要是老板您的話,愿舍身賣一晚。” 單薄的木板床,“咯吱咯吱”地響,撞地墻邊上老舊的墻皮,簌簌地掉,蔣新民護住陳蕭雨的后腦勺,底下又熱又硬的物什在陳蕭雨溫暖的甬道里抽插,激地陳蕭雨失聲地叫。蔣新民一邊抽插一邊吻住陳蕭雨的嘴,喘著粗氣兒柔柔地安慰:“寶貝兒,忍著點,叫外邊的人聽見了。” 陳蕭雨憋紅了眼,含著蔣新民的唇,報復性地咬了一口,咬地蔣新民狠皺了下眉,下身往里又深插了幾分,撞地陳蕭雨受不了似的弓起了身。 激烈的性,濃烈的愛,野蠻而暴虐,是咬破皮的下嘴唇,是腫脹了的后xue,和揉皺了西服…… 二十三歲,陳蕭雨也畢了業(yè)。 家里給他找好了關(guān)系,回家考公務員,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囊环萋殬I(yè),可以安心做到老。 回家,還是繼續(xù)待在這個城市,是一種抉擇。 兩個人在陳蕭雨的大學宿舍里,看著還未打包的書籍、被褥、衣服……,都有些沉悶地發(fā)不出聲。 明明早先兩人已經(jīng)商量好了,陳蕭雨回老家考公務員,蔣新民在外頭工作,等有起色了,到時陳蕭雨想出來也不遲。 最理智,最穩(wěn)妥的決定。 然而,打包的這一天,卻誰都舍不得。 陳蕭雨埋頭清著東西,一摞書擺了又擺,移了又移,挪了半天,也沒裝進箱。 蔣新民跑到陽臺上,看對面樓下的小情侶在擁抱,女的梨花帶雨,男的垂頭喪氣。他抽了半包煙,一直看到那對男女分開了,這才擰滅了手上的煙頭,掃了掃曬燙了的頭皮,朝那個失意的男子狠狠地喊:“cao你媽逼的,慫蛋。” 老子才不要陳蕭雨像娘們樣的哭,老子才舍不得陳蕭雨哭,老子才不要和陳蕭雨分開。 他恨恨地想,轉(zhuǎn)身進了房間,掏出身上的錢包,將里面所有的錢全都倒在陳蕭雨的書桌上:“小雨,你別回去了行不,咱一起留在這里,我賺的所有的錢都給你,好不好?” 陳蕭雨終于不再擺弄那一摞書,似乎等蔣新民的這句話等了很久,久到蔣新民剛說出口,就生怕他反悔似的,馬上站了起來,也把自己錢包里的錢掏出了,和蔣新民的合在了一起。 “好啊。”陳蕭雨若無其事地答應著,低頭數(shù)桌上的錢,“一百、兩百……一千零叁佰五十……一塊……兩塊……三塊……” 數(shù)地那么高興,像孩子數(shù)口袋里的糖。蔣新民從后面擁著他,吻他的后脖頸、吻他的耳垂、吻他的鬢角、吻他的側(cè)臉,“寶兒,以后我給你換好多好多的錢,讓你數(shù)到手抽筋好不好?” 陳蕭雨偏過頭和他接了個長長的吻,“那我不數(shù)一塊的,起碼也得五塊起。” “行,聽你的。” 沒多久,陳蕭雨也找到了工作,為了省錢,住在了公司宿舍。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周五剛下班,回宿舍換了廠服,就往蔣新民那個巴掌大的出租房里跑。 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搖搖晃晃搖搖晃晃,暈頭暈腦地下車,蔣新民提著公文包,身上還穿著上班服,見他下了車,趕忙把手中的檸檬茶塞過去,攬攬他的腰:“累了吧,想吃啥?晚上給你按按。” 二十幾塊的盒飯,味道不怎么樣,但分量卻很夠,吃飽了,打開電腦,蔣新民開始打游戲,陳蕭雨把買來的半個西瓜切成小片,裝在陶瓷碗里,用牙簽叉著,坐在蔣新民旁邊,一邊看他打游戲,一邊喂他西瓜。 “張嘴。” 蔣新民打游戲入了迷,西瓜湊到嘴邊了才知道張嘴,去了籽的西瓜汁水飽滿、清甜,忍不住要再吃一片,張著嘴撒嬌:“啊……啊……” 陳蕭雨使壞,拿著西瓜在蔣新民的嘴邊晃蕩,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再下一下,像逗貓,饞地蔣新民直嚷嚷,一不小心按錯了鍵,送了人頭。 “吶,怎么賠?”看著游戲里慘死的自己,蔣新民把鼠標往桌上一扔,抱住想逃跑的陳蕭雨,把人箍在懷里,張著嘴,霸道地命令:“快點,給爺一口一口的用嘴喂。” 陳蕭雨認認真真地用嘴喂,一片西瓜,你一半我一半,唇貼著唇,甜甜的汁液在嘴中流轉(zhuǎn),也不知后來是誰先伸出了舌頭,又是誰先將誰撲倒,殷紅的汁液滴落到了白色的T恤上,滲透,留下淡淡的紅紅的圓點。 激烈地交纏,兇猛地疼愛,事后,陳蕭雨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故作嗔怪地問:“剛見面時說得好好的給我按按,禽獸。” 蔣新民死皮賴臉地伺候他:“別急,剛是給你按里面嘛,馬上給你按外面。” 陳蕭雨枕在蔣新民的大腿上,一邊哼哼唧唧享受著按摩,一邊半搭著眼皮看電影,還沒看一半,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 三十多度的天氣,沒有空調(diào)的小房間,風扇帶出的都是熱風,guntang的涼席…… 睡夢里的陳蕭雨,卻也沒覺得這個夏天有多么熱,伸手摸到旁邊的人,下意識地又往人懷里靠了靠。 二十四歲,銀行卡里終于有了點存錢,不再是月光族。 蔣新民找了新的房子,一房一廳帶廚衛(wèi),離陳蕭雨上班的地方坐車只要十分鐘。兩人搬去出租房的那一天,結(jié)束后在超市里買要添置的東西,鍋啊碗啊拖把啊潔廁液……出來的時候兩大袋,沉甸甸。