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螺旋
“佐久間師傅,您是佐久間師傅吧。” 此時正日高三丈,我暫別阿照,借用房中準備給客人的凈水清理過身體的她也佯裝無事地重返演武臺。但這時間大納言大人和將軍尚未入席,我便仍逗留于城內。院中有幾個加賀國大名赤松家的隨行武士,那之中有個眼窩深陷的精瘦男人,我瞧他沒有佩刀,肩上卻扛了把黑漆涂重藤弓,想來不該是普通的武士家臣,恐怕也是要參與這斗技的一員。 我遂喊了他的名字——沒錯,我是知道這人的。他如今雖與赤松氏為伍,想來年逾花甲的他也不會再有什么追名逐利的野望,但他握有的技藝是會令任何人都打心底里拜服的。赤松家的幾個武士在另一間屋里交談,而他則獨坐在屋外的石階上擦拭那把足有七尺五寸[ 大約250厘米。]長的藤弓,這正方便我同他搭話。 “敢問這位貴人,您是何人?找在下有何貴干呢?” 男人正欲要起身行禮,那弓仍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他眼中并無什么驚異的神色,想來是對陌生之人堂而皇之地喊出自己的名字這種事習以為常了。問完話的我更近一步,他正巧將藤弓的下半部分朝上舉著,下成節[ 下成節:日本弓握把靠下的部位。]上似乎刻著某個家紋,但又好像是被誰刻意涂抹掉了,唯有被遮蓋住的那一塊有著明亮的深黑色。 “您如今是在為加賀國效力呢,以您的能力而言實屬大材小用。當然我也知道您是為了給家人謀求一個安穩之地,只是為那赤松氏賣命著實可惜。” 赤松家武士所在的和室的門只虛掩著,可我卻能毫不避諱地講出上面這些話。 “這位貴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他將藤弓就手安置于身后的石階上,隨后起身引我到不遠處的枯竹林中,他的面容也有了些不易察覺的變化,然而我之后提的事可能會令他更加不快。 “您可曾想過重回播磨?” 男人比同齡人看起來要蒼老些,在我講出這句話時,他下巴上的白須顫抖了兩下,眼角的橫紋更是隨著他瞇起的狹長眼睛深深凹陷下去。 “您是從西國來的?不,這不可能,西國的貴人怎么會在眼下跑到這京城來。” “彈正[ 彈正:日本官位。]大人洞悉一切,近在眼前的京都當然也不例外。” “呵,既然如此,事到如今還來找我做甚。我對那須氏已仁至義盡,從我離開時就沒有回頭路了。” “所以您還是希望能夠回去的吧?朝利大人已逝去多年,曾跟在他身邊的老臣也多已解甲歸田,您才剛剛迎來能大展拳腳的時機呢。” “你到底是何人?與那須朝云又是什么關系?” 男人的面容舒展了些,雖是在揣著滿臉的疑惑詢問我,然他的語速卻逐漸放慢,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待您之后好好想想,過些日子我還會找您的。” 我朝他作別,準備向南門邁去,恍惚間吹來一陣微風,男人身側的枯竹上抖落掉幾片干黃的竹葉,他是個不怎么起眼的老武士,但冬去春來,他也會同這竹林一樣重現繁茂吧。 男人名叫佐久間久竹,這并非是我第一次見他,上次是在相模的小田原城。他那時就沒與我打過照面,而當時的他還是阿照的弓術師傅。 “雪華,你回來得正是時候。” 在我入座片刻后,今川純信終于自聚樂第中現身,他和正室夫人瑞春殿都身著華貴錦緞,一副要去京都御所朝見天皇的打扮。