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年的心不安寧，聽課都不怎么認真。

    上午通常是老師在上面口若懸河，他在下面腦袋空空地發呆。

    程渡頻頻看他，午休的時候還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

    “不舒服么？”程渡問。

    教室里的同學都趴在課桌上午睡，他們卻一個趴著，一個在做題。

    方年搖頭，他身體上沒有不舒服。

    只是心里悶悶得疼。

    程渡伸手碰他的時候，他是能躲的，但還是臉紅著沒縮到墻邊去。

    因為他想到了程渡因他的惡作劇而受到的傷害。

    一方面因為和程渡的那些親密事情感到害羞，一方面因為自己小時候的惡劣感到愧疚。

    方年這一整天，心都在兩種強烈的感覺中搖擺徘徊。

    程渡托著腮瞧自己的同桌，他能察覺到方年一直心不在焉的，但不知道他具體怎么了。

    問了也不說，真叫他擔心。

    他想，昨天可能太為難方年了，以至于人都精神恍惚了起來。

    看方年這個樣子，讓他那想要今天繼續靠近做些過分事情的想法都打消了。

    方年抱著書包，心緊了緊。

    他怕程渡又叫他留下來。

    臉蛋紅撲撲的，像誘人啃咬的水蜜桃。

    但直到張石站在教室后門喊他名字的時候，程渡都沒有說話。

    方年起身，往外走。

    還沒走幾步，又停了步子。

    磨蹭著轉身對著程渡，聲音很低：“我走了......”

    這次程渡聽到了。

    他正好起身轉過來，眉眼低垂，注視著方年。

    方年眼里還閃著水光，一副膽怯的模樣。

    程渡沒為難他，只是輕嗯了聲：“你回吧?！?/br>
    方年眨了眨眼，仿佛不敢置信。

    程渡笑：“想我留你？”

    方年捏著手心，臉更紅了，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生怕被程渡拉住，他步子邁得很快，一時連人高馬大的張石都有些跟不上。

    “方年，你等等！走得太快了！”張石捂著胸腔喘氣。

    方年慢了腳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和張石并排走著，路上張石不斷和他說著班上的事，方年邊聽邊笑，他沒想到張石還頗有八卦和語言天賦。

    覺得開心的同時，還有些小惆悵。

    張石和程渡都有好多朋友，他們身邊總是圍繞著一大圈人，總是聊著笑著。

    好像全世界的開心快樂都撒在了他們身上。

    而他卻總是一個人。

    不對，他也算是有朋友的。

    要不是張石總來和他聊天，那他就真的總是一個人了。

    方年眼睛彎著，像一輪月，煞是好看。

    張石看著他笑，也很開心，說道：“方年，這次你回來，我覺得你和小時候不一樣了。不過現在有點一樣了，你要多笑笑，不要總是板著臉，和程渡一樣，怪嚇人的?！?/br>
    方年一怔，點了點頭。

    不知怎么，一聽張石提到程渡名字，他心跳的速度都快了幾拍。

    而且，張石說起程渡，又忍不住多談了會他。

    方年安靜地聽著，偶爾附和幾聲。

    張石說了很多，方年也聽進去了很多。

    比如程渡以前好高冷的，總是板著臉裝酷，上高中之后才開朗起來。

    比如程渡雖然被好多人喜歡，但是還沒談過戀愛。

    說到這里的時候，張石還得意地說自己就談過，還問方年：“你呢？在以前學校有談過戀愛嗎？”

    方年搖了搖頭，他哪里敢跟女孩子談戀愛。

    張石一臉夸張的樣子：“真的假的？那你有沒有暗戀對象??？你喜歡什么樣的人？”