蔣新民把陳蕭雨手里的那袋搶過來,提在手里,湊陳蕭雨耳邊嘿嘿地笑:“媳婦兒。” 陳蕭雨撕了冰棍紙,粗魯?shù)貙虢乇饕话讶M了蔣新民嘴里:“別他媽亂說。” “這怎么亂說了,咱倆都同居了,你不是我媳婦兒誰是我媳婦。”蔣新民耍無賴,晃蕩著兩大袋東西圍著陳蕭雨前前后后地轉(zhuǎn),宣誓了主權(quán):“進了我的門,就是我的人兒,就得給我做媳婦兒。” “嘿,媳婦兒。” 陳蕭雨煩他煩地要死,一路踢他小腿捶他后背,耳朵根,卻紅了。 自此,兩個人終于正正式式地同居。 房子離陳蕭雨單位近,一下班,坐車到家,在樓下的菜市場買好菜,然后回家做飯、炒菜,等蔣新民回來了一起吃。 誰也不是一開始就會柴米油鹽醬醋茶,還不是被生活追著趕著,一點點學的,至少陳蕭雨,就是。 起先只會煎簡單的雞蛋,再然后會蛋炒飯,然后試著炒青菜、炒豬rou、炒鴨rou、煲湯、做蛋糕…… 剛住一塊時蔣新民高高瘦瘦,到了年底,有次路過藥店上秤一稱,竟然長了十多斤,終于又回到了那個有父母疼愛照顧時的模樣,高高壯壯,健康陽光。 蔣新民站在穿衣鏡前,撩起衣服看微微有點凸起的小肚,心想,成了家的男人會發(fā)福,這話可一點都沒錯。 回頭看陳蕭雨正在陽臺上收晾干的衣服,真覺得,自己已然成了家。 二十六歲,蔣新民從公司里辭了職,和幾個大學朋友,湊錢開了個小工作室。 要交資金的前一晚,兩人把攢了幾年的錢,全都取了出來,蔣新民特意跑柜臺,跟人換了嶄新的五塊、十塊、二十、五十,厚厚的一疊,放在陳蕭雨的面前,愧疚地說:“媳婦兒,我欠你的。” 陳蕭雨坐在床上,數(shù)地很敷衍,滿不在乎:“沒事,以后賺的更多。” 嗯,會更多。 新公司,要cao心的事真的很多,緊張又焦慮,早晨天剛亮,就睡不下跑去上班,好似只有做點什么,才會心安。晚上熬夜到很晚才回家,洗完澡出來,陳蕭雨已經(jīng)給熱好了飯菜,蔣新民餓過了頭,只扒了兩口白飯,就放下了碗筷,身子往床上一躺,呼嚕立馬響了起來。 真累,累地忘記了他的生日,累地在家的時候只想睡覺,累地,都來不及給一個擁抱。 但蔣新民的襯衫總是干干凈凈的、沒有一絲皺褶的,帶點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清香,腳下的皮鞋也總是一層不染的,體面又風度。 后來,慢慢開始有了業(yè)務,慢慢有了應酬。 新公司到的第一筆帳,蔣新民醉醺醺地回了家,被陳蕭雨拳腳打踢拖進了浴室,蓮蓬頭下,赤紅的一張臉,傻傻地笑,喃喃胡話:“小雨,咱們不要過苦日子了。小雨……嗝……跟著我,受苦了……” 陳蕭雨踮腳給他沖洗頭上的泡沫,身上干凈的睡衣被水珠濺濕,索性脫了衣服,赤身和蔣新民前胸貼著后背,給身前這個醉鬼擦澡又搓背,聽那人嘴里的胡話,不輕不重地在蔣新民的腰上掐了一下,現(xiàn)出一點紅痕,心疼罵一句:“白癡。” 苦日子,似乎真如蔣新民所說,到了頭。 二十七歲,買了車,提到車的當晚,載著陳蕭雨在馬路上繞啊繞,最后不知到了哪,停在公園馬路邊,睡到了天亮。 二十八歲,貸款買了房,依然小小的,兩室一廳,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書房。 看房的時候,蔣新民拉著陳蕭雨的手,帶著歉意:“暫時只能買這么大的,等有錢了,咱再換。” 陳蕭雨在屋里到處轉(zhuǎn),已經(jīng)在心里籌劃著如何裝修什么時候搬過來住,聽了蔣新民的話,回頭瞪一眼:“就咱倆,要多大地啊,我覺得正合適。” 三十歲,還清了房貸,換了小車,銀行卡里的錢越來越多,在一起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陳蕭雨準點上下班,早晨還在床上,蔣新民已經(jīng)洗漱完畢,睡眼惺忪下床要去準備早餐,被蔣新民輕輕一推又倒回了床上:“還早,再睡會。” “不吃早餐嗎?”陳蕭雨打了個哈欠,看一眼床頭柜上的鬧鐘,才六點過十。 “我在路上買點吃,你睡會。” 蔣新民撫他睡亂了的頭發(fā),低頭要去吻他。 陳蕭雨一偏頭,本來要落在唇上的吻,堪堪磕在了嘴角,把被子拉起來蓋住了半張臉,悶悶地說:“還沒刷牙呢。” “那晚上補上。”蔣新民把陳蕭雨從被窩里挖出來,額頭蹭了蹭他的鼻子,“我走啦。” “嗯。”陳蕭雨閉上眼,挪到蔣新民的枕頭上,又淺睡了過去。 下午六點下班,陳蕭雨從公司里出來,給蔣新民發(fā)消息:今晚什么時候回來? 蔣新民:九點多吧,還不確定。有事嗎,媳婦兒? 陳蕭雨:那我去市場買菜回家做吧,等你回來。 蔣新民:那我盡量早點回來,愛你,(*  ̄3)(ε ̄ *) 陳蕭雨看著后面那個“么么”圖案,想象著蔣新民一本正經(jīng)地坐在會議室里一邊聽報告一邊和他發(fā)短信,眼睛瞇了起來。 晚上九點,鍋里燉的大骨湯已經(jīng)現(xiàn)出醇厚濃郁的乳白湯汁,轉(zhuǎn)小火慢慢地燉,米飯保溫著,陳蕭雨給蔣新民打電話:“出公司了沒?” “啊?小雨——” 電話里,蔣新民那邊吵吵嚷嚷,隱約聽見推杯換盞的聲音,陳蕭雨皺起眉:“在吃飯?” “啊……”蔣新民心虛,拿著手機出了包廂,找了個僻靜處給陳蕭雨解釋:“本來是可以早點回來的,誰知XX公司那邊的采購經(jīng)理臨時打電話過來約吃飯,最近有個項目正找他們合作,所以……” “行,我知道了,那你忙去吧,少喝點酒。” 