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酒 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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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是五年以前,那時他正風光,是各大gay吧夜場爭相搶奪的紅角,人走到哪,當晚那里的場子必定爆滿。 有多少人,天天蹲守在他可能會出現(xiàn)的那些夜場里,癡癡地等,只為隔著人海遠遠地看他一眼。 若能近身摸一把,那就是中了頭獎了。 燈紅酒綠的夜場,從不乏年輕的身體,俊美的臉蛋,渾身散發(fā)著滿滿荷爾蒙的味道,誘惑著人忍不住伸手去采擷。只不過,花無百日紅,沒多久,就會被新一波青春的rou體所取代,然后像過期的rou罐頭一樣被人扔進垃圾桶里,再不被人記起。 青春在這里,稍縱即逝,一刻千金,之后,便只剩廉價。這大概是大部分MB都會經(jīng)歷的,也曾享過一時的繁華與寵愛,但到最后,更多的也只是落得一個孤苦無依的下場。 他是這萬千MB中的一個,他紅過,紅得轟轟烈烈,名聲傳遍了大半個北京城,也比其他任何一個MB紅的時間要久。 但即使是他這樣的,坊間關(guān)于他的流傳,也只存在了三年,之后,漸漸就都淡了。 偶爾有人再談起他,也只是略微嘆一口氣,安慰別人也安慰自己,人嘛,喜新厭舊是通病。 一句話,就把自己朝三暮四的劣根開脫地一干二凈。轉(zhuǎn)身擁著身邊正當嬌嫩的身體,去了包房。 那之后的幾年,我也因為一些事很少去夜場,自然對他的消息就更是知之甚少。只是有時被朋友拉去酒吧,聽人跟我介紹最近有哪些紅角時,我腦海里還是會偶爾蹦出他的影子來。 他的那張臉,太難讓人忘記,劍眉星目四字,這世間,恐怕也只有他最配。眼眸深邃而堅毅,五官深刻而俊朗,是一張怎么看怎么正義陽剛的臉,這樣一張臉,配上他挺拔的英姿,行走在鶯鶯燕燕綠肥紅瘦之中,所到之處,連追隨他的燈光都被洗去了妖冶的色彩,只剩一片澄澈。 他做著不堪的皮rou買賣,卻有著一副正義的面孔,形成強烈的反差。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反差,才讓人有想要被他征服與占有他的欲望,看自己親手將天使變成魔鬼,那糟蹋破壞的快感,足以讓人在rou體上還未發(fā)泄之前預先精神高潮。 我從沒和他上過床,但即使只是想象,也覺得若能睡一晚,那一晚必定終生難忘。 沒想到,過了這么些年,竟然還能再次遇到他,而且還是在我的包廂里。 剛進酒吧,就有人告訴我有客人已經(jīng)在里面候著了,我進去,開門的瞬間,那人好似正在觀賞房里的壁畫,聽見開門聲,馬上轉(zhuǎn)過頭來朝我這邊看了眼。 那張臉,一下子從我的記憶里跳脫了出來,和眼前的這位逐漸重合,關(guān)門的時候,我手都有點抖。 “十三少?”我脫口而出他以前在業(yè)內(nèi)的名號,有點不敢相信。 他臉上一閃而過驚訝的神色,然后馬上又變成淡然的表情,“請叫我任志華,這我本名。” 既然沒否認我之前叫的那聲,那么,眼前的這位,就真的確定是他無疑了。 “我偶然聽起你這么個地方,所以過來看下。”他坐下來,燃了一根煙,“這酒,是要拿故事?lián)Q的,是吧?” 我點點頭,坐到自己慣常坐的沙發(fā)一角,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 他似乎早就習慣了別人這樣的目光,毫不在意,輕松自在地靠在沙發(fā)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夾著香煙,在吞吐的煙霧里,那張臉若隱若現(xiàn)。 他穿著普通棉質(zhì)T恤,結(jié)實有力的手臂露出來,稍微一用力,就有肌rou的線條隱現(xiàn)了出來。下身一條藏藍色的牛仔褲,休閑鞋,很隨意的打扮,但穿在他身上,就很有味道。 這人,竟比以前更英俊了。我只來得及在心里暗暗驚嘆一聲,他已經(jīng)吸完一根煙,開始慢慢講了起來。 “他叫趙星,我愛人,在一起快三年了。”他一開口,講的就是這句,說完,就笑了。 