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好喜歡你
“我放在車里的傘呢?”舒辭躲在鐘翊的外套下面,小跑著跟上他的腳步。 “看見有個小孩沒帶傘,就借他了。”鐘翊把外套扔到汽車后座,擦了擦淋濕的頭發。他面不改色地回答,假裝自己是真的很善良,絕非趁機解決掉那把幼稚的雨傘。 舒辭信了,湊過來幫他擦衣服,說“那我再放一把好了”。鐘翊眼皮一跳,決定回家后要搶先偵查一番。 “不是說還有你弟弟嘛?”舒辭朝四周張望。 “他有事先下了。”鐘翊揉揉他的腦袋,被他緊張的神色逗笑,“他在也沒事,跟你差不多大,也跟你差不多笨。” 舒辭松了口氣,又后知后覺地氣鼓鼓地瞪鐘翊。鐘翊忍著笑捏癟他鼓起的臉頰,俯身給他扣好安全帶。 舒辭哼了一聲,把靠背往下調,雙臂環抱在胸前,準備不理鐘翊兩分鐘。三十秒之后,他連打兩個哈欠。 “困了?”鐘翊問。 “晚上跟表弟拼一張床,沒怎么睡。”舒辭下意識接話,揉揉眼睛,又張大了嘴發泄困意。 “現在睡會兒吧,到了叫你。”鐘翊打開暖風,放緩了車速。他在紅燈前得空扭頭,發現舒辭已經睡著了,微微張著嘴,發出平穩的鼾聲。 吃過午飯,舒辭精神了,但鐘翊開始犯困。舒辭坐在床上陪他午睡,捧著平板看房子。鐘翊的手在他肚子上摸來摸去,幾次鉆進了睡褲。 “剛剛已經來過了!”舒辭瞪他。 方才在浴室沖熱水澡,鐘翊就在他腿間磨了一次,還要逼他自己射出來才罷休。沒歇幾分鐘又來逗他,性質極為惡劣。 鐘翊迅速閉上眼,手停在腿根不動了,毫無悔過之色。舒辭氣呼呼地把他的手抽出來,擰到他背后去。不一會兒,肚子又被捏住,鐘翊勾著嘴角笑得很得意。舒辭拿他沒轍,在文檔首頁畫了一只很大的豬頭。 他按照順序看了幾套房,發現不是洋房別墅就是大平層,裝修一律黑白灰極簡風,看上去又冷又空蕩。 他們現在住的這一套面積不大,風格也很冷淡,但沒有舒辭想象中的有錢人喜歡用的高端設施。鐘翊好像不太能忍受寂寞,很需要煙火氣,不肯買洗碗機,掃地機器人也并不情愿買,窗簾不是電動的,什么都要親自做。 舒辭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套只有一百四十平的,開放式廚房,活動空間充足,并且色調沒那么冷。他把戶型圖和實景照片看了很多遍,特別滿意,到時候再種點花花草草、擺些可愛的裝飾品就行,但總覺得這布局有些眼熟。 他翻回這一章的標題——中央御城。 美好展望戛然而止。 同楚彥廷在那里度過的夏天,像正在融化的甜到令人作嘔的過期糖果,舌頭和掌心沾滿劣質色素,吐不出來,洗不干凈。 舒辭清除所有標記,飛快劃走這份資料,手一抖,關掉了整個文檔。文件夾里還有另一份未命名的筆記,他扭頭看了眼鐘翊,發現他睡著了,便悄悄點開。 是還沒做完的旅游計劃。鐘翊只列了幾個地名,簡略地畫了一條時間線。 舒辭以為鐘翊只是在哄他。 新年適合許愿和承諾,愿望能否實現,承諾能否兌現,都不重要。將百分百的信任都押在閉上眼的那幾秒,即便是自欺欺人也是快樂的。 舒辭很想要一直和鐘翊在一起,但沒有天真到認為鐘翊也這樣想。盡管鐘翊親他抱他,好像很需要他、離不開他,在和他談很普通的戀愛,有效期是永遠。 最開始他們約定好的債務也沒有期限,但舒辭總有一天能還完。費用記在本子上很麻煩,還會頻繁地打破幻想,他把之后每一筆較大的開銷都存在軟件里,偶爾看一眼始終在增長的總額,也足夠懸崖勒馬。 所謂的“收入”他不再計算,過去記錄的家政服務和陪睡服務也全都作廢。這樣能讓他們的關系看上去更加正當,他不是在賣身,不是被包養,只是不想白花鐘翊的錢而已。 舒辭希望鐘翊不要對自己那么好。他在楚彥廷那里因為缺少自知之明而摔得太狠,很久才爬起來。現在他懂事了,在鐘翊傾瀉而下的溫柔里戰戰兢兢地游蕩,腰間的繩索隨時會斷裂,他會再一次被洪流卷走。 他知道他們永遠不可能平等,知道他可以被任何人取代,知道自己其實一點兒也配不上鐘翊。 可是六月的新家、明年春節的旅行全都真的提上了日程,仿佛時間軸會順其自然地無限延長,舒辭被允許出現在未來的每一個時刻。 舒辭擦掉長著倒八眉的大豬頭,重新畫了一只肥肥的三花貓,描了一圈愛心。他準備躺下和鐘翊睡一會兒,沒想壓到了擠在他背后的芋頭。小貓不高興地喵了一聲,踩著鐘翊的臉跳下床。 鐘翊驚恐而艱難地睜開眼,呆滯幾秒后,伸手把舒辭撈進懷里。 “房子挑好了嗎?”他迷迷糊糊地問,摸了摸舒辭的臉,卻摸到了眼淚。 “怎么了?”鐘翊有些發懵。 舒辭沒有回答,緊緊抱住他,好像恨不得和他長在一起。他小聲抽泣,良久才貼到鐘翊耳邊,可憐兮兮地說,“鐘先生,我好喜歡你”。 他們從來沒有相互表明過心意。