蔣新民其實已經(jīng)喝了不少,胃有點難受,待會回了包廂里頭,少不了還要一通喝。人在江湖,總有些事是身不由己。他把頭抵在墻壁上,聽著電話那端陳蕭雨令人心安的聲音,突然有點脆弱:“寶兒——” 他喊了一聲,眼睛通紅,聲音開始哽咽,說不出話。 寶兒,有點累,想休息了。 陳蕭雨先是沉默,聽那頭細碎壓抑的喘息,猛然抓起沙發(fā)上的外套和茶幾上的鑰匙,往家門口走:“你在哪,我來接你回家。” “沒事,你別來了,我待會就回去,掛了啊。”蔣新民匆匆掛斷陳蕭雨的電話,跑洗手間的隔間里張著喉嚨摳挖了一陣,吐了不少,然后洗了一把臉,又走包廂里你來我往去了。 陳蕭雨放下電話,坐客廳里悶悶地等。 那一晚,泡在鹽水里的花蛤吐了一層薄薄的沙,陳蕭雨換了幾次水,砂鍋里燜過頭的大骨湯表皮凍了一層乳白色的漿……蔣新民也還沒回來。 陳蕭雨給自己炒了個青菜,吃了一碗白米飯,在清冷的客廳里窩在沙發(fā)上裹著被子看電視,一直到凌晨,迷迷糊糊睡去。 今晚是情人節(jié),陳蕭雨衣兜里兩張午夜場的電影票,過期了。 三十一歲,日子平淡,蔣新民總算比以前空閑了下來,和陳蕭雨一起去外地旅了幾次游,遠離俗世紛雜,天天吃喝玩樂,好似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讀書年代,穿寬松的沙灘褲,夾腳拖,赤著上身在沙灘打鬧、牽手、散步,躲在低矮的沙堆旁親吻,在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zuoai…… 快活到,忍不住想要把兩人的幸福,分享給自己最親的人。 陳蕭雨主動出柜,意料之外的,沒有像蔣新民家人那樣的鬼哭狼嚎和拳腳相向,陳家人很平靜地接收了這個事實。 然后,無視。 閉口不談蔣新民,即使蔣新民和陳蕭雨一道上門,吃飯的桌子上,也沒有蔣新民的碗筷。母親依然不時地把托媒人介紹的姑娘的照片發(fā)陳蕭雨手機里,奶奶問的,依然是什么時候可以抱孫子。 原來無視,才是最激烈最蠻橫的反對。 年底,蔣新民給陳蕭雨定飛機票,問他什么時候回去過年。 “不回了,咱倆一起過。” “不是說好一邊一年嗎,去年咱倆一起過的,今年你該回去了。”蔣新民在購買的按鈕那里停了又停,嘴里勸著陳蕭雨,手卻有點舍不得。 陳蕭雨卻很堅定,第一次口頭承認自己和蔣新民是夫妻:“你是我老公,以后不管在哪過年,咱都要一起。我不想你回去受我家里人的氣。” 最親和最愛,陳蕭雨夾在其中,一碗水,勉勉強強端個平,終是有一天,偏心向了蔣新民。 三十二歲,年前的時候蔣新民還在商量要換一套更大的房,和陳蕭雨喝酒吹牛皮的時候,也在空中指指劃劃描繪美好藍圖,“媳婦兒,再過幾年,你看著,咱公司就能上市,以后你就天天上網(wǎng)看那股票……” 可惜風云變幻,世事無常。 起初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幾個伙伴,久生嫌隙,有人從中作梗,幾乎一夜之間,辛苦經(jīng)營了幾年的公司,成了空殼。 蔣新民站在昔日辦公的寫字樓前,看著自己一點一滴置辦起來的桌椅、電腦、櫥柜……被工人拆解下來裝車抵押,助理在旁邊怯懦地提醒:“老板,不好意思,我家里知道我辭了職,想要我早點回去……” 蔣新民從錢包里取出所有錢,看也不看地給到助理手上:“這些年,謝謝你了,保重。” 公司破產(chǎn)的事,陳蕭雨隔了一星期,才知道。 兩人隔行如隔山,陳蕭雨不是做生意的料,聽不懂蔣新民跟他說的那些道道,只記住了,蔣新民的名下,還欠著幾百萬的帳。 “你別急,總會好的,咱倆還年輕,重頭再來還不遲。”陳蕭雨安慰蔣新民。 晚上趁蔣新民睡著后,偷偷起床在柜子里翻找到了房產(chǎn)證,打電話給房產(chǎn)公司的朋友,后半夜,才回房抱著蔣新民,睡了。 蔣新民當初白手起家,經(jīng)過苦難,消弭了一陣,振作起來又開始四處聯(lián)系之前建立的人脈,走關(guān)系,打算像陳蕭雨說的那樣,重新來過。 老話有一句:人情淡薄。這話蔣新民不是不懂,只是沒想到,落魄時的人情,會比紙翼還薄。 昔日酒桌上稱兄道弟的朋友,一說起錢,不是猶疑不定吞吞吐吐,就是哭窮扮傻蒙混過關(guān),再無當初兩肋插刀時的氣概與豪邁。 求人辦事,是低聲下氣的,受盡了白眼,喝夠了冷水,坐足了冷板凳……依然,是渺茫。 蔣新民從酒店里出來,酒桌上XX老板那張肥頭大臉還在眼前晃蕩,頤指氣使地將自己當成一個陪酒小弟使喚的做派讓他作嘔。 半年多前,那人還是個要湊上來,搶著給他點煙的角色。 他脫了坐皺了的西裝,沿著馬路一直走啊走,想起剛創(chuàng)業(yè)時的苦日子和辛酸。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那樣的日子,再讓自己過一次,還能扛得住嗎?蔣新民站在護城河上的橋上,看底下波光暗涌的河水。 死了算了,蔣新民想,一了百了。 太苦了,日子真他媽的苦。 他把手撐在欄桿上,身子努力地往外探,深秋的天氣,晚風拂面,已經(jīng)有變冷的趨勢。深不可見的河水里,好似有人聲:快往下跳啊,跳啊,馬上就解脫了。 