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這是友軍的行動
79 這是友軍的行動 阿德利安下落不明。 ——這個消息傳來時,阿謝爾手里的槍托咯噔一聲,被捏成了麻花。 副官膽戰心驚地看著那支制式槍支驟然形變,能量液從彈匣中流出,順著軍雌的掌紋流淌。 他的長官一聲不吭,拿毛巾擦干了手,眼瞼低垂,深邃的五官打下一片陰郁的陰影。丹尼爾覺得自己的小心肝也被長官攥在手里,像那塊毛巾一樣翻來覆去,生死未卜。 男人沉默片刻,從喉嚨深處呲出一個名字:“……尤利西斯。” 丹尼爾安靜如雞。 “俘虜呢?” 作為刑訊官的丹尼爾表示撬開部分俘虜的嘴得花上一些時間。他著實擔心自家長官沖冠一怒為紅顏,轉而謹慎地捏著作戰計劃提醒阿謝爾從長遠來看此刻拉長戰線試探敵方新技術的戰略性,下一步行動還需更多情報支持…… 阿謝爾打斷他:“問不出什么鬼東西來的。” 每一個音節都被舌尖飽含力量地推出唇齒,阿謝爾清晰地吐出一個字:“殺。” 副官:“全部?” 阿謝爾:“全部。” 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笑意。 丹尼爾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騰騰殺氣:“這只是利息而已……” 副官敬禮:“是,長官!” 將阿謝爾牽絆在此的所有軍隊,都是炮灰。他們的長官已經放棄了他們。目的只有一個——讓他的心神,暫且離開他的珍寶。 阿謝爾扔下被蹂躪得破爛不堪、沾滿能量液的毛巾,看它破破爛爛地跌落在地,神色晦暗,冰冷至極。 第三軍區軍區長屠戮五萬敵軍的戰報和請求駐軍及搜查權限的申請一并遞到了帝國議會的桌案上。嚇得那群端坐高臺,極擅長推諉拖延的政客們連夜給軍區長發函,命令他回主星述職。一邊贊美帝國尖刀數十年如一日的強悍戰績,一邊斥責他的暴戾和叛逆。 國內和邊境軍事分開,盡管他給出的理由非常正宗——以雌父的身份尋找失蹤雄子,但哪怕是阿謝爾,想調兵進入國境內部也需要議會的許可。 他們得考慮更多:開了這個先例,以后如何抵擋軍區長對國內軍事、治安的侵蝕?第三軍區和帝國治安局同時搜查,合作、功勞、權責,怎么分?萬一阿謝爾真查出來了什么,那不是把帝國治安局、也就是帝國議會的臉,扔到地上踩嗎? 議會總不樂意坐視軍區壯大。在這份國家級的忌憚前,一位雄蟲的命運也顯得微不足道了。 “——以上,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紐曼說,“他們正開會呢,今天開不完明天接著開。” 開到能解決的時候。要么事情被解決,要么提出事情的人被解決。 阿謝爾一來主星就被以犒勞功臣、好好休息的名義扣住了。里三層外三層把守得嚴嚴實實。也就紐曼這個級別的能進來看看他。 大家都知道議會在防備什么。 阿謝爾的心情一日不如一日,氣壓低得門外偽裝成侍者的軍雌見著他都忍不住站軍姿。 紐曼打量著同僚陰沉的神情,心有戚戚地說:“開會是議會的合法權利,就像打申請也是你的權利一樣……” 總不能攔著不讓開啊。 他后面的話在阿謝爾睨來的冰冷眼神中銷聲匿跡了。 帝國尖刀淡淡道:“你當我是傻子?” 紐曼思索了一遍自己的措辭,露出點迷茫的神色。 然后他就被帝國最強的戰力單手制服,摁在椅子上捆了個嚴嚴實實。 紐曼做夢都想不到外面有一個團的兵力!阿謝爾就敢在一門之隔的地方對他動手! 他的掙扎和反抗都在帝國尖刀的手中消弭,發出的聲音竟然沒能驚動任何警報。 “你綁我干什么!?”紐曼惱怒地說。阿謝爾不為所動。他被阿謝爾看得有點心慌,腦子里不經意間就想起了那封標注著‘五萬’的戰報。那個數字若無其事地躺在平平無奇的白紙黑字之中。 紐曼又補了一句:“冷靜點,朋友。你把我捆起來也沒用,我管不了議會的事。經常跟他們打交道的是約翰。” 阿謝爾的手穩穩地摁到他的肩上。這個動作讓紐曼感到了生理性的重壓和威懾,源于對方遠超于他的武力。 “如果你愿意坦誠,我們的交流會結束得很快。”阿謝爾說,“至少肯定會比你的性命結束得早。” 紐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終于覺出點不對來。 