緊隨其后的是足利將軍——此人已不是幾年前的那位將軍,之前的將軍在今川純信上洛后便迅速退位,并以大御所[ 大御所:退位的幕府將軍還在世時的頭銜。]的身份住進了山城國的居城。但他做大御所還沒幾天就又傳來薨逝的消息,現今正坐在演武臺上座的那個無精打采的年輕男人是前將軍最小的弟弟。大納言也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現將軍,不過今日那位御臺所[ 御臺所:幕府將軍正妻的稱謂。]倒是沒來,我倒覺得這對這個可憐的提線木偶而言是樁好事。 我緊挨著土岐晴孝,當然十分清楚他的目光不過在上座隨便瞥了兩眼。這宴席上的其他人自然也是一樣的,根本沒人在意這個看著就不勝酒力的傀儡。 大納言講了些場面話,他身邊不斷有近臣往來遞話,約莫著是在安排一會兒演武的事。 “這宴席還真是豐盛啊。” 耳際傳來些竊竊私語,恰逢司宴的女侍者將五六個菜色端了上來。我原先不便左顧右盼,可當侍者擋在我身旁、晴孝大人的注意力也幾乎都被幾個洋溢著香氣的湯料吸引過去時,我也終于能向離今川純信最近的那幾個位置望去。 在大和、美濃、三河國大名,以及尾張國大名岡部憲次旁坐著的,正是如今掌管著信濃國的北條真彥。這一干大名都是大納言最為信任的盟友,我在其他幾位武士的身上匆匆掃過一眼,接著就對上了她稍顯不悅的目光。 阿照一直在瞪著我。與其說是看我,不如說是在上下打量著我如今的丈夫晴孝大人吧。說實話這席間也時常會有那么幾個漫不經心的家伙盯著我的位子看,尤其是些沒帶妻室赴宴的大名,他們是在遺憾于自己的艷福嗎,真是可笑至極。諒他們腦中再催生些什么齷齪之事亦是不敢發作的,可她就不一樣了。 “大人,您是中意這道湯嗎?” 我一手攏住了土岐晴孝的胳膊,另一手用勺舀起面前擺著的味噌。這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俯首飲下了我親手奉上的湯,而我也往他懷中靠了靠。 “這湯著實好味,拿來做前菜再合適不過了。不過比起你的手藝還是差了些。” 侍者端著空無一物的漆盤走開了,隨后土岐晴孝便緊貼著我耳際小聲說著。 “真是的,大人若總是這般夸我,日后我會不思進取的。” “作為我的女人,那必然樣樣都是最好的,這有什么夸不得的?” 土岐晴孝或許會對我今日的殷勤百思不解,但他此刻腦中估計還想著如何在宴后出盡風頭表露忠心的事,所以盡管仍處于大庭廣眾之下,他還是忘我地攬住了我的腰。 “大人,您還真是能說些破廉恥的話……” 我飲下了杯滾熱的湯茶,而后稍許偏轉腦袋,將額頭輕抵上土岐晴孝寬厚的肩膀。當我收回余光時,又望到了依然在注視著這邊的阿照,不過這次她的臉已徹底變了顏色,那里外通紅的面頰就像是背著眾人飲了四五兩的酒。我瞧不清她的瞳孔,但恐怕她此刻眸中充斥著血絲的景象要比先前壓在我身上時的模樣更甚。 我太了解她了,十二年前我嫁到小田原城那日,在婚宴上喝醉了的她便是像現下這樣死死盯著我看。 我無暇理會她,也沒有給予她任何眼神回應。就這樣持續到宴后,各家分屬的武士幾乎都已在席外比試完畢,席間也上來兩個舞弄薙刀的家伙,那志得意滿的神態果然是拔得頭籌的武士才會有的。加賀國大名似乎也興致勃然,下臣得了彩頭,身為主君自然也是會高興的。 大納言喜好狩獵,他留給諸位大名的第一個試煉便是弓術比拼。晴孝大人也總愛外出游獵,一到冬日他常常會應邀前往更北邊的若狹國,在酷寒之地一連待上個五六日。每次他回到村雨城,除了捎回載滿馬匹的新鮮野味,就是要到我面前復述見聞并吹噓自己的技藝。