蔣新民閉上眼,松開了一只手,身子搖晃了下,腳底下一個趔趄,他聽見風聲,聞見了死亡……人拆解下來裝車抵押,助理在旁邊怯懦地提醒:“老板,不好意思,我家里知道我辭了職,想要我早點回去……” 蔣新民從錢包里取出所有錢,看也不看地給到助理手上:“這些年,謝謝你了,保重。” 公司破產(chǎn)的事,陳蕭雨隔了一星期,才知道。 兩人隔行如隔山,陳蕭雨不是做生意的料,聽不懂蔣新民跟他說的那些道道,只記住了,蔣新民的名下,還欠著幾百萬的帳。 “你別急,總會好的,咱倆還年輕,重頭再來還不遲。”陳蕭雨安慰蔣新民。 晚上趁蔣新民睡著后,偷偷起床在柜子里翻找到了房產(chǎn)證,打電話給房產(chǎn)公司的朋友,后半夜,才回房抱著蔣新民,睡了。 蔣新民當初白手起家,經(jīng)過苦難,消弭了一陣,振作起來又開始四處聯(lián)系之前建立的人脈,走關(guān)系,打算像陳蕭雨說的那樣,重新來過。 老話有一句:人情淡薄。這話蔣新民不是不懂,只是沒想到,落魄時的人情,會比紙翼還薄。 昔日酒桌上稱兄道弟的朋友,一說起錢,不是猶疑不定吞吞吐吐,就是哭窮扮傻蒙混過關(guān),再無當初兩肋插刀時的氣概與豪邁。 求人辦事,是低聲下氣的,受盡了白眼,喝夠了冷水,坐足了冷板凳……依然,是渺茫。 蔣新民從酒店里出來,酒桌上XX老板那張肥頭大臉還在眼前晃蕩,頤指氣使地將自己當成一個陪酒小弟使喚的做派讓他作嘔。 半年多前,那人還是個要湊上來,搶著給他點煙的角色。 他脫了坐皺了的西裝,沿著馬路一直走啊走,想起剛創(chuàng)業(yè)時的苦日子和辛酸。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那樣的日子,再讓自己過一次,還能扛得住嗎?蔣新民站在護城河上的橋上,看底下波光暗涌的河水。 死了算了,蔣新民想,一了百了。 太苦了,日子真他媽的苦。 他把手撐在欄桿上,身子努力地往外探,深秋的天氣,晚風拂面,已經(jīng)有變冷的趨勢。深不可見的河水里,好似有人聲:快往下跳啊,跳啊,馬上就解脫了。 蔣新民閉上眼,松開了一只手,身子搖晃了下,腳底下一個趔趄,他聽見風聲,聞見了死亡…… 他松開了另一只手…… 猛然間,身子被人從后面一把扯住,往后退了好幾步,然后被一雙臂膀緊緊地箍在懷里。他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說話,“不穿外套站這吹風,感冒了活該。” 蔣新民沒有回頭,眼淚在那一剎那洶涌出來,被風夾帶著吹落在黑暗中。他的后背貼著的,是陳蕭雨單薄的胸懷,蔣新民流著淚,心想:還沒機會把這人養(yǎng)胖,又要他跟著自己受苦了。 他的淚,滴落在陳蕭雨箍在他胸前的手背上,沿著交叉的指縫流進了手心里,氳濕了陳蕭雨的整片心。 這個人,若不是自己不放心特意出來跟著,或許就要失去了。 一想起這,他把蔣新民抱得更緊了,“咱們把房賣了吧,我那輛車去年才買的,應該也能賣個好價錢。我算了下,把賣房賣車的錢,加上我卡上的那些存款,把帳還清了,還有些剩。我回去再跟我親戚借些……” 蔣新民在前面什么都沒說,那些眼淚,像護城河里流動的水,連綿不絕。 這一生的眼淚,像是要在這一晚,流個盡。 卻總沒盡。 三十三歲,重新開始住出租屋,重新開始坐公交車上下班,重新開始,關(guān)注柴米油鹽。 蔣新民找到了新的投資合伙人,拿著家里剩下的所有積蓄,和人重cao舊業(yè),再次打拼。 早出晚歸的日子又開始重復,只是不知從哪天起,陳蕭雨竟然也開始跟上了他的節(jié)奏。 蔣新民剛要出門,就看見陳蕭雨從臥室里走出來,奇怪道:“起這么早干嘛,離你上班還有好幾小時,再睡會。” “早起對身體好,我下去跑步晨練。”陳蕭雨隨口答道。 蔣新民沒起疑,叮囑了幾句就匆匆出門去了公司。 陳蕭雨快速洗漱完,一直等到樓下蔣新民的車開走了,才從臥室里把筆電抱出來,繼續(xù)昨晚未完工的活,這是私單,不能在公司里做,只能趁著在家的時候完成。 他公司加班是有加班費的,以前陳蕭雨不會為了幾塊錢的加班費累死累活,但今時不同往日,家里穩(wěn)定收入只他一個,不得不向錢低頭。況且,他也想努力工作,在上頭的領(lǐng)導面前表現(xiàn)表現(xiàn),好升職快一點,工資也能更高些。 他做這些,都是瞞著蔣新民做的,怕那人知道了又自責,愧疚。 兩口子,說什么誰養(yǎng)著誰啊。有福同享,有難必定也要同當。 三十六歲,是你的,終究是你的。 搬進了更大的房子,換了更好的車子,卡里有了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多的錢。 蔣新民不敢再說以后,不敢再承諾未來,只真誠道:“小雨,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連命,都是你的。 陳蕭雨被他擁在懷里,數(shù)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蔣新民撓他的咯吱窩,撓一下,陳蕭雨笑著扭一下,撓一下,扭一下,剛剛點過哪個數(shù),又忘了,還得重頭來。來來回回,卡里的數(shù),一直沒數(shù)完。 算了,陳蕭雨把手機丟到一邊,心想,只要有蔣新民在,多多少少都不重要。 三十七歲,兩口之家添了一丁,三個月大的拉布拉多,大名陳小波,小名波波。 