在我為數(shù)不多遇見他的場合里,他臉上,還從未有過這樣的笑,即使當時在他身邊的,是可以為他一擲千金的億萬富豪。 他說起了他和趙星的第一次相遇。 “是在紅燈區(qū)一家按摩店門前,晚上。你知道的,去那種地方,要干什么,都清楚。” 像他們這樣的,有很多都是因為做這個比做鴨來錢多才干的,本身并不見得就都是gay。有些剛接完單打車回去,路上再去雞店找個小姐發(fā)泄一通也不在少數(shù)。 做MB賺錢,再花錢找小姐,荒誕,卻又真實。 “我當時在外面等朋友完事,站店門口吸煙。我看他在這條街已經(jīng)晃蕩好幾個來回了,神情緊張而慌亂,猶豫不決。一看,就是第一次來找小姐的人,新手。” “我當時沒事,看他這樣的就想逗一下消遣下時間,便在他從我這邊走過時喊了他一句,‘兄弟,這一晚上都過半了,別浪費時間了。’” “他很尷尬,做賊一樣地飛快從我身前走過去了。我看他走到對街,又在那邊幾家洗浴按摩店外徘徊了一陣,最終還是沒有進去。我對他起了興趣,想著他今晚到底會不會進去,便一直盯著他看。他怕是走累了,蹲街邊停了下來,隔著街看了我好一會,突然站起來,徑直朝我走了過來。” “‘包夜多少錢?’他走到我身邊,盡量壓低了聲音,好掩蓋他緊張到舌頭打結(jié)的顫音。” “我差點笑出了聲。他竟然把我當成給店里拉客的老鴇了。” 他說到這時,禁不住又笑了起來,“我當時穿的是私人定制的高級西裝,手上的腕表都幾十萬,旁邊還停著我的那輛瑪莎拉蒂,怎么看也不像是個需要站街邊給這種小店拉客的人啊。不過他當時那么緊張,估計都沒注意到這些吧。” 我也跟著笑了,又急著想聽后面的內(nèi)容,便問道:“那他那天晚上找小姐了嗎?” 他止住笑,說道:“我憋著笑,繼續(xù)逗他‘你想找什么樣的?’問完又給他報了幾個價。” “‘有清純一點的嗎,看上去干凈的那種。’他說得很快,生怕被人看見,頭一直低著。我笑了笑,在這種地方的人,哪個會是干凈的,不過自欺欺人罷了。我不過是覺得好玩而已,便當即照著他的標準又給了價,比身后那家按摩店里的小姐高出了好幾倍,想讓他知難而退。” “他大概也沒想到價格會那么高,也不知道和人討價還價,自己呆在那里掙扎了很久,然后才點了點頭,‘我暫時沒這么多錢,明晚可不可以?我把地址給你,你直接讓她過來。我可以先付一點定金的。’” “‘你有多少?’我問他。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破了皮的錢包,抽出兩百塊遞給我,‘剩下的明天一定給。’傻不拉幾的一個人,連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輕易信了我,把錢包里唯一的兩張大鈔給了出去。我到這時候,也不想再開他的玩笑了,盡管骨子里看不起這種想玩又不敢玩的慫貨,但自己也沒比人高貴到哪去。我拿了他的錢,答應了他‘把你地址發(fā)我,明天我安排一個人去你那,一晚。’” “他把地址發(fā)給了我,然后就趁著夜色匆匆地走了。沒多久,我的那些朋友也出來了,我也沒和他們說剛才遇到的事,當晚和人去迪吧嗨了一整晚到早上才回去。收到他消息的時候,我還在睡覺,這才想起還有他這茬。我也沒虧待他,真按給他的那個價找了個看上去清純而干凈的小姐,讓人晚上過去一趟。” “當時只以為辦完這事,這一時興起的玩笑便也告一段落。只是沒想到,當晚那女孩子過去沒多久,就打電話過來跟我說這活不接。” 聽到這里,我的好奇心被挑撥了起來,心想難道那男的是有些什么奇怪的癖好?小姐出臺一次不容易,抽成比快餐要高的多,若不是客人太難搞,一般不會退單。因為退單是要賠錢的。 “出什么意外了?”我急忙問他,好讓他快點講下去。 “那小姐怎么也不愿說,只說把錢轉(zhuǎn)給我不要了,便掛了電話。沒多會,他就打電話過來了,很生氣的樣子,劈頭蓋臉地就在那邊罵了起來,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大意就是我騙人啊之類的。” 我聽得入神,他突然轉(zhuǎn)口問了我一句:“你知道當時我接他電話的時候,我在干嘛嗎?” “在干嘛?” “我在接客。”說這話時,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好像是在說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被我cao的是個肥地流油的大開發(fā)商,50萬。