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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言情小說 - 不見樓蘭終不回在線閱讀 - 石壩-----二是二

石壩-----二是二

    18

    教主大人默默望天空,他認為不能全怪他,畢竟小號和大號的記憶存檔有點混淆,實在來不及完全轉換。

    蒼穹夜慕照著這塊寂靜遼闊的大地。

    沐浴在星粒月光下的紫袍女子面目冷艷又端莊,含春輝勝艷陽的清亮目光徑直望向對面的人,不答反問。

    “夜色深重,教主不是也沒睡?”

    “本座睡不著。”

    “我自是一樣。”

    她回答的又快又穩,語氣聽起來毫無防備,像是在與摯友親朋一般輕松交談,教主聽后心情莫名就好了幾分,臉上卻是故作嚴色斥她。

    “你這人,對著本座說話也敢好不無禮,不怕本座降罪與你么!”

    “可我瞧著,”女子偏了偏頭,眼瞳清澈,“教主從未在意過我的無禮。”她說的甚至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他愣了一愣,隨即失笑,無奈嘆息。

    “平日里看你沒心沒肺的,想不到竟是生了一竅玲瓏心肝,也會看人下菜。”

    “我并未看人下菜,我只是知道,教主并非那種動輒喊打喊殺的匹夫罷了。”

    女子迎著他驚詫的目光,神情自若的敘述道:“教主乃是百年難見的天之驕子,無論武功還是智謀都是一等一的,旁人的是非對錯教主皆是看的分明,且最珍惜少年英杰,又怎會做出只因覺得對方無禮便舉掌要殺的魯莽舉動。”

    古往今來,但凡少年英杰哪一個不是脾氣傲慢,性子獨特?可只有知曉英豪難得的將相王侯才會禮賢下士,換了他人,只會覺得自己的權威被挑暴怒不已。

    因此梟雄與昏君,區別便是在此。

    可至今教內上下弟子們皆是認為,他既非那禮賢下士的梟雄,又非那喊打喊殺的昏君,他雖然掌管大局,卻又親信小人,一時亦正亦邪,難以分辨對錯。

    從當上任我行的光明右使以來,他自認自己足夠深藏心計,足夠不假于色,他的悲歡喜怒從未讓人琢磨得透,就連常時隨侍身邊的楊蓮亭都未能把他了解透徹,而她與自己明面上不過才見了兩三回,短短幾句竟就輕而易舉說出了他的真正性情,這當然令他心里大驚。

    但是很奇怪,一向謹慎防備的他竟然絲毫未覺戒備,更沒有想把她除之而后快的急迫。

    他甚至沒有生氣,只故意冷了臉,故作厲色的嚇唬她:“你莫忘了,你我初見,本座便是一話未說就要殺你的,你還覺得本座是你所認為的那般人么?”

    “教主雖非莽夫,”女子看著他,不慌不忙的道,“但也極其自負,認為天底下無人能反抗其左右,要殺一個覺得古怪的外人,也是合情合理。”

    “你……”

    “雖然合情合理,”女子徑直打斷他,面無表情的繼續道,“可二話不說便要殺我,我自然也覺無辜的很。”

    “……”一出現就讓本座的屬下們個個為你癡狂不已,本座實在沒看出來,你究竟是無辜在了何處。

    兩人面面相覷足有半刻后,他宛如妥協了一般,無可奈何的長長嘆息道:“真是伶牙俐齒的厲害,本座說不贏你。”

    站在崖口的女子斂容不言,雪白的手腕邊飄起的層層衣紗迷蒙了她的臉輪,眼眸,只能間隙看見飄飛狂舞的長發,偶爾幾根飄落到他身前,搖搖曳曳的,像是一朵夜色里燦烈盛開的罌粟花。

    他看著看著,竟是鬼使神差的伸手拽住了手邊飄飛的一縷長發,觸感柔軟細長,再抬眼看去,便正正撞入女子一雙耀著星河熠熠的鳳眸之中。

    適逢山谷夾持送來的夏風變大,吹落了女子頭上的紫蘿花樹,簌簌花瓣飄了滿眼,送來一陣陣清幽花香,不禁迷蒙了爾等凡夫俗子的一顆俗心。

    這一夜的星光月輝像極了那晚那夜,許因氣氛相似,許因時機重逢,兩人一時之間皆是恍惚了心神,在清風花瓣里目目相對,久久出神。

    下一刻,女子率先回神垂眸,便伸手輕輕扯回了自己的長發,再出聲道:“教主,你不知男子隨手扯弄女子的衣帶發絲,這是失禮之舉么?”