陳蕭雨開始日常遛狗,又因為要給狗拍照,玩起了攝影,通過攝影,又被拐帶進了多rou圈,繼而在陽臺上開辟了園藝種植的天地。 彼時蔣新民事業(yè)正盛,沒時間也沒精力陪陳蕭雨,看他能發(fā)展自己的興趣愛好,倒也放下心,只安安心心地發(fā)展自己的公司。 只是偶爾下班回家,看到小區(qū)里正牽著波波遛狗的陳蕭雨,蔣新民偶爾也會恍惚,是比以前瘦了還是胖了?最近理發(fā)了嗎?之前是個什么發(fā)型來著?波波長得這么快? 陳蕭雨依然喜歡親自下廚,做蔣新民喜歡的菜,只不過每一道,都開始攝影。 他開通了微博,發(fā)波波調(diào)皮搗蛋的搞怪照,發(fā)露臺形態(tài)各異的花花草草,發(fā)每天的一日三餐,發(fā)上班路上看見的天,還有天上的云…… 他也拍蔣新民,拍蔣新民新長出的腳趾甲戳破的襪子洞,拍蔣新民滅過煙的煙灰缸,拍他下巴處剛冒出的青茬…… 蔣新民這么好,陳蕭雨怎么舍得他全臉出鏡。這么好的人,就該自己偷偷揣在口袋里,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敢拿出來小心地看幾眼,怕被不懷好意的人瞧見了,要奪了去。 其實若有人來奪,陳蕭雨也是不怕的,當初是有多大的勇氣陪蔣新民走到現(xiàn)在,他就能拿出一百倍的勇氣和來奪的人拼個你死我活。 只是若那寶貝自己要往口袋外面跳,那又豈是他能拿勇氣和生命去拼就能夠的。 三十九歲,馬上就要邁入四十不惑的坎,小區(qū)里遇見的初中生已經(jīng)被爸媽教導著喊“叔叔”,公司里新招聘進來的大學生已經(jīng)開始用“和藹可親”這樣老齡化的詞來形容自己,洗手的時候不經(jīng)意地往鏡子里一瞅,竟然發(fā)現(xiàn)青絲間夾雜了好幾根白發(fā)。 中年危機,像一場不期而至的心肌梗塞,疼痛又致命。 蔣新民一下子覺得自己老了,而這個世界,正年輕。 他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里蹦蹦跳跳的孩童,還有底下歇斯底里的觀眾,搖搖頭,問一旁的陳蕭雨:“唱的啥玩意,怎么一句都聽不懂!下面那些人吃了搖頭丸也不管管?” 陳蕭雨被他樂得趴在沙發(fā)上,損他:“老土了吧你,這是這幾年最火的一個組合,你聽不懂可以原諒的,畢竟隔輩了……” 自己竟然已經(jīng)跟新生代的偶像隔輩了?!蔣新民癱在沙發(fā)上,隨手換了電視臺。 他想起自己久遠的青春,想起未經(jīng)世事前十七歲的自己。那份純粹的喜歡和高興,不摻半點雜質(zhì),干凈而透亮,是珍寶。 讓人懷念。 蔣新民就是在這樣念念不忘的懷念里,遇見了李尹離。 十八歲的美好少年,身形還未長開,臉上的稚氣與眼里的無知赤裸裸坦露在人前。 “民哥,喝酒。”李尹離把酒桌上一杯酒拿起來,怯懦地遞到蔣新民的面前,杯中的酒因為手抖而撒了出來,沿著杯壁流到少年人的虎口處、手背上…… 蔣新民半醉,說出的話七分醉意三分真:“怎么敬酒的?怎么這么不懂規(guī)矩?喂我。” 本是一句玩笑,沒想到少年卻當了真,認認真真地把酒杯送到了蔣新民的唇邊,“蔣總,我第一天上班,不懂規(guī)矩,您別見怪。” 少年人眼眸低垂,臉色蒼白,怯懦的樣子,讓人覺得可愛又可憐。 蔣新民一愣,不自覺張嘴,就著少年人的手勢,喝光了杯里的酒,嘴唇擦過那人濡濕的虎口,是細膩的觸感。 剛喝下去的那杯酒在食道里著了火,呼呼地往下燒,燒地人心慌。 蔣新民一抬頭,發(fā)現(xiàn)那少年的臉,已通紅。 “你多少歲了?”往后的觥籌交錯中,趁旁人不注意的時候,蔣新民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李尹離。 “十八。” “十八啊……”蔣新民在心里咂摸著這三個字眼,正青春。 “蔣總,我加一下你微信吧,以后來這邊玩,記得叫我號啊。”李尹離眼里帶著期待,還有光。 蔣新民想,只是一個微信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給的,隨手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李尹離,“你自己弄。” 李尹離打開蔣新民的微信,最上的一條對話框,是和陳蕭雨的:寶兒,今晚在外面有應酬,你自己早先休息。 李尹離沒敢多看,匆匆掃了自己的微信,就把手機還回了蔣新民。 后來,又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又有了第二次見面,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 蔣新民總喜歡看李尹離的臉,看他說錯話后不自覺的臉紅,看他沒見過世面時眼中的驚奇,看他對櫥窗中昂貴東西的渴望……欲望赤裸而直白,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全都寫在了那張“天真無邪”的臉上。 陳蕭雨也曾有過那樣的神情,在他還一無所有的時候。現(xiàn)在蔣新民什么都有了,可是那樣的神情,陳蕭雨卻再也沒了。 他和蔣新民一起貧窮,也一起富貴,得到過,失去過,早就對年少時渴望的那些華而不實的物質(zhì),看輕了,看淡了。 