像cao一頭肥豬。呵呵。”他干笑了聲,“我把手機開了免提,一邊聽著他在那邊飚著一連串的粗口一邊cao人,把底下的人cao地嚎出了聲。” “他沒發(fā)覺嗎?”我問。 他搖搖頭,然后笑起來,很寵溺的那種笑,“所以才說他傻啊,神經(jīng)大條地可以。我這邊聲音這么明顯,事后他卻一點都沒察覺有什么異樣。不過,我也慶幸他沒聽出來。” “我做完了事,拿著50萬,現(xiàn)金,直接開車去了他之前發(fā)我地址那里,給他去了電話。我叫他下來,把定金還給他。” “他也下來了,看我開的那車,有些驚訝,估計是沒想到做老鴇的能這么有錢。我從那疊現(xiàn)金里抽出五張給他,他沒接。‘我不要錢,你重新給我安排一個。’他說。” “‘你到底對人姑娘做什么了逼地人退單?你要有什么癖好痛快說出來,我好對著號找人,別耽誤大家時間。’我擠兌他。” “他臉被臊地通紅,木頭樁子樣的釘在那里半天沒說話。‘說不說啊,不說我走了。’我把錢遞出去,發(fā)動了車子。” “他被逼急了,總算開了口,‘不是給我找的,是給我弟。’” “這……”聽到這里,我有點懵了,跟他確認一遍:“你是說他給他弟找小姐?” “是啊,”他點點頭,表情很嚴肅,“我當時聽他這么說的時候,倒沒你這么反應大。畢竟那行里,什么奇葩的事都有,3P的群P的換妻換夫的……有錢人玩的花樣多了去了,見怪不怪。” 他繼續(xù)說著:“我當時便問他‘那就是你弟有什么特殊癖好了?’‘沒有。’‘真沒有?’我又問。‘沒。’他沒講實話,我也不想和他繼續(xù)糾纏,‘講真,你這單生意,我真不接了。’” “他見我真要走,扒著車窗急急地求我,‘我上車跟你說好不好?’我讓他上了車,他又沉默了好久,最后不得已,才說出了實情,‘我弟病了,重病的那種,活不了多久了。今天是他十八歲生日,也是最后一個生日。前幾天我就問他要什么生日禮物,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跟我說,長這么大,還從來沒和女孩子拉過手,親過嘴,沒談過一場戀愛……’” “‘所以你才……?’我問他。‘不要真的做那個也行的,只是身體觸碰下就可以。’他好像怕自己停下來就再也開不了口似的,自顧自說著,‘是我沒做好,之前鼓足勇氣去那邊好幾次都沒敢進去,怕被人笑話。我弟就這么一個愿望,我還給搞砸了。你不知道,昨天我跟他說今晚會有一個女孩子過來陪他時,他有多高興……’” “我坐在他旁邊,耳邊是他漸漸哽咽的聲音,車窗外是越來越濃烈的夜色,只覺得這世間荒誕又齷齪,人生可笑又可憐。” 我聽了他的話,也沉默了。那么年輕的一個生命,還沒開始享受這世間的美好,就要走了。“你們后來怎么了?他弟……?”我問道。 “我給和我玩得好的一女性朋友打了個電話過去,讓她幫我這個忙。她聽了我的話,爽快地答應了。當晚十一點多的時候,開車過來了。我們?nèi)齻€在樓下商量了下,然后我那朋友拿著他給的房門鑰匙上了樓。” “那時候還是夏天,破舊的民宅區(qū)悶熱難當,我和他為了防止出什么意外,只能坐在車里開了冷氣等著。守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朋友從樓里出來。” “他很感激,說要請我們吃早餐,急急忙忙地又說還有錢沒給忙著要上樓去拿錢。我趁他跑上樓拿錢的時候,和我朋友一起開車走了。也就千多塊而已,對于當時的我和我朋友,不過一圈麻將的水錢而已。做這種事,就當是給自己積德了。” “他后來有打過我?guī)状坞娫挘f是要把錢給我,頭幾次我都還拒絕,但他打的次數(shù)多了,也懶得和他拉扯,便發(fā)了個賬號要他直接打過來。他當天就打了,之后,我們之間就再沒了聯(lián)系。畢竟,若不是因為他弟,我們就算到死,估計也碰不上吧。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那后面怎么會在一起?”我問。 他一下子講了很多話,口有點干,拿了桌上的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大口,才說道:“和他再次見面,還是因為他弟。