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有。

    路堯就住下了。

    臥室里有張書桌，路堯喜歡在晚上開臺燈寫作業，聞靖雪給了他一盞小臺燈，等從題海里脫身，再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

    何琛一般這個時候過不久會從診所回來。

    他租房的事兒還沒敢告訴何琛……路堯把窗簾拉開，外邊天色早已暗了下來，陸陸續續亮起燈光。

    這片是商業街，不過房間隔音不錯，夜晚正熱鬧的時候也不覺得吵。迷幻的光影透過雙層中空玻璃，在素白的墻壁涂抹上斑駁燦漫的色澤。

    光是不開燈坐在這兒也是一種享受啊。

    路堯心想。

    指尖在手機側邊點了半晌，才打開聯系人。

    響了幾聲就接了，立刻傳來何琛略顯愜意的聲音，“什么事？”

    “哥……我給你說個事兒。”路堯垂眼看向窗外，帶著點討好的語氣，“你別生氣哈。”

    何琛打著方向盤變道，降了速，警覺地問，“所以什么事？”

    “就是……那什么，我，嗯……”

    路堯皺著眉揉了把頭發，沒嗯出個所以然來，老實說他還是有點怵何琛的反應。

    樓下呼嘯著駛過幾年小轎車，隱約聽到那邊富有節奏感的音樂，是何琛開車時常聽的。路堯心頭一跳，“等等，何琛，你在開車？”

    “對啊，今天不忙，就提前回來了。”

    路堯一聽就炸了，“不是說了開車的時候別他媽接我電話嗎？”

    “……”對方啞口，在他發火之前搶先說，“下不為例。”

    想到他在開車路堯就心底發慌，煩躁地扒上玻璃窗，留下五道顯眼的指痕，“算了，你先回家，等會兒再說。還有，下次開車別接電話，不安全。”

    被干脆掛了，何琛被他鬧得滿頭霧水，看著視野前方往后拉長的路徑，回過味來，有種不好的預感。

    停好車，正打算撥號回去，瞥見條短信。

    堯堯：哥，我自己找了個合租的房子，離學校很近，以后就不回家了。

    “……？”

    “——！！！”

    像是遭了當頭一棒，何琛腦子一嗡，突然聽人底氣不足地喊了句哥，才發現自己無意間手滑，兩人已經在通話中了。

    滿溢的震驚和擔心全部化作怒氣，一拳錘上方向盤沉聲罵道：“你他媽瘋啦？萬一讓人發現你是……那個怎么辦？”拳頭克制地松開，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么過激，“你有沒有考慮過后果？”

    路堯訕訕道：“我會很小心的。”

    “不行，你回家。”

    何琛從車內后視鏡看到自己死死擰起的眉頭，稍微緩和了表情，“我幫你找，干什么和人合租委屈自己？還和我玩兒先斬后奏。”

    “如果我不先斬后奏你一定不會同意，對不起，哥。”

    “……”何琛沒辦法反駁這個。

    “我室友挺好的，熟人，女生，她成績特好……你懂吧？再說了，哪兒有那么容易發現，又不是倆大老爺們平常能擠一塊兒洗澡，我就不信她能發現。”

    “我不放心……”何琛嚴肅端起腔，“還有，你不要亂立Fg。”

    “那你當我沒說，而且我都快成年了，何琛，不要還把我當小孩子。”

    “但是——”何琛遲疑地拉長了腔。

    路堯一聽有戲，打去視頻，屏幕里何琛俊臉拉得老長，臉色差的要命，聽到路堯一連喊了自己好幾聲“哥”之后才略由陰轉晴。

    路堯給他展示一通臥室，把這塊二十來平米的地兒夸得天花亂墜，隨后把攝像頭對準窗外街頭，“關鍵是這里離三中真的特別特別特別近，不到五分鐘就能走到。”

    他信口胡謅道：“據我計時，嚴格來說只用三分四十多秒。”

    “……”何琛神色rou眼可見的松動，嘴角仍繃著，他還在生氣弟弟先斬后奏的事兒。

    路堯看得出他在擰巴，知道自己這么做很傷何琛的心，于是老老實實告訴他，“最重要的是平常你已經夠忙了，還回來照顧我，我真的不想麻煩你，你不心疼自己mama叔叔還心疼呢。”

    他皺了皺眉，被自己即將要說的話rou麻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喉結滑了一下，艱難說，“我也一樣。”

    這話確實受用，何琛卻開心不到哪兒去，他突然覺得自己和何亞蘭一樣拴著他了，慢慢說，“先住一周，要是覺得不舒服就滾回家。”

    路堯揚了揚唇角，“哥！你就放心吧。”

    “有時候我真他媽想揍你。”

    何琛冷哼，話雖如此，他也知道路堯最近有多低迷，說不心疼那是假的，合租也不是行不通……還是沒忍住多交代幾句平時要小心。

    直到無話可說，才嘆息一聲把電話掛了。

    樓下喧囂不見頹勢，天越暗，燈光越亮，那搖搖曳曳明明滅滅的光團像是有熱度一樣，燒到眼眶。

    路堯攤開右手，虛虛一抓，抓住團空氣。

    手心發熱，像是把那團光攥進了手里。

    本來他一個人住租房，雖說不會做飯，一日三餐也能在外面解決，生活自理是一點兒問題沒有。但是住在家里就容易被何琛當成個生活殘廢，恨不得大大小小什么事都提前替他打點好。

    何琛平時總說他愧疚心太重，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路堯早就不怪他了，無論是懂事前還是懂事后，何琛卻硬是把那一份愧疚延長成這么多年的愛。

    他真的不想再麻煩他哥了。

    完全沒有到新環境的不適應，路堯這一覺睡得太香，愉悅指數從起床開始就爆了表，以至于無所謂沒有干凈衣服換。

    進浴室洗漱，抬眼看到鏡子里的自己。

    一雙眼睛神采奕奕，唇邊也不自覺揚著，一點兒不見前幾天的頹廢模樣。

    他用力揉了揉臉，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點，擰開邊上擺著的瓶瓶罐罐往臉上抹，不禁感慨道，“太他媽爽了。”

    現在才五點四十，客廳里聞靖雪在做題，聽到腳步聲，她頭也沒抬，拿筆往餐廳指了指，“桌上有皮蛋瘦rou粥。”

    “謝謝。”

    說完，突然想起他媽說過的話——在別人家里要時刻保持禮貌。

    于是他禮貌性問好，“早安。”

    對方撩起眼皮，“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