他本就是個身輕體健的男人,再有這旁人難以忍受的外出鍛煉的機遇,使他更堅信自己那對利眼有穿楊貫虱之能,要挑戰今川家少年英雄北條真彥的勇武傳說自然是不在話下。 說來阿照能有今時今日的能耐,大約也是我無心插柳造成的吧。不過到這個節骨眼上反倒能讓我善加利用一番。 果然,阿照很快便對上了土岐晴孝。大納言在場中立了三個靶,最遠的一枚已埋入聚樂第外的密林里。那靶子不僅離演武臺極遠,有了枯木枝杈的干擾更是視線不佳,所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武士能射中最外圍的標靶。 土岐晴孝開了弓,阿照也將弓舉過頭頂。這次比試統一使用長度在七尺三寸以上的大弓,若是身材矮小之人,可能連最低規格的大弓都舉不起來。此時我就站在土岐晴孝身后的演武臺上,今日本應是個無風之日,但看臺兩側的今川家旗幟卻被吹得翻飛,我周遭圍觀的幾位大名更是屏息凝神。佇立于劍拔弩張的氛圍中,人人都默不作聲。 土岐晴孝先發了頭兩箭,魁梧的他把大弓用得得心應手。聽聞阿照如今仍在軍中統率鐵炮隊作戰,她從前只常用半弓,所以沒能迅速將箭射出,直至片刻后我耳際才劃過兩桿利箭接連穿出的聲音。不過這打頭的兩箭都只能作宴會的前菜,最后一箭才是重中之重。 土岐晴孝再度開弓,與此同時,阿照也把最后一支箭搭在了筋弦上。她左手緊捏握把,令那比她高出不少來的大弓在自己身前一動不動,她的眼睛更是在箭飛出前未能容瞚。 “得中!” 須臾瞬去,放下弓走到我身邊的土岐晴孝抓起我的手,僅僅是發了三箭,他的掌心便被汗浸濕,烏黑的鬢間也是汗水叨擾的痕跡。之后負責傳信的軍士從標靶處跑來,向大納言上報兩位大名比試的結果。阿照亦退回到大納言側近,她雙目無神,似乎已對結果了然于心。 “射中靶子的是誰的箭?” 手執團扇的今川純信問道,隱約能瞧見扇子上繪了些花鳥風月。 “回稟大人,靶心之箭的箭翎是黑色的。” “那便是北條了。” 大納言臉上無喜無悲,這是他預料之中的結果嗎?而土岐晴孝也松開我的手,盡管他來京都前就與我談了那么多,但真到了技不如人的時候,滿臉堆積著頹色的他還是像個被戳破的紙燈籠。 “真彥,你果真沒有令姑丈失望。” 大納言言語親密地大聲夸贊起阿照,今川氏夫婦在座上一唱一和,座下的侍者也審時度勢地端上了賞賜給勝者的馬代[ 馬代;戰國大名間有互相贈馬的習慣,然贈送馬匹多有不便,這時就會用金銀取代。]。 “這把赤金涂二引卷弓是我年輕時用過的,如今也一并賜予你了。” 阿照伏跪下去,接過侍者手中的金銀與大弓。 “這小子真走運啊……” 晴孝大人在我身邊嘟囔了一句,我攏上他顫抖不止的右腕,我知道現下他心中定有萬分不甘與妒忌,但他還是向正走下臺的阿照道了句恭喜。 “恭喜您頭籌得勝,真彥大人。” 這句賀詞是我對行過我身旁的阿照說的。目不斜視朝前走的她先是作愣神狀,隨后又面無表情地偏頭看向我站立的位置,而我那只繞在土岐晴孝臂腕處的手現下已與他緊緊相扣。 “……多謝夫人,我只是僥幸罷了。” 阿照沒有瞧我,目視著晴孝大人身軀的她唇角輕啟,從中鉆出一聲低語來。她抓著那賞賜給她的名貴卷弓,弓上掛著白穗子被風吹得飄起,她卻巋然不動,只是上抬雙目仰面對上了土岐晴孝的眼睛。從她眼底無法讀出任何心緒,正直面她的晴孝大人的手腕也不再顫抖,不過他施加在我掌心的握力加重了,顯然是對北條真彥的反應愈感不快。 “真彥大人果真是名不虛傳吶。” 土岐晴孝隨便搪塞了一句,然后便拉著我回到了座位上。