平靜、冷漠,他的同僚是看似平淡無波的大海,但紐曼知道他一望無際,遼闊無垠,醞釀著風暴和海嘯的怒濤。如今紐曼忽然發現,他無動于衷的態度固然源于堅定不移的意念,卻還有……對死物的寬容。 阿謝爾看他就像看個死人。 ——他不跟死人計較,感情也不會因死人而波動。因此他對紐曼的一切煽風點火都視若罔聞。 喂,不是吧。 紐曼想。 這家伙瘋了嗎? “我看起來很好說話,是嗎?”阿謝爾冷不丁地說,“對同僚足夠寬宏,對么?” 紐曼掙扎了一下,示意他看自己手上的皮帶:“是的,很寬宏。”他干巴巴地說,“能更大量就好了。” 然而阿謝爾壓根沒聽他說話,自顧自地拖來另一張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平靜地看著他,“以至于——你可能覺得我很好被蒙蔽。” 一只貓慢吞吞從桌子下鉆出來。邁著優雅娉婷的步伐,甩著毛茸茸的尾巴,輕巧地越上了阿謝爾的膝蓋。后者隨意地撓了撓它的下巴,它就揚起脖子蹭他的手腕,睜著一對和阿德利安一樣顏色的藍眼睛,眼巴巴地瞧著。 阿謝爾的臉色微微柔軟下來,寬厚的手掌一翻,便將毛團蓋在掌心下,輕柔地摸了它一遍。 紐曼見鬼似地盯著這只貓:它是怎么進來的? 阿謝爾拎起奧利奧的后頸,貓貓撒嬌地‘咪’了一聲,忽然蹲坐起來,貓臉上生動的神色瞬間停滯了,變得面無表情,充滿雕塑般的無機質感。那雙藍眼睛里的神采也暗淡下來,直勾勾地朝著紐曼的方向。 阿謝爾的手指,就這樣探進了它的后頸中。 紐曼眼睜睜看著他的手指沒入兩根指節,取出一片指甲蓋大小的芯片。 他又摸了摸奧利奧的后頸,貓貓便像是驚醒一般抖起腦袋來,把毛發抖得蓬蓬松松的,撒著嬌去抱阿謝爾的手了。 半……半機械生命!? 啊,是了。 紐曼的神情歸于平靜。 “你也來自東帝國啊。”他恍然大悟地說,“藏得真好。” “這一點,我要糾正你。”阿謝爾道,“我想殺你,跟你知不知道我的由來毫無關系。別把心思往這方面偏,一點也不行。” 他將芯片插入光腦接口,劃出光屏,讀取信息。鏡頭晃動了一會兒,拍攝者似乎正在打滾,片刻后才穩定下來。畫面中,率先浮現了阿德利安的手。緊接著,拍攝者被舉起來,少年與它親昵地碰碰鼻子,露出了開懷的笑臉。 阿謝爾出神地看著他,看著他柔順的黑發,白皙的面容,健康紅潤的臉頰,彎彎的眉眼和細米似的牙。他在光屏上無知無覺,無憂無慮地微笑,幸福地沐浴著陽光。 這份思念如此甜蜜,這份甜蜜又如此鋒利,深深地刺痛著他。 這份痛苦,孕育出尖銳的殺意。 畫面一轉,奧利奧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個抿著唇,用立起的書本藏起酒窩的亞雌少年。 畫面定格于此。 紐曼迎上阿謝爾冰冷的注視。 “我殺你,只是因為你傷害了他——僅此而已。” “……”紐曼勾了勾嘴角,“真難過啊,阿謝爾。我還以為我們也姑且算是老交情了。” “在我拜托你照看他的時候,是的。”阿謝爾說,“在他失蹤之前,一直都是。” 紐曼深深地嘆了口氣,“啊……我有很認真地在瞞你的……” 諜報出身的軍區長慢悠悠的,他的偽裝也隨著這口氣徐徐飄散。沖動、元氣、好動、活潑,一切褒義的貶義的特性從他眉眼和氣質中隱去。他仍被束縛在椅子上,緊張和謹慎卻都消失不見了。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只手就能擰斷他咽喉的野獸,而是一朵玫瑰,一朵薔薇,一朵絢爛濃艷的鮮花。 他甚至露出了欣賞的神色。 “他知道嗎?他知道你偷偷摸摸做他手里的貓嗎?知道你日日夜夜監視、偷窺著他?”紐曼饒有興致地問。 阿謝爾不置可否:“我不會把他放在我完全看不見的地方。” 紐曼‘哎’了一聲,“好吧。” “無論你信不信,我想先告訴你。”他誠懇道,“至少我從未想過要阿德利安的命。” 阿謝爾摁了摁指骨,清晰的咔擦聲:“這是你現在還能坐在這里活著跟我說話的前提。” “……唔。”紐曼很乖覺地說,“從哪兒開始?” “伊希利。” “好吧,伊希利。這不是他的真名。他在東帝國的代號是K03,在我這,是13A……別這么看我。互相安插間諜可是傳統。雙面間諜有雙面間諜的妙用。” 紐曼笑了一下:“只要能分清他為誰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