    乍然間變得空落落的手心,令他的心口也莫名空落落的,他沒來得及多想剛才自己古怪的舉動,順口就回答道:“可本座瞧著,你也不在意本座的失禮啊。”

    沒想到他能用自己的話順勢懟回自己,女子聽后不見被冒犯的怒色,反而輕輕笑了:“看來教主也是生了一竅玲瓏心,讓我無法反駁。”

    他聞言一驚,不是因為兩人此刻的一回一答換了順序,而是因為她說她無法反駁。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她并不在意,甚至是并不排斥他逾越過線的舉動。

    在你未嫁我未娶的男女獨處情況下,嬌持端重的女兒家但凡有絲毫的表態,都是證明了一件赤裸裸的事。

    想到這里,他猛然回憶起那晚那時的曖昧場景,結合著今晚今刻女子的坦誠情態,他忽地一下緊張起來,導致一時之間他忘卻了自己的身份與處境,把那許多事全都迷迷茫茫的混凝成了一團,錯以為與這人還是在那山澗峽谷之中。

    這一刻,他只覺著自己喉頭有些干咳,嗓子澀澀的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你是……?”

    女子疑惑的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他盯著女子的頭頂花樹,望著女子的手邊衣紗,終是輕輕開了口:“樓蘭,你是喜歡本座么?”

    聽完最后一個字,女子卻是詭異的沉默了。

    見她久久不答,教主就急了,雖然也不知自己急什么,為什么急,但他就想從她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讓他可以徹底死心,又能讓他徹底安心的答案。

    “你忽然啞巴了不成?”教主故意冷著臉,咬牙逼問道,“縱是本座心高自負的誤會了,你也該讓本座明白是真是假!”

    面前的女子與他目目相對,眼底深色一片,蕩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情緒。

    片刻后,女子終于是開了口,低聲吐出一句話來,卻字字涼的透心。

    “教主誤會了,喜歡教主的,自會另有其人。”

    教主兩個字讓他游離在外的神智迅速回歸,他驀然想起此時此刻他們二人的身份與場景,想起這個人與自己真正不過才見了短短幾面而已,而且結局都是不怎么愉快,甚至是坎坷的,自然不該會喜歡上此時的他。

    何況他早就察覺到了,明明她天性疏淡且自傲,卻唯獨對某人是大不一樣的態度。

    正好,這個問題他在很多個夜晚里就想問她了,只是一直鼓不起勇氣來證實真假而已。

    今晚的天時地利人和,機會難再尋,他克制的抿了抿唇后,方是嗓子干啞的試探出了口。

    “本座剛才一時糊涂問的莽撞了,本座……本座原是想問你,你可曾喜歡過誰?”

    “未曾。”

    “未曾?”聽到這輕輕爽爽的痛快回答,他錯愕的睜大了眼睛,隨后不可置信的反問,“你當真未曾喜歡過任何人?!”

    怎么可能,若她真的未曾喜歡過任何人,在那些一夜夜相識相遇的場景里,她信誓旦旦說過的那些保證,姿態曖昧做過的那些舉動,又算什么?

    莫非都只是她一時興起,唯獨他當了真么?