他胸口憋著一股悶氣,呼吸更是越發粗重。 “那家伙怎么回事,仿佛是在說我倒了霉運一樣。” 土岐晴孝見四下無人,索性靠在我耳旁吐出一句實心話。他這副沉不住氣的樣子還真夠難看的。 但接下來便有些好看的。我兩手搭上土岐晴孝的上臂輕按起來,一面做出副寬慰他的模樣一面等待著之后的好戲登場。 在弓術比拼就要接近尾聲時,加賀國的赤松主水上前遞話,說是要向大納言大人引薦一位能人。 “此人的弓術恐不在真彥大人之下。” 一臉傲然的赤松主水的確不是在夸夸其談,他要引薦的武士也就只有先前曾與我打過照面的佐久間久竹了吧。待大納言點頭示意后,赤松氏便命人將久竹喚到他座前,久竹身著勝色[ 勝色:日本傳統色之一,是混合著紫色的暗青色,從前的鐮倉武士喜著這種顏色的衣物。]的古樸弓道服,本就單薄的衣衫使他那跪倒在寒風中的軀干更顯佝僂,連壓在他脊梁上的藤弓也愈發像個龐然大物。 久竹向大納言行跪拜禮后就立在了赤松主水身旁,他沒認出自己昔日的徒弟來,不過正返回今川純信身邊的阿照眉間卻有了些微妙變化。此刻她必然陷入了矛盾的螺旋——懷揣著與恩師重逢的滿腔喜悅,又擔心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此暴露。阿照垂頭而坐,大納言還在聽赤松主水的陳詞,但稍后就對一旁的侄子下了指示: “主水大人說這位叫久竹的武士在弓術技藝上能與你相媲美,不知你是否愿意與他再比試一回。” 阿照是斷然不能拒絕的,赤松主水的心思也昭然若揭。不知他費了多少工夫請久竹出山,想必他比我更清楚久竹還在西國時都做了些什么。 久竹原先服侍播磨國的那須氏,在那須氏還未將領國擴張至中國[ 中國:指的是日本的中國地方,在本州島的最西端。]和四國地區時便已是個杰出的弓取。不過被招作那須家家老的他幾乎沒收過徒,取而代之的卻是大小戰事事必躬親,還替野心勃勃的那須朝利出謀劃策。他協助朝利極速吞并了伊予與贊岐,又強迫土佐和阿波臣服于播磨。據說那須軍在對伊予·贊岐的海戰中制造了無數傷亡,而多數死者都亡命于久竹箭下,一時間暗藍的瀨戶內海也被尸體染成赤色。 八攻八克的那須朝利曾一度打到本州最西的長門,其后又在被并入自家領國的周防與西海道諸國惡戰不止。戰爭一直持續到格里歷的一五七七年,不堪重負的西海諸國與播磨簽了停戰協議,年邁的朝利也雄心不再,可他卻開始忌憚令人聞風喪膽的隨身家老佐久間久竹。 關于瀨戶內的慘烈戰斗,民間一直流傳著諷刺那須軍殘暴之舉的歌謠。這歌謠終有一日傳到了朝利耳中,朝利認為四國和西海是懼于久竹的威名才會低頭,他覺得久竹已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于是第二年,聞歌便刺耳的朝利給久竹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剝奪了他所有的俸祿,甚至打算將他流放到北海的孤島隱岐。只是久竹不知從哪里提前得到了風聲,在被削俸的第二天他就殺掉了監視著自己的那須家臣。 完全不顧武士名節的他最后倉皇退遁,只身逃回了自己的故國相模。 久竹不收弟子,不知是不是料到自己的技藝不僅會給世間帶來災厄,還會為自己招致殺身之禍。但他卻收了阿照為徒,他終究是沒想到當年那個不出深閨的北條家公主今日也能成為佛擋殺佛的惡鬼。 我從京都返回近江時已是如月與彌生[ 如月與彌生:前者是日本農歷二月,后者為農歷三月。]