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重逢
99 重逢 有幸見證那一幕的雌蟲,沒有阿德利安親朋好友,也沒有阿德利安的擁躉,在場的只有他的敵人,只有他的手下敗將。 負責人依稀記得,親手鑿開那道壁壘之前,年輕的王似乎回頭望了一眼。在那之后很多年,光陰荏苒,歲月如梭,代表蟲皇的旗幟在所有行星面朝主星的那一端飄揚了很久很久,負責人也仍然不懂那一眼的含義。 他們距離功在千秋的偉業只差一步,最大的錯漏,便是低估了阿德利安。 他比他們想象力的極限更強。 所以陰差陽錯,他們以另一種方式開啟了時代的新篇。 負責人老得動彈不得,步入彌留之際時,還記得那位蟲皇陛下,留給他的背影。 彼時那位陛下還是個少年。 年輕的王默然轉身,向著光迎接自己的宿命。 他昭如日月,青史留名。 …… 接下來發生的事沒有任何懸念。東帝國早已喪失了對蟲皇的敬畏,在阿德利安出現之前,他們總以為自己能將身負偉力的雄蟲也看做玩物。 直到身體違背意志自行跪拜,感性背叛理性潸然淚下,阿德利安還能聽到他們內心的困惑。 阿謝爾的艦隊斗志高昂,士兵們前所未有的亢奮,臉色都漲得通紅,恨不得現在就沖去年輕的王面前宣誓效忠。那位身量嬌小的陛下,一看到他們,便歡喜地想跑過來。 列隊的軍雌不禁眼放精光,險些以為陛下看中了自己。 然而打頭的元帥立馬上前一步,紅著眼把小炮彈似地撲進他懷里的小雄蟲攬得嚴嚴實實。 “阿謝爾!” 再次聽到阿德利安軟軟的聲音,阿謝爾的手臂不受控制地縮緊。 “安安,安安,安安……” 他不斷地低喃。 因為疲憊和焦躁,那雙金眸里滿是被冰封貯藏的暴戾,眼白里充斥著紅血絲,還有隱隱的黑眼圈。他像一張過于緊繃、乃至失去彈性的弓,一只弄丟了寶藏、即將發狂的兇獸,哪怕重新找回了珍寶,一時半會也無法緩和壓抑的心緒。 周身擇人而噬的旋渦,在暴走前已經先咬住了他自己。 但阿德利安的驚喜安撫了他。 少年摟住他的肩頸,任由他把自己抱起來,還把臉埋進他脖頸間,半濕的長發就散在他身上。 阿謝爾幾乎嗅到了若有若無的奶香,那是他們最親密,情到濃時的見證。他只要看看旁邊的士兵就知道這不過是思念造成的幻覺,可阿謝爾眼里沒有別人,只知道抱著阿德利安喊他的名字。 他用氣音小聲呼喚,離他最近的親兵也沒聽見他的恐慌。只有阿德利安,了然地抬頭,捧起他的臉細細端詳。 然后同樣小聲地呢喃一句,“阿謝爾。” 他余光往周圍瞄一圈,有些害羞。 素來機敏的男人這次卻沒了悟他的意思,睜著眼睛定定看他的樣子還有點呆。 這個時候笑場似乎不太合適,但阿德利安的確被他逗樂了。 少年模樣的王笑了一下,清淺的笑意看得一票軍雌眼都直了,巴巴地望著他低頭,吻住了呆愣的元帥。 甚至阿謝爾本人都沒反應過來。 阿德利安實在不好意思頂著這么多雌蟲灼熱的視線跟阿謝爾親熱,只像吃冰淇淋那樣舔了舔他的唇舌,便退開。 正想伸舌頭的阿謝爾僵在半途,感到小雄子的吐息輕柔地吹過他的耳尖。 “我們回家吧,阿謝爾?!?/br> 這句話沒有刻意壓低,于是大半軍雌都聽見了。 臥槽啊??! 元帥生活這么幸福?。浚?/br> 這群氣血方剛的軍雌們瞬間嫉妒得質壁分離,而阿謝爾驟然柔和的神情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 士兵們只能伸長脖子往阿謝爾懷里瞄,心癢難耐,瘋狂罵街,并目送極其誘人的王遠去——雖然他們只能看到把王擋了個徹底的元帥的背影。 跟西帝國的軍雌相比,東帝國議會內個別高等級的雌蟲顯然對急轉而下的局勢分外惱恨。他們試圖反抗,卻被一只散發著可怖氣勢的軍雌摁著腦袋砸進了地板里。 雌蟲的腦袋埋進地里跟個蘑菇似的,亞歷克斯一腳踩在他們頭上。 渾身蟲甲的高大軍雌看似冷靜地碾了碾,只有那條瘋狂甩動的尾巴泄露了他的暴躁。 “啊,好煩吶。”亞歷克斯咬著牙嘟嚕,“我本來該去陪在安安身邊給他搓背的啊……都怪你們。” 他跺腳,“老實點不行嗎?大勢已去這幾個字會不會寫?” 那只半死的雌蟲掙扎片刻,亞歷克斯歪著腦袋松開幾分力氣,他才能勉強吐出一顆染血的牙,含混地說:“你們的蟲皇……也沒有……那么強!” 根據史料記載,真正的蟲皇只要出世,便是萬雌跪伏。歷史上的蟲皇都是當之無愧的王,才能出類拔萃,他們所要應對的敵人只在蟲族外部,內部沒有雌蟲會有反抗的意思,除非當代出現了兩個蟲皇級。 但如今,擁有此等資質的,只有阿德利安一個。 