    他的心口不可控制的動蕩,神情僵硬的泛起赤白,然后就親眼看見面前的女子毫不猶豫的頷首應答。

    為了不讓他有一分多余的奢望余地,她甚至字字篤定的丟出來,字字便如利劍生生扎進他的骨子里。

    “是,我從未曾喜歡過任何人。”

    語落,教主的神情霎時凝做堅冰,眼神直直盯著前方坦坦蕩蕩回答他的女子,同時胸口的某處深底剛緩慢搭起來的梯臺,逐塊逐塊的大片碎裂掉落摔進了一望無際的黑淵里。

    是他蠢把假話當真心,錯把魚目當珍珠,盲寐認為真有癡心人。

    是他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

    這天下人,果真都是一般負心的。

    “今晚確是本座糊涂的厲害了,竟胡言亂語的冒犯了樓姑娘。”他扭目看向遠處的黑暗,字字冷冰冰的道,“更深露重,樓姑娘還是早些回房去吧。”

    說完轉身甩袖,大步頭也不回的下崖離開。

    留下女子一人站在原地眼露驚詫,目送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眼前。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融入了nongnong黑暗里不見蹤影,她還是站在原地沒能反應過來,過后許久才是后知后覺的低埋下頭,不知是在想什么。

    其實她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她方才所說字字句句皆是實話,并未欺瞞與他半分。

    可為何心里卻覺怪異的沉重?為何最近開始,她總覺得自己開始有些不太對勁?

    她呆呆的握著碎蝶,心口竟是一陣陣莫名的悵然若失。

    她無意識的握緊了手里的東西。

    等到她猛然醒悟過來時,慌忙攤開掌心低頭一看,便見一只金尾羽翅的蝴蝶癱在她掌心里動也不動,燦金的尾翅都碎成了兩半,瞧著好不可憐。

    蝶兒,果真死了。

    心口,一下空了。

    她看著這慘死的無辜蝶兒,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回想起教主臨走前仿佛再度被無情拋棄的悲戚神情,嘴角苦澀,眼眶泛紅,眼底深處都溺滿了麻木的失望與自嘲。

    她剛是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某處開始有些發漲起來,是酸酸澀澀的揪疼感,令她竟覺有些難忍。

    至今樓蘭看過了無數的書籍,各種方面均有涉獵,唯獨就沒有看過凡間流傳的情愛話本。

    因此,她沒看過話本里那些糾纏的情情愛愛,纏綿的癡男怨女,所以就不懂得這個突如其來的癥狀其實有一個極其合適的詞可以描述。

    心疼。

    而她更不知曉的一件事便是,往往伴隨著心疼而來的是更加復雜且令人難受的東西。

    這是她一向看輕的凡夫俗子們沉迷在萬丈紅塵之中,終生也難以琢磨透徹的東西。

    可憐的是,事到如今,她卻不知,她也即將成為那讓她深深不解,又深深輕視的其中一員。

    可惜的是,她尚不明白,也無人相告,便只能任由這個情況越演越烈,直至無法挽回之時。

    樓蘭忽地“啊”了一聲,伸手一把捂住猛地犯起疼意的眼睛。

    比起上次,這次疼痛更重,宛如針扎般的劇烈,一時疼的她不能抓緊手里的蝶兒,手心顫顫埋進眼眶里。

    直過了好半刻,這股疼痛才是慢慢褪下,卻仍有陣陣余疼纏著眼眶,讓她幾乎疼的跪下了地。

    想起上次也是突然的微微一疼,便沒被她太放在心上,而如今時日不過月余又頻繁再起,疼感卻大不一樣,顯然是她的眼睛出了大問題。

    她強自忍耐著這股難忍的疼痛,不禁深刻懷疑起自己從小習到大沒有過絲毫阻礙的內功,如今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錯。

    事關她多年苦修而得的一雙好眼,是萬萬不能有一絲損傷的,看來這地方不能久待,要快些回去翻翻書確保無事才好。

    她捂著隱隱作痛的眼眶,這般默默心想道。

    到了這時,眼睛的余疼便徹底消散了,她放開手,眼神放空的看向前方,不禁喃喃自語。

    “果真如師父當年所說,來了這外界后,我好像就開始病了呢。”

    忽然,突聞嘩啦一聲,她的身后崖下,一下漫出了無數扇著金翅羽尾的百翅蝶。

    恍若無數的星辰在此紛紛墜落,煞是奇幻瑰麗。

    夜漆月明,紫蘿花樹,她長身玉立的站在百蝶之中巋然不動,衣袂翻飛,黑發糾纏。

    如同深夜里的妖靈鬼魅。

    19

    任盈盈嬌羞的對了對手指,不能怪她年幼經不起誘惑,實在是這個女人太迷人。(字面意思)

    “偷偷告訴你,我昨天清早看見教主從七位夫人的住所走出來了,聽守門的弟子說,教主已是連去了多日了!”