    方年對張石這轉進如風的速度真是服了，但也老實回答著：“真的，沒暗戀的人，我......在學校好好讀書的呢?！?。

    除了喜歡什么樣的人沒有回答，其他都回答了。

    所以被張石繼續纏著問喜歡什么類型的。

    方年羞紅著臉，他不是沒想過戀愛話題的，畢竟他也是個年輕的人，難免會對愛情有過憧憬。

    但那些憧憬幾乎被怪異畸形身體沖擊成了碎片，他不敢去喜歡什么人，也不敢去想會不會被人喜歡。

    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他，就算有，在知道他身體秘密后，一定會離開的。

    張石一直追問到了家門口，才終于放棄。

    “你肯定有喜歡的人吧，所以才不說。”張石做著總結性的話語。

    方年笑著當沒聽到，和人揮手告別，上樓回自己家。

    這次沒在學校過多停留，所以回來得很早。

    但往常要在他之后回來的父親卻在家里沙發上坐著，還在和人打電話。

    方年聽了聽，好像是班主任李老師。

    心提了提，怕是今天自己上課不怎么認真被班主任告訴了父親。

    吃飯的時候，方年爸爸聊起了學校的事，問他在班上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

    “沒有。”方年說。

    方年爸爸滿意地點了點頭，其實他和李老師通電話時就知道了，兒子在班里沒受欺負，但也沒什么朋友。

    方年爸爸繼續道：“你現在是和程渡同桌吧，坐后面看不看得到黑板？”

    方年的視力還可以，除了個別任課老師字小了點看不清外，其他都能看到。

    于是他輕聲回道：“看得到的?！?/br>
    方年爸爸又繼續問了些其他事情，還叮囑他也要和班上同學多來往，交些朋友，周末的時候一起出去玩玩。

    方年一一點著頭應聲，心里卻在想著座位的事情。

    他還不知道班上座位是多久一換。

    和程渡坐在一起，如果沒有那些事，他當然是愿意開心的。

    畢竟程渡是童年好友。

    但世事無常，就是發生了那些事，所以程渡看他的時候，他總是有些不自在。

    想換座位。

    方年捏著筷子夾菜，吃完飯洗完澡，跑到沙發上和父母坐在一起看新聞。

    新聞結束的時候，方年輕咳了幾聲，開口道：“爸，你能不能跟班主任說，把我換到講臺邊的那個位置上?！?/br>
    他想了很久，換其他位置好像都不太好，會把其他同學擠走。

    然后他就想到了以前學校的時候，會有差生被安排在講臺邊的位置上，讓其在老師眼皮子底下上課聽課。

    他雖然覺得自己成績還可以，算不上差生，但坐那里挺好的。

    看黑板也近，老師講方言的時候不會因為離得有些距離而聽不太懂。

    方年爸爸也覺得坐前排挺好，去拿手機打電話。

    十分鐘后，方年爸爸笑呵呵地過來說道：“李老師說可以，他說剛好下周一就要排座位，會把你排到講臺邊的?！?/br>
    周末很快過去，方年周一起得很早，整個人也精神得很。

    一想到今天就能換座位，不再和程渡手肘碰著手肘，不再時時刻刻能聽到他的聲音，他就很開心。

    又開心又激動。

    到了教室，一整天的課都聽得很認真。

    下午第四節課上完，班主任就進了教室貼座位表。

    方年的座位如愿的在講臺旁。

    他低著腦袋將課本塞滿書包，準備直接搬桌子過去。

    教室里很是吵鬧，同學們各自搬著書本移動。

    方年余光瞟了瞟程渡。

    程渡手指敲著課桌，他的位置沒有變，還在原地。

    他在盯著方年看，眼眸深邃，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方年心是緊張的，連帶著手都抖了起來。

    “你跟班主任說得換在那嗎？”程渡問。

    方年有些震驚，連忙搖了搖頭，撒著謊：“沒有......”

    程渡哦了聲，站起了身：“我幫你搬吧。”

    方年微愣，反應過來后，擺著手：“不用，我自己來?！?/br>
    他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放學想留下來嗎？”程渡問他。

    方年飛快搖頭，眼眶紅紅的。

    程渡笑：“那就我來搬?！?/br>
    方年只能讓開地方，讓程渡幫著搬課桌到講臺邊。

    他拿著椅子跟在程渡身后，程渡肩膀很寬很直，整個人像一顆筆直的樹。

    方年看著看著，不知想到了什么。

    就心臟快速跳動著，血液直沖大腦。

    臉也跟著緋紅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