交接之際,然這重返北國的一路上朔風陣陣,城中栽下的桃與櫻還折服于肅殺的寒意中。 是日晚間,在城門口放風的我僅在里衣外披了件外褂。融化的雪水自村雨城的屋頂上垂落,我凝神側聽,只覺得那水滴在石階上的聲音空靈澄澈。每當土岐晴孝留在佐和山城時這偌大的城堡便會是眼前這般冷僻的景象。這倒使我樂得清靜,總要想方設法應付自己不喜歡的男人難免令人深感疲憊。 吹夠了風的我叫侍者關了門,又攀著燈影下的扶梯返回上層的居室歇息。我在臥榻旁坐下來,居室中列滿了各式奇珍異寶,那面華貴的西洋銀鏡被我用布蓋上了,如今這房中最亮的地方是點著燭臺的桌案。 真是空蕩啊。我挪動到桌案前,從小巧的籮筐中拾起一枚玻璃球。那珠子是靛青色的,但在火焰的映射下又泛出幾絲黃光。這大約是這筐中的最后一顆了,其他的珠子丟的丟、散的散,我原本也打算將它扔掉的。 “夫人,有您的家書。” 正端詳著玻璃球的我被屋外的叫門聲打斷了思緒,我準許婢女拉門進來,她遞了封信箋,封紙上印著甲斐國大名的家紋。 “先別走,將門關上罷。” 我撇了撇嘴角,而后把家書撂到一邊。跪在門前的婢女始終低著頭,居室的窗沒合上,婢女臉上罩著的面紗正被風吹得飄起一角來。 “你的臉怎么了?” “回夫人的話,小人前陣子出了蕁麻疹,臉上的疤還沒消,怕嚇到夫人您。” “是嗎?你這樣就敢來見我,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我挺起腰身來,接著伸手一把扯掉她的面紗,此刻我胸中迸發出的卻不是怒意。 “你這副模樣算是現學現賣嗎?北條真彥大人。” “不這樣打扮我怎么能潛進來呢?” 被識破的阿照抬起頭直視我,她的頭發看起來亂糟糟的,偽裝用的假發正壓在她原本的頭發上、使整個腦袋顯得臃腫無比。 “你不是被今川純信留在京都了嗎?” 阿照一見面就要抱我,她隔著衣衫在我后背亂摸了一通,又漫不經心地答道: “反正姑丈留著我也沒什么要緊事,我便請辭返回信濃了。” “那你就這么跑到近江來了,你還真是個不負責任的國主啊。” 我還想問問她怎么知道土岐晴孝今夜不在城中留宿的,不過眼下她已今非昔比,有著自己的情報來源也無可厚非。 “你就那么喜歡那地方嗎?真像個幼兒一般。” 阿照正含著我袒露的胸乳,她方才沒跟我講幾句便把我撲倒,隨后又扒掉我的里衣將上肢壓在我身上。她叼著我半個乳杯,濕漉漉的舌頭纏在我的乳首上。我沒有生育能力,當然也產不出乳汁,但她不斷吮吸我rufang流出的口水聲卻令我產生了她在汲取奶水的錯覺。 “你身上的每一個地方我都要觸碰。應該說,你整個人都是我的。” 她松口答了一句,之后又埋頭愛撫起那對軟rou,她的雙手正搭在我鎖骨處,我也用左臂攬住她的后頸。 “好吧,你能在演武斗技中大獲全勝,這就算作是我對你的犒賞了。” 阿照停下了努力嘬動我rutou的唇舌,她抬起頭看向我的臉,瞳中亮光也忽隱忽現。 “我可是令你現在的丈夫在眾人面前難堪了。” “這根本就是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吧,阿照。” “這么說你果然對我……” 她沒將那迂回曲折的話講完就咬上了我的唇,我們輕車熟道地交換起唾液,在親吻后她又肆無忌憚地舔弄著我的脖頸。 做前戲時阿照一直瞇著眼睛,但她眸中的貪欲完全掩藏不住,她舔遍我全身,像是在急不可耐地宣示主權,我知道這是我先前的挑發奏效了。 佐久間久竹與北條真彥的最終比試被眾人視作演武斗技的壓軸戲碼。