十八歲看中的那塊手表,三十八歲再去看,只會淡淡地掃一眼,然后云淡風輕道:“待會去吃火鍋好不好?” 蔣新民感到遺憾,為自己年少時的無能為力,還有陳蕭雨少年時很多的愛而不得。 這份遺憾,在李尹離的身上找到了出口。 “喜歡?那就買了。”蔣新民掏出卡,讓柜臺去結(jié)賬,看李尹離戴上的那副墨鏡,想象十八歲時的陳蕭雨戴上后,會是怎樣的光景。 應該比眼前的人,還要帥氣那么幾分。 他沉浸在那樣的想象里,眼里現(xiàn)出幾分情深,被敏感的少年人捕捉,不由在心里想了很多,羞澀地低了頭。 十八歲的愛情,含羞帶怯,只一個似有若無的眼神、一句閃爍其詞的曖昧,就輕易紅了臉,動了情。哪似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身邊人,彼此赤裸相呈,早不見以前的面紅耳赤,只是坦然互捏對方腹間的小贅rou,相互調(diào)侃。 晚上在家,吃完飯,陳蕭雨硬拖著蔣新民和自己下去遛狗。兩個人走走停停,蔣新民漸漸有些跟不上,常年喝酒應酬和早先年的辛苦打拼落下的后遺癥,看陳蕭雨被波波拉著跑到了很遠的前面,一個人在后面慢慢地走。 李尹離的消息彈了出來:蔣總在干嘛? 蔣新民:遛狗。 李尹離:蔣總還喜歡狗? 蔣新民:還行吧,聽話就好。 李尹離:我也很聽話的:)。 陳蕭雨跑累了,牽著波波在路邊等他,蔣新民低頭走路,手機屏幕上的燈光反射在蔣新民的臉上,印出他臉上的笑。 這個笑,最近很常見。 “玩什么呢?走路專心點。”陳蕭雨奪過蔣新民的手機,裝進了褲兜里,“什么時候忙完?我想跟公司那邊請年假出去玩一下。” 陳蕭雨看著遠方亮起的路燈,良久又補充道:“一起。” “哦,那我明天跟助理問下行程,把時間空出來。” “行,我等你確定下來。” 散完步回來,蔣新民去浴室洗澡,陳蕭雨在陽臺上給波波喂了水,躺在竹椅上,吸了一根煙。 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動,陳蕭雨拿出來看了眼,又放了回去。煙頭燃到盡頭,灼地兩指發(fā)燒發(fā)燙,也不及貼著大腿處口袋里的震動帶來的痛,痛到心里。 浴室里的水聲已經(jīng)停下,再過幾分鐘,蔣新民就要從里面出來了。陳蕭雨把煙頭扔到花盆里,在水龍頭下洗了把臉,面色如常進了客廳。 “想吃什么水果?我給你切?”兩分鐘后,蔣新民果然從里面出來,陳蕭雨問他。 “你隨便弄點。”蔣新民一邊往書房走一邊擦頭發(fā),半道突然停下來,“誒,我手機呢?你給放哪了?” “茶幾上。剛有人打電話過來,我怕是你的客戶,沒接。” “哦,”蔣新民返身拿回了手機,打開看了號碼,皺了下眉。 陳蕭雨在廚房里探出頭,朝蔣新民問:“是重要的電話嗎?沒耽誤你事吧?” “沒。”蔣新民說著,往書房去的腳步卻快了起來,門還沒關(guān)好,陳蕭雨就聽見客廳那里傳出一聲,“喂。” 緊接著,書房門就關(guān)上了。 陳蕭雨的手一抖,下刀的位子偏了一下,落在指尖上,血馬上涌了出來,“滴滴答答”落在案板上…… 蔣新民什么都沒說,陳蕭雨卻已經(jīng)什么都知道。 手機里的那個男孩子,陳蕭雨也去見過,在他連續(xù)兩次撞見蔣新民帶著那人在餐廳吃飯以后。陳蕭雨覺得,李尹離真的說不上有什么特別,除了年輕,還是年輕。 “還是雛嗎?”包廂里,陳蕭雨隱在黑暗里,問李尹離。 “是的。” 陳蕭雨笑笑,從錢包里抽出一疊錢:“講真話。” 李尹離看著那疊錢,喉結(jié)動了動:“就做了那么幾次。我才滿十八歲,進這行還沒多久。” “記得讓人戴套。”陳蕭雨圍上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低頭走出了包廂。 這樣的男子,蔣新民和他來來往往,怎么可能僅僅只是喝喝茶吃吃飯。陳蕭雨不是十多歲單純的小姑娘,不會找千百種理由給蔣新民開脫。 有些事,發(fā)生了,就是發(fā)生了。 也曾在見完李尹離后的幾天里自卑失落過,也曾捫心自問:是不是平時冷落了蔣新民?是不是自己太無趣?亦或是,這副皮囊太蒼老?…… 從網(wǎng)上買來情趣小道具,皮質(zhì)的手銬、露肛的包臀三角褲、皮鞭、香薰……陳蕭雨看隨包寄過來的使用說明書,坐在一堆的情趣用品間,哭笑不得。 活到這把年紀,竟然還要用這種手段去留住一個人,聽起來都覺得可憐。 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股腦兒又全都扔進箱子里,打包封好,扔了。 也想過多陪陪蔣新民,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一起看看電影……只是蔣新民總在忙,總是心不在焉。 朝夕相對幾十年,也曾想過最終會是什么將兩人分開,是疾病還是不可抗力的生命的終結(jié),亦或是世界末日般的天災?…… 從未料到,會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十八歲少年。 不如出去走一走吧,找個時機把事情說開了,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二十多年的情分,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陳蕭雨在心里勸自己。 