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家人
給小謙輔導完功課,聞靖雪擋不住陳姨的熱情,留下吃了頓飯。 她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在公園走了兩個來回,又在書店待了一下午,等華燈初上,才帶上挑好的學習資料回家。 房子是譚緒秋給她租的,離三中很近,步行五分鐘就到。現在是放學時間,外面傳來屬于車和人的喧囂,將這片空間環繞。 霓虹閃爍,在墻壁上投射出一片片被切割開來的光影。 拉上窗簾,從冰箱里取了食材,進廚房做飯。 簡單的一菜一湯,聞靖雪挑掉芹菜,扒拉一口米飯。 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屏幕,瀏覽手機上的消息記錄,烏黑的瞳仁映出淡光——聞成功話里話外都在試探譚緒秋這些年私下給她的錢,有多少,放在哪里。可能是發現自己填不上聞靖林的窟窿了。 來電被無視,屏幕反扣到桌上。 收拾碗筷,等從廚房出來,顯示的有好幾個未接,都是聞成功打來的。 估計快找上門了。她想。 晚上,聞靖雪訂正完數學卷子,退出計時APP,心思電轉間覺得自己不久后可能會缺錢,翻到那條合租的求助帖,給人發送了好友申請。 對方很快同意了,她簡單交代了房子的信息—— 復式,空間寬敞,采光好,有獨立陽臺,裝修是簡約自然的極簡北歐風。 最重要的是,離三中特別近。 對方一聽這條件立刻就心動了,問能不能拍幾張照片。 聞靖雪指尖一滯,繼而面不改色敲出一句話。 Echo:不好意思,我最近不住那 Echo:等我過幾天回去了再給你發,可以嗎 Always-ovo:當然可以!!! 路堯放下手機,高興到在床上滾了一圈——對方租房的配置和地段好的令人咋舌,尤其是步行五分鐘到校,這誰能拒絕? “堯堯。”何琛敲了敲門,“我進來了?姜湯好了,趁熱喝。” “啊——我不想喝姜湯。” 路堯雖然這么說,還是趕緊跳下床給他開了門,半扒著門板說,“哥,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何琛根本不吃他這套,“趕緊回床上躺著去。” 說完就不吭聲了,坐在床邊,也不理路堯態度誠懇的自我反省,等人磨磨唧唧喝上姜湯才開口,“明天我送你。” 路堯一嗆,劇烈咳嗽起來,邊咳邊說不。 “這幾天降溫。”何琛說,“一大清早騎自行車吹大半個小時冷風很爽是不是?路堯,你還想不想好了?” “哥,饒了我。” 路堯放下碗,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頭,“暈車比發燒更痛苦,我……” “所以為什么突然發燒了?”何琛問。 “……”路堯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低著聲音回答,“失眠,熬通宵了。” 何琛眉頭緊皺,嘴唇抿著,半晌嘆了口氣,“mama給你太大壓力了。” 他站起身,伸手在路堯頭發上揉了把,摸小狗似的。夠手端起空碗,帶上房門前輕聲說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早自習就不上了,我給你請假。” 空間封閉,暖黃光線盈了滿室。 姜湯好像應聲起了效用,熱燙的血液奔流,心臟連帶著四肢暖和起來,整個被窩都暖烘烘的,讓人舒服到困倦。 路堯窩進被子里,覺得自己應該再多叫何琛幾聲哥。 何琛一語成讖,路堯因為吹太久冷風病情一拖再拖,過了幾天才基本好全。 正趕上晴朗的艷陽天,氣溫異常高。 路面被炙烤得發燙,聞靖雪眼前的空氣隱隱扭曲浮動,她扔完垃圾,回來便見聞成功在自家門口站著,抬高的手猶豫著懸在空中,想敲門又不敢敲。 他微低著頭,半晌沒有動作,看起來十分糾結。 聽到加重的腳步聲,男人受驚般回過頭,神色明顯局促起來,“…回來了?” “嗯。”聞靖雪目光在男人身上繞了一圈兒,見他形容頹喪,衣著邋遢,心底有了數。 她率先開口,“進去說吧。” 家里窗簾拉著,室內暗,聞靖雪打開燈,給聞成功示意了下門口的鞋柜,“那里有新鞋,可以換。” 聞成功疑慮地瞥她一眼,沒發現自己語氣已經尖銳起來: “你一個人住,怎么家里還有男人的鞋?” 眉心擰成個疙瘩,隱隱有嫌惡的神色在里頭。 “就是因為一個人住,才要在外面擺上男人的鞋,這還是你教我的,最上面那雙舊鞋還是你的,忘記了?” 聞靖雪趿上拖鞋,往客廳里走,音調平淡的沒有絲毫起伏,“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外面和人亂搞。” 她這話一點沒客氣,諷刺意味十足。 男人一噎,連忙跟著進去。 回憶涌上來——當時聞靖雪剛上初中,他看到一則有關獨居女孩被害的新聞,特地把女兒喊過來,指著內容交代她要學會保護自己的安全。 清楚是自己誤會了,聞成功手心沁出了汗,開始為接下來的事情忐忑。 好在聞靖雪并不在乎,給人倒杯水,招待客人似的說了句:“坐。” 被這么一番對待,聞成功心里堵的厲害。心里后知后覺泛上愧疚和心虛,但刻進骨子里的大男子主義讓他抹不開面子給女兒道歉,氣勢到底是比剛剛弱了,“這兩天過得怎么樣?” “和以前一樣。”聞靖雪背靠上沙發,平靜看著男人說,“挺好。” “…那就好。” 聞成功回避她的眼神,稍稍松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氣氛沉默下來。 他不適應女兒這樣冰冷的態度,遲疑地張了張嘴:“雪雪,那個……”視線突然和人對上,他閉上嘴,吞了聲。 于是聞靖雪善解人意地主動問道:“什么?” 這句詢問給了他底氣,聞成功閉了閉眼,嗓子眼干澀疼痛,咽了沙子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帶著銹味往外擠,“你哥欠太多了,家里有點還不上……” “但只要能把那幾十萬填上,他不用多久就能賺回來。” 聞成功艱難咽了咽口水,“你能不能……” “問我媽要?”聞靖雪接了下去。 男人眼前一亮,趕緊點點頭,“我知道她嫁了個很有錢的,幾十萬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你求一下你媽,就……” 聞靖雪打斷他的話,“憑什么?” 她抬抬眼睫,又問了一句,“憑什么讓我去求?” 感覺身為父親的身份受到了挑釁,男人眉頭再度不悅地擰起,“你是她姑娘。” “聞靖林還是她兒子呢,怎么不讓他去?” “他們這么多年沒見,都生疏了,譚緒秋不會給他的…你和譚緒秋經常見面,我知道的。” “你很清楚,我媽不會因為所謂的生疏不給聞靖林錢,那可是她親兒子。”聞靖雪微勾起唇,上半身往前探了探,平視他,聲音略微壓低了問: “但是——聞靖林真的是生意失敗嗎?” “…你什么意思?”男人臉色不善。 “搬出去五年,怎么就突然一聲不吭回來了?我不認為你會天真覺得他是特地回來給你養老。” 聞靖雪像是沒看見他陰沉的神色,平鋪直敘道。 “是討債的找上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