    “真的?教主可已許久未曾在瀟湘苑歇過了!”

    “真的真的,我還瞧見教主的脖子和手背上有幾處紅痕呢,而且那幾日夫人們都沒有出門半步呢,嘿嘿!”

    “教主果然英武雄偉讓人敬佩。誒呀,我是不是該囑咐后廚給教主多備些養身的羹湯啊?”

    “快些備著吧,這日日夜夜的,教主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啊。我看哪不用多久,那楊總管就會徹底失寵咯,沒了教主的寵愛后,看他還怎么耀武揚威……”

    待那兩個奴仆低聲細語的打笑著走過回廊后,楊蓮亭才從花亭的轉角暗處無聲無息的走了出來。

    一臉陰沉,眼底晦暗。

    腦子里一陣陣回蕩著這兩個背后嘴碎的仆從最后的字字笑罵,字里行間滿是深深的鄙薄與看好戲的嘲諷,他狠狠的咬了咬牙,旋即扭身大步離開。

    那廂,后山的一處雕花小院,教主正懶懶的撐臂坐在懸欄藤椅里閑閑垂眼,看著正對面的任盈盈低眉彈琴,指法干脆利落,琴聲悠遠頓挫,養眼又養神。

    一身粗衣麻布的和藹老者就站在一旁,閉眼聽著這悅耳琴聲連連撫著白須頷首。

    很快,一曲穩重落完,任盈盈從琴中裊裊抬眼,彎彎眉眼笑的璀璨奪目,軟聲細氣的道:“東方叔叔,你瞧盈盈彈的如何?”

    “不錯,比起上次大有長進。”教主頷首,笑意在眼眶里蔓延,“看來曲洋把你教的不錯。”

    “屬下不敢居功,是圣姑的天賦著實難得罷了,屬下也不過在旁是略微指導一下。”旁邊的曲洋語態謙虛的彎腰拱手。

    “做得好便是做得好,說那些虛頭巴腦的假話作甚。”教主懶洋洋的一揮手,“你教好圣姑本座很是滿意,過后你自去三娘哪里領賞便是。”

    知曉教主不喜假意奉承,曲洋不敢有違,痛快的拱手稽禮應下。

    任盈盈起身離開琴桌,蹦蹦跳跳的走到教主面前,眉開眼笑的討禮道:“東方叔叔,曲長老都有賞,那盈盈賞什么啊?”

    “真是怪了,這琴是你想學,人是你要來的,什么好處都是你占盡了,你竟還向本座要獎賞?”教主聽得笑容分明無奈,卻又滿是寵溺,“也罷,你說說,你想要什么。”

    “唔,盈盈想要什么都可以么?”

    教主闔眼,淡淡微笑:“本座能做到的,都可允你。”

    “那,那盈盈,”面前的任盈盈嬌羞的扭了扭手指,“盈盈想再見見那個人。”

    教主的眼神一下沉厲,眼底的冷光直逼攝人心魂。

    “……那日家宴上的女子。”任盈盈裝作沒有看到他頓變的眼神,臉頰紅撲撲的扭捏補充道,“就是那個,那個長得一般,性格冷傲,還讓盈盈看了一眼后就昏倒的那個紫衣女子。”

    “……”

    側身靠坐在藤椅里的教主放松坐姿,緩緩垂下眼輕輕一笑,又是旁日里那個驕縱可親的東方叔叔了。

    “盈盈啊,本座聽著有些迷糊了,你這到底是想見她呢,還是不想見她呢?”

