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倒霉
李頑躺在曹懿腿上一動不動,看似放松,實則警惕,電光石火間嘴一張,要故技重施裝頭疼腦熱,誰知還未出聲就被曹懿看破。 “別裝,你頭早就不疼了,實話實說,我不怪你。” 曹懿一臉平靜,確實不曾動怒。李頑仔細觀察,慢吞吞地從他腿上坐起,實則趁著這瞬息間想應付之策。 他確實在半年前開始派人攔截溫如晦發往流州的信,那還不是因為這呆子知道的太多,知道太多的就該死。可惜他一念之仁,看在溫如晦與曹懿的往昔情分,只動殺心,未下殺手。 若是只捅破寄信一事還好,李頑根本就不怕,就怕溫如晦再說些別的。 他心中怒極,恨不得立刻下車回頭宰了溫如晦,卻不知曹懿一直在對他審視觀察,將他陰晴不定,變幻莫測的微妙神色盡收眼底。 曹懿又突然伸手,攬著李頑把他摁在自己腿上。 李頑始料未及,入目間皆是曹懿胸前滿頭長發,掃在他鼻尖。 曹懿漫不經心道:“我又沒有怪你,你這么緊張做什么。”他五指細長,指間帶著些暖意,按在李頑額頭兩邊,替他按摩放松。 李頑稍稍心安,逐漸鎮定下來,賣乖道:“我吃醋,我不高興,就不樂意看他纏著你,實話告兒你,信是我派人截的,通通燒了!”他言語霸道,更是不管不顧地彈起去纏曹懿,一副驕橫刁鉆做派,實則心緒未定,只盼別被曹懿看出破綻才好。 “你倒不講理。” 曹懿話鋒一轉,意有所指道:“可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與他有書信往來,怎得早不截晚不截,偏偏這時候想起來了?” 李頑對答如流,就知曹懿會這樣問,早已想好對策:“初去京中無依無靠,我倒是想截,你叫我如何去截。要我說這時候截還算晚,若早些明白,以前在家中,我定不叫你看信,他寄一封,我燒一封。好啊曹懿,他給你寫的信收不到,你就這樣大動干戈,那我給你寫的信呢,人家給你寫的信,你收哪里去了,可曾這般掛心?看過幾遍?背過幾封?你現在來背給人家聽……” 他一口一個“人家”,眼見又要胡攪蠻纏,曹懿慌忙舉手投降,恰巧此時行至醫館,曹懿慌忙下車,生怕跑慢被李頑揪住要他背家書。 曹懿沒看見李頑在他背后松了口氣,繼而滿臉陰鷙,盤算著怎么去宰溫如晦。 同樣,李頑也沒看到曹懿下車后,瞬間收斂,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頑本就沒病,大夫也沒看出所以然,只說脈象紊亂,略有受驚之意,給他開副安神藥房,回去煎著喝。曹懿驚奇,問李頑瞧見什么東西受驚。李頑又酸上兩嘴,說溫如晦長得奇形怪狀,馬馬虎虎,叫他一看便想起畫本里的夜叉,嚇得食不知味,寢不能寐。 若這時他對溫如晦閉口不提,一副心虛神態,曹懿難免生疑,李頑偏要反其道而行,沒事就提上兩嘴,最好煩的曹懿再也不想聽見這個名字。果不其然,曹懿一臉無語,奇形怪狀就算了,哪有人用馬馬虎虎形容他人容貌的。 李頑又嚷嚷著頭疼,把腦袋往曹懿懷里一扎,玩他胸前的頭發。 馬車晃晃悠悠,車頂外四角掛的鈴鐺叮當作響,這樣即便離得遠,行人聽到后也方便把路讓出。 “大伯怎么又找你?” 李頑隨口道:“還是想給我納妾唄,想把大伯母娘家的侄女接過來。” 曹懿揶揄地看著他:“那他如意算盤可打錯了,你前些天還在添香客棧逍遙,納妾自然也不是納他家姑娘,若有表弟送來,說不定你還會考慮一番。” 二人四目相對,俱是對彼此心思明明白白,李頑偏不接招,鉆曹懿懷里撒嬌,又一口一個人家地去惡心人。 “你故意取笑人家,男的女的我都不要!有你一個就夠受,天天指揮人家干活,人家一顆心都給了你,哪還裝得下旁人,那自是你要什么,我都拱手相讓了。” 曹懿淡然道:“好啊,那把你名下店鋪,地契,房契,都轉到我名下。” 李頑想也不想,一口回絕,“那不行!” 說完又覺出不對,剛還說要什么都給,現在立刻變臉,未免忒不是東西。見曹懿臉上揶揄之意更甚,慌忙解釋:“我不是舍不得給,是……是,是我還有用,三年,你再給我三年時間,別說什么房契地契,就算你要天上月亮…” 李頑第二次噎住,奶奶的,他還真摘不下來。 “嗯?”曹懿似笑非笑:“繼續說啊。” 見被曹懿戲耍,李頑惱羞成怒,嗚咽一聲撲上去撒潑耍賴,抱住曹懿就親,邊親邊倒打一耙,說曹懿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他出丑。 馬車停在李府外,大棗要掀簾去叫人,卻被一旁蠶豆叫住。 蠶豆七尺壯漢,滿臉通紅,對大棗把手一擺,意思是不可打擾。大棗瞬間會晤,果不其然,曹公子過了好一會兒才下車,他嘴唇紅潤,還微微腫著,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少爺,滿臉饜足,大搖大擺地緊隨其后。 一路下人見著曹懿,笑得都比往日要興高采烈幾分,曹懿心生奇怪,心想這些人今日都怎么了? 二人進到房中去,曹懿想起什么,彎腰趴在地上,從床下拉出一匣子。 他拍去頂上灰塵,拿出貼身收著的鑰匙打開,從中掏出一疊發黃發脆的紙,那紙邊緣毛糙,顯然被人拿在手中翻看多次,正是李頑這兩年間寄來的家書。 曹懿待他自是認真,雖李頑只是隨口一提,又或是故意撒嬌耍橫,曹懿卻放在心上,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解釋:“你的信我都有收好,盒中有一部分,可我怕丟,書中還夾著幾封,放賬本的私庫中也有,這樣一處丟了,我總還有其他的。” 他神情真摯,看向李頑時總是溫柔包容。 李頑喉結一滾,本是感動時刻,他卻羞愧難當,心想自己真是個混蛋,曹懿這樣待他,他卻剛剛還惦記著曹懿彎腰拉箱時,翹起的屁股。 可他轉念一想,混蛋就混蛋。 李頑以前是小混蛋,現在是大混蛋,小混蛋只知親嘴兒,大混蛋卻是去京中見過世面,曹懿再難糊弄他。 他湊近把曹懿一摟,二人胸膛緊貼,曹懿不避不退,帶著笑意看向李頑,況且本就沒什么好躲的。 兩年前二人城外相送,李頑還同他一樣高,如今回來,竟是足足比他高出一頭,李頑不到十九,估計還要再長。曹懿仰頭看他,李頑抵住他的額頭,輕聲道:“不看信了,信上的字我都認識,你教我識字,教我作文章,連親嘴你都教,現在我親嘴學會了,你得負責到底,教我圓房。” 他抱著曹懿,胳膊結實有力,銅墻鐵壁般把曹懿箍住,再不是當初那個身形單薄的少年。 二人氣息相融,李頑低頭就吻,全身血液都往頭頂沖,他耳朵發熱,腦袋發懵,只想用力去揉他抱他,騰出一只手去解曹懿的衣扣。 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今日注定是李頑最倒霉的一天。 大棗催命般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少爺,有人來見,已等在前廳了。” 李頑眉頭一跳,只盼自己是個聾子,曹懿掙扎兩下,氣息早已不穩,百忙中抽空把李頑的手從他衣服里揪出來,低聲安撫道:“晚上再說。” 李頑氣急敗壞,想哭,想鬧,一股邪火撒不出,怎么都來跟他作對!抱住曹懿不住磨蹭,哀求道:“等不及了,就現在!就要!我都等兩年了,求求你了!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見!好心肝,好哥哥,好公子,你救救我,便是讓我叫你句祖宗都成!” 他抱住曹懿哼哼唧唧,又氣又急,仿佛今日不圓房就真活不下去。 曹懿嘴角一抽,心說明明你是我祖宗。 不過他也有些無語,怎么總有人來搗亂,可能就是李頑壞事干多的報應。 大棗在門外出聲提醒道:“是那日在添香客棧同少爺一起嫖……吃,吃酒的賀鳴,賀公子,少爺,你忘啦?” 賀鳴名字一出,李頑登時渾身僵硬,欲哭無淚,瞬間偃旗息鼓,抱住曹懿氣得直哼哼,卻也只得無奈替二人整理衣襟,委屈道:“這他娘來的還真是天王老子。” 曹懿有時覺得李頑長大了,有時又覺他沒長大,只得無奈一笑,同李頑走在一起,見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