那事過去兩三個月以后,有一天突然接到我那女性朋友的電話,要我陪她一起去看看他弟。那天晚上她和他弟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后我從未問起過,她也從來沒和我主動提起,只知道從別人嘴里偶爾說起她消弭過一段時間。她那次幫了我忙,這次來找我,我便也答應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四樓,老房子,已經(jīng)入秋的天氣,房間里卻還又悶又熱,連空調(diào)都沒有。他弟早就不能下床了,我們進房間看他的時候,他正靠床頭就著小臺燈看一本厚厚的書,抬頭望向我們的時候,臉上帶著干凈的笑。” 聽他這么說,我心里一下子又升起了一股希望,“是不是他弟的病有好轉(zhuǎn)了?” 他搖搖頭:“又不是電視劇,哪有那么多的起死回生。只能說他把他弟照顧地很好,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小房間里一點異味都沒有,人也收拾地干干凈凈。但還是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是一個病人,因為太瘦,臉上毫無血色。” “我說了幾句關(guān)心的話后就出去了,留下我朋友和他弟在房間里。他也跟著我出來了,兩個人站在客廳里,閑扯了幾句。那天正好是周末,他見我朋友和我弟要說很久的意思,便留我們在家里吃飯。很簡單的三菜一湯,小飯鍋每人盛一小碗飯就見了底,要去再煮一鍋,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那時還斷了電,吃飯的時候他一直跟我們道歉,炒菜時流了一臉的汗都顧不得擦一把,浸濕了衣領。我和我朋友都沒什么胃口吃,臨走的時候,各自悄悄放了幾千塊在茶幾上,在他發(fā)覺之前離開了。” “沒過幾天,他弟就走了。儀式很簡單,去的也就他公司的幾個同事,還有我和我朋友。總之,前幾次的見面,每一次都不是什么想起來能讓人笑出聲的記憶。但就是那么幾次,讓我們開始慢慢有了聯(lián)系。他一直以為我是老鴇的角色,我也沒糾正他。倒不是怕他瞧不起,而是怕嚇到他。” “他純情地很,連看個電影里面拉燈的床戲都會臉紅。26歲了還只在大學期間談過一次戀愛,連床都沒跟人上過就被甩了。不是他長得丑,實在是因為這人木訥沒情趣,又因為常年帶著一個生病的弟弟在身邊,又要上班又要照顧病人,畢業(yè)后就更加沒時間談這個了。” 我點頭,問他:“那后來你們怎么在一起了?” “就慣常的套路,從幾周聯(lián)系一次到幾天聯(lián)系一次再到天天聯(lián)系,有空一起約出來吃個飯,爬下山,逛個街……,就這么慢慢熟了起來。那時候,前天晚上一通宵回家才睡下兩小時,他一個電話約我過去吃中飯我也能答應。有次吃著吃著,他轉(zhuǎn)身去給我盛飯的功夫,我直接就靠椅子上睡過去了。” 一說起這個,臉上的笑就蓋不住。 “我對他是有好感,也很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我自己在那個大染缸里泡了這么多年,從身到心都散發(fā)著腐爛的味道。他干凈,普通而簡單,我跟他在一起,就覺得自己也能被凈化那么一點點。那時候,不是沒想過包養(yǎng)他。可我也知道,這一步若是走錯了,我和他就徹底完了。所以我一直不敢提,之后,便也沒機會提了。” “為什么?” “因為之后,我愛上了他。” 我這才注意到,他之前用的是喜歡。 “他哪點戳到你了?”我真是對這位紅極一時的夜場MB的愛情充滿極大的探知欲。 他從沙發(fā)上正坐起來,緩緩開了口,“柿子。” 很簡單的兩個字,但從他嘴里說出來,卻有著驚心動魄的力量。很久以后,他說起那事時臉上溫柔的表情,我都還記得。 “那時認識他都快一年了,剛好又到了快秋天的時候,他奶奶打電話給他一定要他回去一趟,他說不過,便請假回了老家。攏共去了不過一周,但之前我們天天聯(lián)系著隔一天就見一次面,突然好幾天都見不上面,我有點憋不住地想他。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對他好像已經(jīng)跑偏了。做MB的,連身子都舍得給出去了,卻還是有東西是不能給的,那就是感情。