    他話里滿是挪愉的意味,任盈盈的臉更紅了,大大漆黑的杏眼招子羞惱交加,更襯的她唇紅齒白,實在可愛。

    他目光暗暗貪婪又嫉妒的看著眼前一舉一動皆是顯盡嬌俏的盈盈少女。

    十五六歲的姑娘,正是芳華正好的年紀,無論是羞是怒都美的驚人,教人艷羨。

    面前的任盈盈沒有察覺到他心里翻涌的思緒,只嬌嗔道:“東方叔叔,你莫要再拿盈盈打笑,再這樣,盈盈可要生氣了!”

    “好罷,本座不笑你了,”教主笑的溫和可親,隨口應下道,“否則你一時惱羞成怒又把這琴砸了,本座可再難給你尋一把一模一樣的回來。”

    她年少就喜琴,在她前年生辰之時東方叔叔便特意找來一把千年古琴作為賀禮送給她,后來被她不小心失手摔了。

    為此,她難過的兩日沒有吃飯,東方叔叔便又派人花了重金大力再給她尋回來同人同工打造的一把,任盈盈又是感動又是歡喜,便十分的喜愛珍護這把琴。

    他說的平平淡淡,隨口自然,話里話外卻皆是對她的寵護與偏愛,似乎哪怕她真的再摔了一把,他也會想法設法的給她找回來一把原樣的,管教她歡喜滿意。

    任盈盈聽完這話心情難免有些復雜,神情仍是不改分毫,便倚身靠著藤椅,撒嬌般的詢問道:“東方叔叔,你到底讓不讓盈盈見她麼?”

    “本座幾時沒讓你見她了?”教主不以為意,隨口笑道,“她又不是本座的所有物,見她還需要經過本座的同意。”

    說著他便沉了臉色,驀然想起那晚那時她直盯著自己說出來的那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只覺心口莫名的扯了扯,又苦又澀,教人莫名難受的很。

    這幾日幾晚,他獨身一人時就會時常想起那人那話,然后就越想越暴躁,越想越難受,直恨不得舉掌把所見之處皆一一打碎落得個眼前干凈才好。

    一個滿口謊話,手腳魯莽的混賬東西,真該當初一掌打死了事,還省得如今這些麻煩瑣事纏著他讓他不得安寧。他恨恨的心想道。

    這時,前方飄來一聲疑惑,不盡惶然:“東方叔叔?”

    他迅速回過神收了臉上的戾氣,佯作無事的笑了一笑,繼續說道:“盈盈若是想見她,自可隨地隨時的去見,本座不會阻攔你。”

    “可是,可是盈盈……”任盈盈眼睛失落落的看向自己的腳尖,嬌嫩白皙的臉蛋露出落寞的神色,“盈盈派人去找過她幾回了,她都不肯來……”

    她抬起眼,目光極盡期盼的注視他:“盈盈聽他們說過了,她只應東方叔叔的話,其他人她壓根不搭理的,就連童長老他們都是親自去了她的院子才能見到她,而且待不了多久就會被她趕出來。”

    他愣了一楞,不免詫異:“你所說當真?”

    任盈盈哀怨的看著他使勁點了點頭,看著小樣子似乎是委屈壞了。

    也難怪,她身為日月神教的堂堂圣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教主都私心寵著她縱著她,幾時被人這般的輕視慢怠過。

    一旁的曲洋適時走上前,恭聲應襯道:“回稟教主,圣姑所言確是事實。”

    說著他遲疑半刻,再道:“屬下曾聽過童長老與桑長老提及此人多次,說她乃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天性自持端重,又有一雙奪神鳳眸,便心高氣傲的很,從不肯輕易假色與人前,一旦不想與誰說話,或者不想見人時,便看也不看對方一眼,直接出聲命令離去,無人可以違逆與她。”

    “本座是知道她性子不好,又說話刻薄,”教主聽后抽了抽眼角,語氣微妙道,“但本座也沒發現她竟是高傲至此,這般不待見外人啊……”

    童百熊和桑三娘等人自不必多說,便是那數月前,她還和一個初次相逢的‘外人’當晚相聊盛歡,此后夜夜相逢皆是接觸親密,說話袒露,根本就沒看出來她如此排斥外人啊。

    “東方叔叔,那是因為她對著的是你啊!”靠著藤椅的任盈盈憤憤不滿的埋怨他道,“她只對東方叔叔一人有求必應,隨叫隨到,別人根本入不得她眼里半刻鐘啊。”

    “……”他有這么特殊么?她又真有這般順著自己么?