東帝國的雌蟲們想,他們直面蟲皇仍有不臣之心,可見這位蟲皇也名不副實。 亞歷克斯咚的一下把他踩回去了,甩著尾巴嗤笑,“哈?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啊?!?/br> 東帝國對雄蟲的態度就像西帝國對雌蟲的態度一樣,都是積年累月,磐石無轉移的事。他們看不起阿德利安才是正常的,現在會有這種態度…… 亞歷克斯微微走神,想起阿德利安曾在他腦海里說:“因為只有蟲皇才足夠強,強到扭轉他們的心智,讓他們全部變成腦殘的死忠。這跟他們本身的意志無關,僅僅是……” 成王敗寇罷了。 “你之所以還能在這大放厥詞,沾沾自喜,保有自以為的‘理智’,還污蔑、詆毀我們的王,全靠他的溫柔和仁慈。他保護你們思考的自由,實際上他想對你們做什么都輕而易舉?!?/br> “不是他不能,”亞歷克斯輕蔑地說:“只是他不愿而已?!?/br> 頓了頓,亞歷克斯還是覺得不解氣,替自家雄主委屈。 這群膽大妄為的狂徒哪里值得安安分心照顧了? 于是他彎下腰,壓低嗓音,嘲弄道:“——因為你不配啊?!?/br> 話音剛落,亞歷克斯便感到腦海里雄主留下的剪影向他投來似是無奈的一瞥。 他嘿嘿一笑,精神力湊上去明目張膽地撒了個嬌。 “嗯嗯……好乖好乖……” 阿德利安只好可著勁兒摸這只銀毛犬。 阿德利安與亞歷克斯聯結,他精神力的一部分便留在了亞歷克斯的身體里,對阿德利安來說相當于掛機。他現在一心多用,精神力暴漲似乎開拓了他的腦域,哪怕平時不特意關注亞歷克斯,他也總能知道亞歷克斯的一舉一動,一思一想,仿佛他們是連體嬰似的。 體現在亞歷克斯的腦內世界里,就是他腦海中多了一個阿德利安等身娃娃。亞歷克斯沒事就過來蹭蹭他,得不得到回應無所謂,主要是想摸摸親親抱抱。 當然,阿德利安每次都會回應他。 在精神世界里摸亞歷克斯并不妨礙阿德利安泡澡。 他都快數不清自己多久沒享受熱氣騰騰、舒舒服服的浴池了。阿謝爾幾乎把他慣用的所有器具都原樣復制到了艦艇里,不僅有阿德利安偏愛的寬敞浴池,還有他用慣的沐浴露,洗發水,精油,香薰,泡泡浴。 這待遇,跟某元帥曾鐵面無私的‘絕不為了雄蟲進行增添的財政開支’做派,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阿德利安只是達到了蟲皇級,離正式登基還遠得很,畢竟這個時代是議會制,要重回蟲皇制,各方面都得動起來。不過,這群軍雌們已經想把他當蟲皇供起來了。 他們認為陛下洗漱,身邊少說二十個雌蟲在他身邊陪侍! 毛遂自薦甚至拿出高中成績單聲稱自己擅長服侍雄蟲或精修過搓澡業務的軍官不要太多。 可惜積威甚重的的元帥臉色一沉,他的下屬們只能含恨敗退。 浴室內水聲潺潺,熱氣繚繞在泡泡浴的水面上,印花瓷磚霧蒙蒙一片。 阿德利安撥弄著水面擠擠挨挨的泡沫,忽然往門外瞥了一眼。 門當然是不透的,實心得很,看也看不出花來。 但阿德利安看門看得饒有興致,邊蹬長腿,邊伸了個懶腰。然后翻身趴在浴缸邊,還是盯著門看。 他濕漉漉的長發貼在他白皙的臉側,披散在他的肩頸和手臂上。燈光下的雄蟲白得晃眼,皮膚瑩潤又逛街,熱浴煨出起些紅潤色澤。 臉色比剛剛的蒼白好多了。 那雙眼睛是青金藍色的寶石,只要有光,便會灼灼生輝,如同藍色的太陽。 安安長得越發……好看了。 阿謝爾不由得想。 五官瞧著成熟不少,只是消瘦了許多,也嬌小了許多…… 想著想著,他的金眸里又要滲出帶血腥味的殺氣來。 他該時刻跟在安安身邊的,他就不該放安安到處亂跑。 如果他那時守在阿德利安身側,至少不會讓他的少年吃這么多苦。 阿謝爾滿身戾氣。 阿德利安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居然不在! 他—— 他收到了阿德利安的訊息。 安安:阿謝爾,你說這個門是不是單面玻璃? 阿謝爾愣了一下,下意識想:不,是雙面的。 他在網上看到了雄蟲們的評價,就安了這扇雙面玻璃門,可以自由調整變成哪個方向的單面,或者變成全透明……呃? 他抬頭就看見阿德利安在浴池里笑盈盈地看著他,伸出手時帶出一串水花,還滴著水珠的指尖指了指門——也就是他的方向。 他心愛的少年枕著自己的手臂,黑發白膚,色彩鮮明又朦朧,歪著腦袋對他說: “過來呀,阿謝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