一旦動了感情,這行也就做不下去了。” “那幾天無心接客,情緒不好還接連得罪了好幾個常客,我卻也沒在意。度日如年等到他回來,開車去火車站接他,看他從出站口走出來那刻,差點沒忍住沖上去抱住他。但我也不敢抱,怕抱了舍不得放,怕回不了頭。送他到了家,他洗完澡后開始清理從老家?guī)蟻淼囊恍〇|西,雜七雜八地堆在客廳地板上。他從老家?guī)Я艘淮忧帱S色的柿子,半熟的那種,拿水果刀開始削起皮來。” “我坐他對面,看他一個個削皮,心里想著我和他之間的事,腦子有點亂。他沒察覺,低頭一邊削著一邊和我說著話,然后又拿出繩子來把削了皮的柿子四五個掛成一串,系在桿子上。” “‘你知道我奶叫我回去干什么嗎?’他突然問道,沒等我回答,又自己回答起來,‘她喊我回去相親的。怕我知道是相親不肯回去,所以才瞞著不說。她老人家一個人在家閑著沒事就給我cao心這事,就我這次回去相親的那女孩子,就是她托媒人給找的……’” “我聽著他說這些,腦子更亂了,也不想聽他繼續(xù)說那女孩子的事,便隨便扯道,‘你帶這么多柿子上來干嘛,這邊又不是沒得買。’” “‘你不是喜歡吃柿餅嗎,外面賣的那些或多或少都加了人工添加劑,吃多了對身體不好。這柿子是我家院子里那棵摘下來的,這時候,用來曬柿餅最合適了。我讓我奶在家教我做了一次,不錯的,到時你吃了就知道和外面那些的不同了。’他這么回著我,然后把掛滿柿子串的桿子提到了陽臺晾衣服的那里,掛在了鐵欄桿之間。” “‘你不知道,今年那棵柿子樹結(jié)了好多的果,我趁回去的時候摘了大半下來給我奶做柿餅,興許過年回去還能吃上……’我聽他在那邊一邊整理著柿架一邊說著家里那些瑣碎的事,突然想起我那個十多年都沒回去過的家,想和他一起去親眼看下他的那棵柿子樹……他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削掉外皮的柿子表面橙黃錚亮,正值午后陽光從窗臺那邊照進來,透過一串一串的柿子,打在他的側(cè)臉上,薄薄的襯衫上……” “我被那抹光線迷住了眼,著了魔般起身朝他走了過去,從背后抱住了他,抱住了那抹陽光。” “從此,再沒放下過。” 我沉默良久,而后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他之后,肯定知道你的職業(yè)了吧?他怎么會接受?” 他站起身來,舒展了下身體,淡然道:“我的背景復雜,能和他最終走到一起,自然不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的。但那些都不重要了,過去的都過去了,我倆現(xiàn)在很好。” 我聽了他的話,點點頭。即使不說如何得到他男友心意的事,單他隱退這一件,就已經(jīng)很難。他紅極一時,即使自己想走,也有人會因著各種利益糾葛而百般阻撓,不知他當初是用了什么手段,犧牲了多少,才換來了如今在京城里的銷聲匿跡。 “你們是不是不在北京了?”我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早就走了,這次來北京,是特意帶他奶奶來看看,看天安門、長城……。我跟他回他老家那邊去了,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按摩店。”他笑笑,“你別想歪了,是正兒八經(jīng)的店。混這行這么久,其他的也不會做,就做自己還熟悉的。” “他呢?” “他當了鎮(zhèn)上一所小學的老師。朝九晚五還雙休,比之前那工作輕松多了。” 我還想問些什么,但看他臉上洋溢著的幸福的笑,又覺得什么都不需要再問了。他和他過得很好,一切就已足夠。 故事到此結(jié)束,我從柜里取出酒,倒了一杯,遞給他。 那是一杯祝福的酒。 他了然于心,“討到這杯酒不容易,我沒什么文化,說的故事不好,你不要介意。祝我和他生前同床,死后同xue。” 說完,一飲而盡。 他走以后的某一天,我開車路過一個街道口,有老人挑著擔子在街邊賣從自家園子里摘下來的蔬果。我看見了一小堆青黃的柿子,突然就想起了他。 我想起他跟我說的那個擁抱,還有窗臺上掛著的那一串串柿子…… 真真是,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