鐘翊要是清醒,一定會逼舒辭把這句告白重復很多次,錄下來作為重要證據,讓他永遠跑不掉。 但鐘翊一晚上沒睡,又開了很久的車,疑惑和喜悅無法戰勝困意。他半夢半醒地回答“嗯,我也是”,抱著用他的睡衣抹眼淚的舒辭繼續睡覺。 初三,甜品店恢復營業,留在市區過年的員工很少,舒辭跟鐘翊磨破了嘴皮子才被允許過去幫忙。鐘翊臉黑得嚇人,舒辭預感今晚自己的屁股會被cao開花,但比起二人世界, 還是賺點小錢更重要。 “唉,本來以為放假了你每天都會過來,我也跟店長申請了工作日值班,結果你基本不來了。”下午沒什么顧客,趙芳雨趴在收銀臺前跟舒辭閑聊。 舒辭沒有懂她的意思,老老實實回答:“我之前還有別的兼職。” “那你下學期還在這兒干嗎?” “如果能找到合適的實習,應該就不來了吧……”舒辭被趙芳雨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側過身去擺弄打包盒。 女孩有點失落,沒再追問。 風鈴響起,舒辭聽到趙芳雨異常熱情的“歡迎光臨”,好奇地抬頭望去,手里的一捆塑料勺子頓時全掉在地上。 “請問你們這邊營業到幾點?”楚彥廷笑著問趙芳雨,視線卻轉向蹲在柜臺后面撿東西的舒辭。 “過年期間只開到晚上六點。”趙芳雨把背挺得很直,一顆少女心在楚彥廷的笑容攻勢下怦怦亂跳。 見舒辭還蹲著,楚彥廷短暫地收起笑容,又若無其事地咧開嘴,跟趙芳雨點單,然后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他好帥啊!”趙芳雨蹲下來晃了晃舒辭的胳膊,小聲表達激動的心情,把他好不容易撿完的勺子又晃撒了,“不會是明星吧?或者是什么藝術學院的?” 舒辭驚魂未定,含糊地催她去做飲品,慢吞吞把勺子重新撿起來。起身時他撞到桌角,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發出很大動靜。 “沒事吧?”楚彥廷比趙芳雨反應還快,下意識沖到柜臺前。 舒辭努力將他當作普通的客人,抬頭沖他勉強笑笑,爬起來給他準備黑森林蛋糕。 或許楚彥廷真的只是路過,進來隨便打發時間,之后他沒有做出任何會讓舒辭難堪的舉動,只是安靜地坐在窗邊吃東西和畫畫。臨近傍晚,顧客逐漸增多,幾乎每個人都會朝角落里粉頭發的男孩打量幾眼,還有女孩上前搭訕。 “你不去加微信嗎?”舒辭放下警惕,和趙芳雨打趣道。 女孩搖搖頭,一副看破紅塵的樣子。“你不知道啊,這種帥哥,只可遠觀。”她熟練地加好奶蓋,“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可以覬覦的。”把奶茶放到取餐臺后,她又湊到舒辭耳邊嘟囔:“誰知道有幾個進行時的女朋友呢……” 舒辭被她逗笑,抖著肩膀把散落的小票收起來,朝楚彥廷那兒看了眼。他對面坐著兩個漂亮女孩,三人聊得很開心,有個小朋友拿著手機跑過去,大概是幫jiejie要微信。 和楚彥廷相處確實很快樂。他很會裝乖、裝善良,把舒辭騙得團團轉。不想繼續了就給一記響亮的巴掌,消失這么久又突然出現,給舒辭發很多沒有意義的短信,好像沒有做過任何不對的事情。 可能對楚彥廷來說,那些話根本不算什么。舒辭要是再聰明一點,也早該意識到關系的不平等。但是夏天不能再重來,舒辭沒有資本和楚彥廷對質。他甚至不敢拉黑楚彥廷的號碼,忌憚不知是否還存在的把柄。 六點,見楚彥廷跟著最后一波客人離開,舒辭徹底松了口氣。鐘翊說他在外面辦事,不一定能來接他下班,舒辭和趙芳雨道別,抓著一袋全麥面包慢悠悠往車站走。 “你怎么回去?”楚彥廷突然出現,抓住他的手腕。 舒辭嚇了一跳,用力甩開他,逃到路口,警惕地瞪著他。信號燈還是紅色的,他沒辦法沖過去。 “坐公交車?鐘翊不來接你嗎?”楚彥廷仿佛感受不到他的抗拒,神色平常地朝他逼近。 “你能不能回我消息啊……”他露出受傷的表情,“我真的沒想對你做什么。” “我在這邊太無聊了,沒人陪我玩,你也不理我。”他吸了吸鼻子,做出特別委屈的樣子,好像舒辭真的很對不起他。他又去拉舒辭的手,想要抱他。 綠燈亮起,舒辭拔腿就跑,但立刻被楚彥廷拽回來。楚彥廷的臉和打扮十分矚目,舒辭則被帽子和圍巾嚴實裹住。有路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把他們當成鬧別扭的不太登對的情侶,讓舒辭沒辦法作出實質性的反抗。 “楚彥廷?”一輛路虎停在他們旁邊,車窗降下,鐘翊眉頭緊鎖,臉色很難看。 楚彥廷抓著舒辭的胳膊,聞聲扭頭,怔了幾秒,下意識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