    對此,教主表示深深的懷疑。

    這時,一聲低語的呢喃突然響起在耳邊,字字貼著他耳畔,恍若還有滾熱的氣息直從耳郭涌入腦內,燙的他渾身一震。

    “我喜歡縱容你。”

    聽著這聲在腦內回蕩的呢喃,教主猛地從藤椅里坐起身,半人高的藤椅纏葉互相撞的嘩啦作響,這突然的舉動把任盈盈嚇得往后大退了半步,小臉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東方,東方叔叔,你怎么了?”任盈盈戰戰兢兢的瞅著他陰沉的臉色,小聲試探他道,“是,是盈盈說錯了什么嘛?”

    他這才回過神,側目就見任盈盈微微泛白的惶恐臉色,以及一旁蹙眉不語的曲洋,他忙收拾了心里紊亂的思緒,神情迅速恢復如初,溫和笑著隨口給出了個理由。

    “沒有,是本座方才忽然想起一件還未處理的重要公事……”

    話未說完,有黑衣侍衛大步進來在前方躬身跪下,揚聲喚道:“回稟教主,楊總管在院外請見教主。”

    他聞言很是驚詫.,這是自打蓮弟出牢以來第一次主動請見他。

    往常蓮弟做完了自己的本職工作后,只要他當晚沒有批閱教務折冊不需陪伴在側伺候茶水,便會直接回去自己的院子不再外出一步,任他三番五次相邀夜晚共處也始終不肯松口相陪。

    距離當初定下的半月期限還有最后三日,他本以為要等到期限過后重新對外恢復蓮弟的恩寵偏護,讓教內上下不敢再輕慢蓮弟,蓮弟才會逐漸放下心里的芥蒂與他重歸舊好,不想蓮弟就先向他服了軟。

    果然,還是蓮弟待他有心,不像某個許諾又毀諾的可惡騙子。

    把那些無望的可笑悸動紛紛壓進了心底的深處,教主站起身連擺了擺手示意快些讓人進來,臉上都是喜色難掩。

    中途又想起相約的期限還在,他便收斂了過于激動的舉動,盡量故作平時的鎮定模樣,咬聲吩咐道:“讓他進來。”話音未落又立時改了口。

    “等等,本座出去吧。”

    迎著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他悄悄握緊了拳頭,姿態從容的解釋道:“本座正好要回去了,便不需他進來了。”他已是急不可耐的想和蓮弟兩人回到主院,然后牽著蓮弟的手共剪燭西窗下,耳話把相思聊。

    見他忽然之間就說要走,任盈盈不甘心的咬著唇走上前兩步,漆黑眼珠直盯著他,囁聲囁氣道:“東方叔叔,那盈盈?”

    他低眼瞧著身邊目露期盼的少女,不禁墨眉蹙起,這才意識到此刻還有一個任盈盈苦苦等著他的答復,一時間倍覺麻煩起來。

    20

    七位夫人委屈的哭成了淚人,憤恨控訴:不是,給女主的鍋怎么還能轉發呢?

    誠然如她們所說,確實次次他都能把那人召來,但那人也不知是故意拖延還是生性散漫,每次都要花費不少時間等候,往日沒什么要緊事便也算了,但這會兒他哪里還能騰得出空來苦等她呀。

    他目光遙遙望向前方院外,只恨不得此時飛奔出去,偏偏她又攔著自己不得脫身,心里簡直是不耐的很,一時急了,索性隨口吩咐道:“你…盈盈就跟著本座吧。”

    “啊?”

