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巧合
三中放學(xué)早,大半昏昧日光籠過頭頂,再一層層慢慢暗下去,斂去亮色,沉淀下夜的漸變藍(lán)。 高二教學(xué)樓到校門口的小道便是香樟路所在。 “周利安!你他媽踩著我了。”裴昀格外煞風(fēng)景地喊,“你都不看路的嗎?” “嘖,有本事你別扒著我——欸欸欸,cao,你他媽怎么還多踩我一腳?小允子,站著別動,讓朕踩回來。” “等等!那是失誤——草!你他媽下腳真狠。” 路堯聞聲回過頭,見裴昀和他同桌周利安仍在肢體糾纏,問身旁的顧星星,“話說周利安追到那個高三的舞蹈部部長了沒?” “追個屁。”顧星星正仰著脖子看晚霞,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昨天才知道人家有主了,還是青梅竹馬,更絕的是他倆已經(jīng)談了三年了,感情特別好,只不過他男朋友一直很低調(diào),隔壁四中的,所以沒公開,實在是被周利安纏的不行了才把事情供出來。” “而且裴昀那家伙忒不靠譜,居然說人家是零,也不知道哪兒聽來的,估計以為有女裝癖的gay就是零吧,實際上他是零點五。” 路堯雖然不喜歡被說是gay,但是對這類群體秉持著尊重祝福的態(tài)度,聽到青梅竹馬也不由得贊嘆,“那也太棒了吧。” “對呀——”顧星星說,“本來周利安被拒絕還挺難過,一聽人家都談了這么久了,回去之后深刻反省了整整兩節(jié)課,最后對裴昀說:‘我覺得我就是饞他身子。’而且他不想被人穿著裙子cao。” 最后一句讓路堯沒憋住笑,聽后面?zhèn)鱽韮扇舜虼螋[鬧的動靜,非常歡樂,問道:“所以他一點兒不傷心?” “也沒有,大概就傷心了半節(jié)課吧,覺得自己根本沒法兒和人家男朋友比,就釋然了。” 顧星星偏過頭,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他。 她拿食指使勁戳了戳路堯肩膀,恨鐵不成鋼地說,“你以為個個都跟你一樣啊?我他媽還沒見過失戀后勁兒這么大的,真是奇了怪了,你也沒跟喬纖云接觸多久啊。” 路堯心說我總不可能告訴你我覺得她是唯一一個可以接受我是雙性的人吧,于是略掉關(guān)鍵原因,摘重要的說,“我覺得她特別溫柔。” 顧星星不是很贊同,“也就一般般吧……說句不好聽的,你沒發(fā)現(xiàn)她的溫柔更類似于一種病態(tài)的迎合嗎?” 路堯猛地一怔。 后面兩個人終于追上來了,左右各一個扒到路堯身上,他回過神,趕緊穩(wěn)住身體,把裴昀的胳膊從自己脖頸上拿開,罵了句,“你倆有病吧?” “咦?”周利安松開手,驚奇道,“今天怎么不說別他媽碰我了?” “是哦。” 裴昀表情故作夸張,勾上他的肩膀,“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路堯不討厭男人碰了?” 路堯笑罵,“有病。” 下一秒他聲音變了調(diào),“我cao——別他媽、撓我癢癢rou!裴昀,哈哈哈…周利安快把他弄開!” 周利安擱旁邊一個勁兒幸災(zāi)樂禍,“他媽的笑死哈哈哈哈…別急別急,讓我再笑一會兒,我快不行了哈哈哈……” 路堯輕輕松松掙脫裴昀的束縛,單手緊鉗住他的手腕,反客為主。 抽空朝周利安放狠話,“你給我等著。” 周利安閃身躲到顧星星旁邊。 路堯從小被何琛半誘哄半脅迫地鍛煉身體,一身漂亮緊韌的肌rou,不是裴昀一個一米八幾的花架子能比得過的——這人運動量僅限于每天的八百米跑cao和一周兩次的體育課。 裴昀被壓制得幾乎動彈不得,立刻討好道:“堯哥,開個玩笑嘛,別生氣——等等等等!” “剛剛不是很起勁兒么?” 路堯咬牙切齒,伸手往他腰間使勁撓上去。 裴昀癢癢rou比他還敏感,根本受不了他這報復(fù)心極強的撓法,邊笑邊大叫,“別別——啊堯哥饒了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顧星星瞥了眼竭力忍笑的周利安,心想真他媽幼稚,不像她,多有情調(diào)……她跑來跑去想把被樓房遮住的云看完整,但顧此失彼,朝身后不知何時休戰(zhàn)的兩人吐槽,“無語了,這樓也太礙眼了吧。” 裴昀估計是被撓虛了,緩著氣,整個人就差沒掛在路堯身上,和人勾肩搭背地被拖著走——顧星星甚至懷疑他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知道路該怎么走了,左軟幾步右倒兩下,活像兩個醉鬼。 