東國與西國自南北朝后便甚少往來,然而宴中這些消息靈通的大名不可能無人聽說過那須朝利血洗四國的歷史。富于春秋的阿照深得大納言器重,不知座下有多少看不慣他的家伙等著她在今川氏面前出丑。赤松主水特地尋來已經歸隱的傳奇弓取[ 弓取:源于日語詞匯“弓取り”,意為弓箭使。華語圈有時會直接挪用弓取二字,而且弓取比弓箭使看起來更炫酷一些,筆者便也這么做了。]久竹,除了要博得大納言的歡心,便是要搓一搓阿照的銳氣吧。 若是沒有讓我事先遇見久竹,加賀大名心中打著的如意算盤指不定真能實現。 “阿照,那個赤松家的武士,是你從前的師傅吧?” 阿照再度停頓,她正舔舐著我的小腹,銀絲從她半張著的口內滑出。視線居于上方的我根本無法看清她的五官,但她先前扁平的額頭上卻冒出幾縷褶皺。 “嗯……的確是他。” “你已經青出于藍了,阿照。” 我在聚樂第的院落中將久竹支開,然后命事先安排好的手下在他的藤弓上動了手腳。我知道那把黑漆涂重藤弓一定是那須朝利賜給他的,被迫背棄主君的他即便抹掉了弓上的那須家紋,也仍然經年累月地將這柄利器攜帶在身。 武士道這種東西,就是會令生來冷酷無情的人懷有一腔如熱血般滾沸的忠義。 所以我僅僅是命人割了他的弓弦,牢固的筋弦不是那么容易就會斷掉的,但當他大力拉弓時便能感覺到弓弦松動的異常。手握殘弓的弓取就好比被拔了爪子和牙齒的老虎,有渾身的本領卻施展不出,這樣的佐久間久竹怎么可能會是阿照的對手呢? “我超越了自己的恩師,你是在為我高興嗎?雪華。” 我替阿照褪去衣衫,她穿了一件侍婢和服,在我抽下腰帶的瞬間,套在她身上的偽裝便層層散落開來。 “大納言不是要把飛彈國的高堂也分給你嗎?你的領國已經要比土岐氏還大了。” 我料定佐久間久竹還會找我商議重返播磨一事,深埋于他心底的武士之火焰絕不會輕易熄滅。但若是讓他在加賀國過上受新主君器重的安穩日子,時間一長他定會變得樂不思蜀。 可眼下他不僅沒能完成赤松主水的授命,還讓阿照再次加官進祿,像土岐晴孝這般對名利虎視眈眈的大名應該已經恨不得要將她生吞活剝了吧? “要是我把近江也收下,你就能回到我身邊嗎?” 今夜的天幕上弦月高掛,沒有星辰作陪的天際中只存有斑駁的白。早春的陰風拍打著居室內沒合上的木窗,月光也透過那縫隙潛入城中,在阿照正躬著的脊背上灑下一道細碎的銀輝。 “你真是狂悖至極。” 我將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剝下,而后貼在她耳廓上罵了一句。阿照不會就此跟我理論些什么,她要珍惜光陰,因為此刻她是在別人的城中同別人的妻妾偷歡。 這次她似乎很焦急,抑或是先前舔舐我rou體給了她足夠的刺激,當赤身裸體的她以騎乘位跨上我的骨盆時,我才發覺她的私處已是涕泗滂沱。 “雪華,你是我的東西。” 阿照緊緊扣著我的雙手,同為武士的她掌心也烙有握刀與拉弓形成的硬繭。不過她的五指骨節分明,平整的指甲正摁著我手背上的筋。她的掌中凈是熱汗,黏糊糊的感觸由此爬滿我的肌膚,與此同時她的下身也開始在我的股間磨蹭。她的陰戶貼上我的yinchun,潮濕xue口分泌出的愛液很快就將我的私處淋濕了。阿照的屁股前后擺動起來,我與她的陰蒂不謀而合、在得到了些許蜜液的潤滑后便互相撩撥起來。 我想,我大約是喜歡同她交歡的。跟男人親密令我惡心,而婢女在服侍我入浴時的身體接觸也會讓我怫然。在這光是站著呼吸便會使人不悅的活人堆里,只有與阿照zuoai時我才能取回屬于我的本能。 “阿照……阿照……” 恍然間我學著她的模樣意亂情迷地呼喚著,她已抓著我的小臂,以半跪的姿態一下下輕撞著我的陰部。灌入我耳中的是兩具rou體在相互碰撞的聲音,我的yinchun越來越熱,冷風鉆進我漲開的xue口,那地方沒有擦出火花,只是一汩汩滲出水來,不過尚未滿足的我還想索要更多。 阿照的動作愈加快了,綿密的水聲也伴隨起激烈的撞擊音。我的yindao已接近痙攣,浮上陰蒂的除了麻痹便是無窮無盡的快感。我的身體被完全打開了,腹中的漿汁就要傾瀉而出。 “雪華……為什么你不能是我的妻子呢?” 在瀕臨絕頂前她說了這么一句。稍顯疲憊的阿照雙膝跪地,我的大腿正岔成“人”字形,噴涌而出的yin液浸濕了我臀下墊著的被褥,只是我與她的連接處仍在糾纏不休。她的xue還吸在我的yinchun上,阿照又伸出手指搓弄起我灼熱的凸起。她從前不會這樣主動,但她輕捻我陰蒂的那份嫻熟似乎在昭示著她與旁人歡愛許久的經驗。 “北條真彥。” 我又叫她,然后一把勾上她的后頸,將她拉倒在我胸前。 “你也不是非我不可吧,你不是很喜歡自己的正室嗎。” 她的胸口因劇烈運動沁出汗水,那使人生出依偎之心的胸膛已牢牢壓在我的rufang上。她的心臟怦怦直跳,自她口中冒出的深長吐息好似若隱若現的白霧。 我以為她要說些什么,可她沉默了。這時她頭上的真發與假發均被汗水濡濕、凌亂地浮在她的額角旁,過窗而入的月光上移,正打在她的面容上,從她臉上我讀不出什么表情來,只是她的目光卻清澈如稚兒一般。 “你與任何人都不一樣,沒有人能比得上你。” 接近尾聲時她又吻了我,她的唇貼上我的額頭,再順勢而下劃過我鼻梁,最后與我的嘴巴吸在一起。她黏滑的掌心蓋在我的乳首上,掌中之繭不經意間磨動著我胸前的硬挺。 阿照把舌頭伸了進來,她的舌尖在我腔中左右打轉,我的舌也觸碰起她的齒間。我的私處在這刺激中又一陣陣顫動起來,在本能驅使下我用股間夾起她的腿,抱著她后背的雙手甚至用力掐上她的肌膚。 對她而言,我是特別的。從前我是她的親嫂子,她在相模時就與我行了這逾墻窺隙之事,我們之后的每一次交合都是極不光彩的偷情。 她又似乎毫不在乎,為了同我zuoai,她甚至能使出手段潛入別國,而后在這盼不到天明的歡愉結束后匆匆離去。 我送走了阿照,走之前我替她二度穿好那身偽裝,她滿臉留戀,口中還講著會再來找我一類的話。 真是空蕩啊。偌大的居室中尚余有yin靡的香氣,被罩著的西洋銀鏡反射不出月光,點著燭臺的桌案上已沒有一顆玻璃珠了。 “你在那里多久了?” 到頭來我一整夜都未關上窗,慘白的輝澤筆直打在紙拉門上,緊閉的房門沒有發出一絲響動,不過在我開口后便有個黑影從門框邊探出腦袋。 “進來吧。” 我轉過身去,雙目上抬望向窗外的深藍,我背后的拉門依然紋絲不動,但這時我面前卻躍下個人影。 “殿下,是家主大人聽聞您從京都回來了,便命小人來看看您。” 傳出的是個叫人分不出性別的聲音,不速之客低俯于我身下,那人腦后扎著短馬尾,額前垂下的細密劉海遮住了上半張面孔。此人現在定然是不敢抬頭的,因為立著的我只在裸體上披了件外褂,本該系在腰間的和服腰帶還躺在房間的某個角落里。 “你真是我父親的一條好狗啊,泉。” 可我偏要她抬頭看我,我躬身下去,一把提起她的下巴,我的外褂下擺拖落到榻榻米上,眼下我的胸乳一定能被她一覽無余。 “殿下,請您務必保重身體。” 她平日里就是個不茍言笑的少年,在跟我說話時仍是一板一眼。她右手中似乎抓著什么,我定睛一看,那正是我衣服上的腰帶。 “我要你替我更衣。” 她的劉海又密又長,我真想一剪子把那雜亂的野草狠狠修理一番。她的眼神沒有透過野草堆傳遞給我,不過她的身軀依然僵立在我身下。瞧見她這副無動于衷的模樣我也愈發神思怠倦,無明業火便就此涌上了心田。 “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你這下賤的蟲子,多年前就該讓你死在武士的刀下。” 待我厲聲斥責起她,她方才終于站了起來。我在背過身后又張開雙臂,隨意披在我身上的外褂正被風吹得前后擺動,側目觀望時,只覺得身上飄起來的寬大袖口像是某種鳥類的翅膀。 泉自身后環上了我的腰際,她小心翼翼地提起我兩邊的領口,就在此時,我叩住了她的雙臂,即便剛經歷了慌亂,那根腰帶還被她緊攥在手中。 “殿下……” “都被你看到了吧?” 我強迫她摟著我,她也在上身穿著鎧甲,但那甲不同于武士的具足,是種更方便行動、且能套在忍者衣裝外的簡樸裝具。 “小人只為殿下賣命,是殿下給了小人第二次生命,所以小人會聽從殿下的任何吩咐。” 她這是在向我表明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可我又煩她總愛將這一套掛在嘴邊,小人小人地叫個不停,時間一長我也就順著她的自輕自賤侮辱起她。 捉弄就到此為止了,再強迫她也沒有任何意義。我松開她的手,隨后再度面向她,站直身軀的她又垂下頭去。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戰亂中營養不良的窮人家的孩子當然會比我矮上一些。 但是,她的的確確是條好狗。雖然泉比起狗更像是狼,只是沒人能輕易看出她的本來面目。 “之前的事,你做得不錯。” 啊,正是她了。能潛進聚樂第、還能于無人發覺的境地中在久竹的弓上迅速做下手腳。 夸贊過泉的我捧起她的臉,接著吐出口氣將她臉上的劉海吹散了。她是個孩子,她眼中當然也應該嵌著孩子才會有的神色。 小女孩就算殺人無數,在受到褒獎后也依然是會欣喜的。 “我暫時還沒什么事,你可以先回播磨了。” 只是月光沒有照進泉的眼睛里,抑或是被她纖長的睫毛擋住了。她那沒有浮現出光澤的瞳孔就像一泓暗夜里的深泉,可我給她起這個名字時,映入我眸中的卻是她雙親的尸體血如泉涌的景象。 “殿下,讓小人留在您身邊吧。” 泉低聲說著,她一刻不松地抓著我的腰帶,隨后她又伸出手,只見那張開的掌中還躺了一枚玻璃珠子。泉的手舉得很高,月光也就輕而易舉地落在她手中的玻璃球上,我拿起這靛青色的珠子端詳一陣,片刻后又有物件滾落到榻榻米上的聲音傳入耳際。 我知道阿照是喜歡我的,從一開始就知道。如果沒有十二年前的那場相遇,沒有在那之后的步步為營,我正經歷的生活可能不會是現下這般,我的人生可能會步入其他軌跡。 但是她選擇了那條最危險的路,她義無反顧地跳入陷阱,我本可以賜予她死亡的解脫,可我還是沒有那樣做。 “你長得還真像以前的她。” 再過一陣就該迎接拂曉,在這依然看不清人臉的午夜里,泉額前的劉海再度散落下來。 我已經不需要親眼去見證了,她的臉早已深深刻在了我腦海里。正是如此,我才想讓她見識我腦海中的另一番天地,我要讓她自愿踏上晦暗至極的黃泉路,我要粉碎掉她心中不該存在的希望,她會迎來自己真正的結局。 這是阿照的結局,也是這個國家所有武士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