    他勉強耐著性子解釋道:“本座回去的路上正好經過山水汀,那處離藏花小樓不遠,本座就親自領著你去,她自然就會見你了。”

    聞言,任盈盈一下就歡欣鼓舞的笑了。

    “謝謝東方叔叔!”

    說完,轉頭就蹦蹦跳跳的跑到琴桌后面的精致小箱子旁,迫不及待的從箱子里拿出了許多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再一股腦的親自抱在懷里小跑了回來,閃閃發光的眼神連連示意他快領著她前去。

    看著她滿目期盼的洋溢笑臉,以及懷里顯然都是為了討好她的各種小玩意,教主看后忽然覺得心里很煩,很不爽,很想發火。

    方才因為蓮弟主動來尋他而起的滿腔歡喜,已是眨眼間就去了大半。

    此時此刻,他竟然就已經開始后悔答應帶她見那人了。

    藏花小樓,后庭院,舉目皆是繽紛花色,縈繞著滿鼻的花香。

    幾名婢女遠遠站在陰涼花廊下,數雙眼睛就時刻關注著斜前方的情況,以防出了半分意外她們可以立時出動。

    一處盛開垂枝海棠的花叢邊,樓蘭手持鋒利的大剪刀正慢條斯理的修剪著花枝綠條,身后便站著愁眉苦色的童百熊。

    “你總來擾我作甚?”她一邊專心剪,一邊冷淡道,“我已經幫你們做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我如何?”

    “可丫頭,你不能只管殺不管埋啊。”童百熊哀怨的瞅她細窄高挑的背影,“老子瞧著這幾日教主和他已有死灰復燃的感覺了,你們相約的半月之期沒剩個幾日了,介時難道又讓那可鄙賊子把教主拐了回去!?”那他們至今的所作所為不都付之東流了嘛!

    “這是你們的問題,與我無關。”前方的人冷冷道,“我當初就提醒過你們,讓你們盡早想個法子令教主心著別處,不要再一心撲在那楊蓮亭身上耗費,這些繁瑣情愛本就不該讓他再折第二回。”

    童百熊的臉色一變,囁嚅辯解道:“法子,法子我們,我們想了啊……”

    “想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前方的人終是回頭,目光如箭的刺來,“就想著一天圍著我嘮叨,催著要我去你們教主面前多轉轉,把他身邊的狂蜂浪蝶全招到我身上來?”

    童百熊被她的目光刺得腦子一震,當即無言反駁,隨即眼神慌忙躲避開。

    “……也,也不全是這樣的。”

    “那你們還想著如何?”樓蘭的神情冷冽,聲音刺骨,“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招蜂引蝶的花,每日里不是精心打扮勾引人,就是要小心庇護著你們教主不被色誘,真當我這雙眼睛是為你們教主而生的么?!”

    “也,也不至于說的這么難聽嘛,丫頭。”童百熊也自知有愧不好狡辯,只得被她斥罵的焉頭巴腦,幾乎快抬不起頭,還小聲嘟囔道,“老子和三娘這不是沒你聰明想的多嘛,我們只能想到讓你……”

    話未說完他及時想起桑三娘之前的囑咐便瞬間住了口,又惹得樓蘭懷疑的多看了兩眼。

    “反正,反正我們現在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童百熊是個四五十的壯碩漢子,平日里說話直來直去,稍不如意便是暴跳如雷,可此刻在這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面前,卻委曲求全的像個老小孩。

    他眼巴巴的盯著她,哀聲苦求道:“丫頭,你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你一定要幫我們最后一次啊,不然這神教就完了,教主的一世英名也會折在那小人的手里啊!”