蔣新民到底沒以前那么上心,出游的事,過了好一陣也沒下文。陳蕭雨沒等到他的消息,倒是被公司臨時要求出了趟差。 家里就兩個男人和一條狗,家務都有家政阿姨做,即使自己十天半個月不在家也沒問題,只遛狗這件事,需要蔣新民多分擔。 機場里,陳蕭雨坐在蔣新民旁邊,偏過頭看那人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人鬢角又冒出了兩根白發(fā)。 上周才拔了兩根,怎么長地這么快?!他有點恍惚,似乎身邊的這個人,昨天還是和自己一起坐在三班的教室里上課傳紙條,下課瞎胡鬧的青蔥少年,怎么一眨眼,就成了眼前沉默以對的中年人。 廣播里登機的消息在回響,陳蕭雨站起來,喊了蔣新民一聲,“新民”。 “哦,”蔣新民回過神來,慌忙收起手機,“要登機了嗎?” “嗯。”陳蕭雨看他手里握著的手機,心里不是滋味,又覺得自己和蔣新民,一個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個煞費苦心遮遮掩掩,實在是,都演地辛苦。 想說什么,話到嘴邊,終是說不出,只能道一句:“我走了。” “嗯,下飛機后記得發(fā)消息報個平安。”蔣新民抱了陳蕭雨一下,許是剛才和李尹離聊天生出的愧疚,分開的時候,蔣新民又輕輕補了一句:“小雨,我愛你。” 陳蕭雨愣了片刻,爾后又明白,這久違的一句情話,不過是出軌之人心虛后的紅玫瑰而已,好看是好看,只是帶了刺,疼。 他笑笑,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離開。 歷經(jīng)世事,之于蔣新民,陳蕭雨還是曾經(jīng)那個陳蕭雨,但蔣新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蔣新民。 沒資格,再聽他回一句:“好巧啊,我正好也愛你。” 原定出差十天,沒想到第六天的時候,突然接到了家里的電話,是蔣新民打過來的,電話里,蔣新民吞吞吐吐:“小雨,那個,你能回來一下嗎?”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 “波波出了點事……” 寵物醫(yī)院里的手術(shù)臺上,隔著玻璃窗,陳蕭雨貼著玻璃朝里望,蔣新民在他旁邊細碎地說:“醫(yī)生說要截一條腿,風險很大,波波也不年輕了,所以……” “怎么回事?”陳蕭雨鐵青著臉問。 “對不起,陳先生,你別怪蔣總,是我主動提出幫蔣總遛波波,結(jié)果一不小心松了繩子,我沒追上,然后被車給撞了……”李尹離從蔣新民的身后站出來,臉色蒼白,眼睛通紅,像隨時都有淚要掉出來。 直到這時候,陳蕭雨才注意到了李尹離。 “我cao你媽,蔣新民。”陳蕭雨朝蔣新民撲了過去,一腳將人揣到了地板上。 平生第一次大動干戈,對人拳打腳踢,沒想到卻是對著自己最愛的人。 陳蕭雨打紅了眼,以前有多愛,現(xiàn)在就有多恨,恨地嘴唇咬出了血,恨得拳頭上沾了血。 是幾個人合力,才把陳蕭雨從蔣新民身上拖下來的。 兩人衣衫襤褸,臉上身上都有可見的傷痕,尤其是蔣新民,半邊臉紅紫,眼角流血。 “不就是一條狗嗎,陳蕭雨,至于嗎?”蔣新民被人扶著,被陳蕭雨突如其來的這么一通暴打,火氣也涌了上來,沖陳蕭雨嚷:“你瘋了?” 陳蕭雨被人拉開后,也不再往蔣新民身上撲,好似什么都不存在似的,只靜靜地站在窗戶邊,盯著手術(shù)臺上的波波,從始至終,再沒看過蔣新民一眼。 那天晚上,波波終究是沒有挺過來,快到早晨的時候,努力睜開眼看了陳蕭雨最后一眼,安安靜靜地去了。 他曾記得自己跟蔣新民說過,普通家庭一夫一妻一兒一女算圓滿,咱家特殊家庭兩夫一狗也叫團圓。 情分沒了,波波也死了,這個家,要散了。 蔣新民是第二天晚上回的家,陳蕭雨打地不算輕,他在醫(yī)院躺了一天,冷靜下來,左思右想,還是不明白陳蕭雨為什么發(fā)那么大的火。想著晚上回來,找人要個說法。 進了家門,屋里漆黑一片,蔣新民開了燈,去臥室里看了眼,陳蕭雨不在家。 打他的手機,發(fā)現(xiàn)已關(guān)機。 茶幾上,留了一張紙,蔣新民拿起來看了,是陳蕭雨的字跡: 緣分已盡,事到如今, 不念過往,不怨現(xiàn)在,不悔將來, 愿此一別,即是永別。 紙條下面,還放著幾張照片,都是蔣新民和李尹離在一起時的畫面,兩個人或牽著手,或親密交耳…… 陳蕭雨出身書香世家,做事從來講究臉面,即使是難堪的出軌之事,分手的時候,也只點到為止,要給蔣新民留個臉面。 蔣新民拿著那張紙,怔怔地,很久很久都沒回過神來。 陳蕭雨和他分手了? 分手? 他在房間里四處地走動,徹夜難眠,想找一兩件任何陳蕭雨的東西出來,握在手里,像握住了陳蕭雨。房里所有陳蕭雨的東西,幾乎是一夜間,全都不見了蹤影,鞋柜里、衣柜里、書柜上空出的那一半,空地徹徹底底、干凈利落,好似這么幾十年,這個房子,從來只有蔣新民一人住、一人過活。 蔣新民站在空蕩蕩的衣柜面前,胸口像被人開了膛,風呼呼地從缺口處灌進去、灌進去,是陳蕭雨不辭而別的決絕和自己無限悔恨的蒼茫。 “小雨,你別嚇我。”蔣新民握著手機,在一次次無法撥通的嘗試后,倒在了客廳的地板上。 他一生經(jīng)歷過那么多的失去,失去家人、失去錢財、失去朋友、失去健康……每一次失去,都伴隨著深深的疼痛。