裴昀挑了挑嘴角,“你爸不是副校長么?讓他拆了唄。” “神經(jīng)病。” 顧星星十分嫌棄地白他一眼,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話,拿后腦勺對他。 周利安點頭贊同。 裴昀攬著路堯肩膀的手臂緊了緊,聞言義憤填膺地指責(zé),“顧星星同學(xué),你怎么可以辱罵同學(xué)呢!說好的要共建和諧有愛的班集體呢?說好的要相親相愛一家人呢?” 路堯反問,“你是七班的人,管我們十七班班集體什么事?” 沒等裴昀說什么,周利安嚷嚷起來,“就是就是!” “你就是個鬼!”裴昀無語,“你和我一個班。” “我知道啊,你個七班的叛徒。”周利安說。 “…呃……這不是重了個數(shù)嘛?都一樣都一樣。”裴昀咳了咳,他被拖著走舒服了,半圈住路堯脖子,膝蓋卸力——彎了,路堯還是沒把他一把推開。 裴昀盯著他,“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中彩票了?” 路堯從對未來的美好幻想中回過神,對這句話摸不著頭腦,“啊?” “我都這樣了你居然還不推開我。說吧,你是不是掉包的,真正的路堯被你藏哪兒去了?” 走出香樟路,路堯把人往上提了點免得他滑下去,輕飄飄說,“你是傻逼么?” 他只是心情太好了而已。 昨天約好地點見面后Echo又給他發(fā)了很多照片——從整體空間到角落,細(xì)致得讓人無法挑剔。 路堯那真是越看越滿意,恨不得長雙翅膀趕緊飛過去住,好讓他哥何琛安安心心睡在診所的屋里,不用每天跑來跑去。 基本上已經(jīng)和人徹底談妥,只用今天去熟悉一下位置,再支付租金就ok。 刷卡出校,和幾人告過別,路堯從書包里取出手機,想起對方是女生,買了兩杯奶茶。 書店不遠(yuǎn),沒跑出多遠(yuǎn)就看到門面了。 等看清楚書店門前單獨站著的人,路堯一瞬間大腦宕機,愣在原地。 對方雖然低著頭,但店內(nèi)光線勾勒出的側(cè)臉輪廓和身形…… 怎么這么像聞靖雪?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這么巧吧。 路堯僵硬地拿出手機。 Always-ovo:同學(xué),你到鴻雁書店了嗎? Echo:到了,在門口 Echo:就在書柜旁邊站著 Echo:正前方是一家叫“香烤串”的燒烤攤 路堯望向馬路對面——寫著“香烤串”的門頭廣告牌顯眼極了,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的,裝的LED彩燈。 字中間還滅了兩個,一閃一閃的。 他指尖發(fā)軟地敲字。 Always-ovo:那個,請問你叫什么名字? Echo:你到了嗎 路堯收到這條消息的同時把編輯內(nèi)容發(fā)了出去,對方視線從手機上抬起,恰巧落到他臉上。那人眸光一凝,眼底閃過明顯的錯愕。 路堯眼前一黑。 cao,還真他媽是聞靖雪。 他倆都看重隱私,聊天過程中沒有暴露出任何詳細(xì)的個人信息,幾天下來喊對方網(wǎng)名喊習(xí)慣了,沒能在約定見面的第一時間想起詢問真名。 兩兩相望沉默了會兒,聞靖雪驚訝過后很快恢復(fù)了淡定,主動走近,在一個禮貌的社交距離停下,開口問道,“你是Always?” 路堯緩緩按上青筋直跳的額角,“…Echo?” “是我。”聞靖雪說,接著頓了頓,“走吧。” 他茫然地“啊”了一聲,“去哪里?” 已經(jīng)在前面帶路的聞靖雪偏過頭,打了個響指,“看房子。” 她眼神促狹,好像只有路堯一個人不自在似的,原本有些打退堂鼓的他立刻跟了上去,綴人身后幾步遠(yuǎn)的位置—— 開玩笑,好不容易找到個喜歡的房子,怎么能因為室友就輕易放棄? 路堯掐著表,發(fā)現(xiàn)聞靖雪那五分鐘的計時是以女生的走路速度來算的,實際距離比他預(yù)想的要短,霎時心動得不行。 聽聞靖雪的話在幾雙男鞋里挑了雙干凈的毛絨拖鞋,換鞋時才意識到自己還懷里揣著奶茶,抽手拍拍人肩膀,分給她一杯,“帶給你的。” “謝謝。”對方微微一愣,接了過來。 “不用客氣。” 路堯看了看鞋柜,補充道:“安全意識不錯。” 聞靖雪插鑰匙的動作微不可察地一頓,什么也沒說,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