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般的,讓他感到害怕。 是的,他是和李尹離在外面亂搞,可是出了酒店的門,他依然只想做員工面前年輕有為的蔣總,回家以后陳蕭雨身邊忠誠顧家的蔣老公,外人眼里家庭事業(yè)兩全的蔣先生。 外面的花花世界再精彩,流水的酒店,鐵打的家,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情人是逗貓逗狗似的玩物,要想睡個踏實覺、吃頓合胃口的飯,還是會回家。 “沒事,我明天就去找他,跪在他面前求他……”蔣新民喃喃地安慰著自己。 第二天,開車去陳蕭雨的公司找人,最近一次開車送陳蕭雨去上班,好像已經(jīng)要追溯到幾年以前。好在陳蕭雨上班的那家公司比較有名,蔣新民靠著導航找了過去,問前臺,前臺查了半天,最后才回答:“不好意思,我們公司沒有這個人。” “不可能啊,你再查查。” 前臺又耐心查了一遍,搖搖頭,“確實沒有這個人。” 蔣新民急了,只以為是陳蕭雨吩咐人故意這么說的,一下子就在大廳里和人鬧了起來,吵著嚷著要見陳蕭雨。 到最后,還是陳蕭雨之前的一個同事跑下來,拉他到會客室解釋清楚了,才罷休。 他從陳蕭雨的公司走出來,失魂落魄地站在炎炎烈日下,同事的話還在耳邊。 “陳蕭雨啊,他幾年前就離職了。因為接私單被公司發(fā)現(xiàn),又被另外的同事傳到老板那里,在領(lǐng)導那里留了個不好的印象,原本該落在他頭上的升職加薪的機會,之后全給了別人。這是公司辭人使用的冷暴力,陳蕭雨心里清楚,沒幾個月后就主動辭職走了。” “為什么要接私單啊?”蔣新民第一次聽說,云里霧里。 “私單錢多啊,坐公司累死累活半個月,還沒一單私活賺的錢多。”同事不以為然地回答,“其實業(yè)內(nèi)人都心知肚明,做我們這行的,光靠公司給的這些死工資哪夠的,或多或少都會接些私活,只要不被公司發(fā)現(xiàn)就好了。” “錢”,蔣新民在在心里回想著,隱隱猜到了陳蕭雨那樣做的原因。 “他是多久前辭職的?” “蠻久的了,”同事想了想,“應該也有五六年了吧。” “五六年前,”蔣新民算了算,鼻頭發(fā)酸,眼睛濕潤了起來。 那時候,正是他公司倒閉破產(chǎn)沒錢的時候。 旁邊的同事還在喋喋不休,沉浸在對過往的回憶里,不無遺憾道:“我當初比他晚幾年進的公司,他算是我的前輩,工作優(yōu)秀、待人又好,若不是因為那事,一直做下來,現(xiàn)在恐怕早就是我們部門的一把手了……” 蔣新民再也坐不住,匆匆跑出了會客廳,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坐在車里,仔細地、一點一點地回想,那時候,自己是否有注意到陳蕭雨一絲絲的異常? 蔣新民想了很久,想地腦袋要從里炸開般地痛起來,也沒回想起半點蛛絲馬跡。或許是有的,只不過那時的自己一心忙于重振事業(yè),無暇顧及其他。而陳蕭雨又總是十年如一日地安然等他回家,不動聲色地將屋外的世俗紛擾,藏好打包,一個人扛。 也不知那人,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又悄無聲息地,犧牲了多少。 他坐在那里,過去的歲月像一幅幅失真的油彩,帶著灰敗斑駁的色彩,從記憶的閘門里洶涌出來,朝他一路飛奔。 他看見在老師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的少年,寒冬夜里抱在一起的少年,火鍋店里相視而笑的少年、木板床上糾纏的少年…… “陳蕭雨,我愛你。” “小雨,你等著,我一定會建一個咱自己的家的。” “小雨,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 這世間千百種辜負,朋友反目、兄弟成仇、親人離叛……獨情深,最不能、也不該,被辜負。 蔣新民伏在方向盤上,失聲地哭。 公司里的保安過來敲車窗:“先生,這是不是你剛才掉的錢包啊,王經(jīng)理要我拿過來給你認一下。” 蔣新民擦了眼淚,打開車窗,朝保安手里的錢包看了眼,點點頭。 保安不放心,打開錢包要確認,對著錢夾里小小的照片,仔細地對照:“怎么和這包里的照片對不上啊,看上去不像啊?” 蔣新民從他手里奪過錢包,打開來,照片里,是陳蕭雨有點模糊的臉。 他還記得陳蕭雨的那句話:“放你錢夾里好好保管著,有他在,我就在。” 那個人,也曾年少,也曾在熄掉燈的教室最后排偷偷地吻過你,也曾天真,以為說過的“我愛你”就是一輩子的“我愛你。”那個人,也曾有過青春,和你一起啃干饅頭吃咸菜還樂在其中的青春,和你在悶熱狹小的出租房木板床上激烈糾纏的青春。那個人,也做過夢,夢里你和他都白了頭,還要手牽著手,你攙著我,我扶著你,一起去游玩。 他把那張小小的舊舊的照片拿在手心里,眼淚滴落了下去,蓋住了陳蕭雨青澀的臉龐……哽咽 保安被嚇到,在一旁好心地勸:“誒,是不是丟什么東西了啊?別哭啊,就這么大地兒,要丟了也能找著的,你說你……” 會找著嗎? 也許,可能,會吧? 也許,可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