    見狀,饒是毒舍如樓蘭也下不了狠口,最終重重嘆息一聲的回過頭,盯著前面盛開的層層花朵,在陽光下美不勝收。

    她極其無奈的開口道:“無論我是如何的神通廣大,算計得當,我也只能讓楊蓮亭與教主的關系短暫分離,但他們之間的嫌隙已經擴大難以修復,若你們后續攻擊不足,遲早這些辛苦都是白費的。”

    “那,怎么辦啊?”童百熊驚慌反問。

    “……事到如今,我也一時想不到法子。”她背對著童百熊,抬手輕輕按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沉沉再次嘆息,“而且,我的眼睛最近似乎也有了些問題需盡早離去,再拖下去我怕會更嚴重。”

    隨著那日過去,她的眼睛竟是開始逐漸失去控制,時暗淡時燦亮,連她自己有時不小心照鏡子都會無意被自己的眼睛所迷,所以她輕易不再出院子,連身邊的人也遠遠派開,免得被發現了異常。

    除此以外,眼睛可以控制人心的能力也開始下降,比如方才就是一個好例子。

    被她回頭凝目看后,童百熊竟然恍惚了半刻不到就迅速回過了神,只是他一向大大咧咧的,根本沒察覺到而已。

    這么多年以來,她的眼睛從未這般異常過,便隱隱約約的知道,情況正在往她根本掌握不住的方向一路狂奔。

    若非還有對童百熊等人,以及那人的承諾未實現,她早便離開黑木崖回去查看眼睛的異常了。

    聽完她的話,童百熊立刻大驚失色:“丫頭你的眼睛不舒服了?你等著,老子馬上去叫平一指給你瞧瞧!”說完風風火火就欲轉身往外跑。

    “不用,大夫看不了我的眼睛,你不用去叫了。”樓蘭及時阻止了他。

    童百熊一聽就想到她那雙眼睛看誰誰手腳發昏,就是在世華佗也難以保持理智清楚的給她診斷,神情頓時難看了,又苦色擔憂道:“丫頭,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就出了毛病?”

    樓蘭搖頭嘆息:“至今已是無緣無故的痛了兩三回,我想應當是我修的內功出了問題。”

    “內功?”童百熊聽完一頓,猛然拍掌,喜色道,“對了,教主天賦異稟,當年修的內功便是我教絕學,如今普天之下再難有人能勝過教主的內力,自然他便是最了解內功的人物,讓他給你瞧瞧便是!”

    正好教主就不受她眼睛的影響,而且,兩個人獨處治療,說不定還會引發些什么舉動呢。

    到時候嘛……嘿嘿,一切就是水到渠成,功成自然了,她還能多說一字半句怎地!

    他在心里把一把如意算盤打的劈啪作響。

    “不必了。”樓蘭直接下意識的拒絕了這個聽起來很靠譜又合適的提議。

    如意算盤落空了,童百熊一下大驚失色,反口質問道:“啊,為啥?!”

    “……”樓蘭猶豫了半響,還是答了他,“我幾次眼疼,似都是因為你們教主的緣故,若再讓他給我診治,我怕是還沒等他治好就先活活疼死了。”

    “這怎么會呢?!你那眼睛究竟是因為......”童百熊總覺得聽著很有些古怪,剛要細細詢問幾句,忽然有人從院外疾步沖了進來,急頭白臉的直沖著童百熊與樓蘭而來。

    隨著她的揚聲大喊,原本滿座安寂的院子眨眼間就變得喧鬧。

    “老熊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快去勸勸教主啊!”

    童百熊看著來人一臉急色,發絲飛揚,心里也慌了,忙問道:“這是怎么了又?”

    “老熊,教主他,教主他,”桑三娘狠狠咬牙,“教主他瘋了!”

    莫說童百熊,便是樓蘭聽后都是一驚。

    “三娘,你說清楚點!”童百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怒色追問道,“教主到底怎么了?!”

    “教主他,”桑三娘瞪著他,一字一句的咬牙吐字道,“他要殺了七位夫人啊!”

    童百熊與樓蘭雙雙身體一震,錯愕不已。

    原來如此,一朝之間忽然就要殺光陪伴自己數栽的枕邊人,這在他們看來,的確等同于瘋了無異。

    樓蘭心里暗暗嘆氣。果然,就算她一時扭轉了二人的關系,歷史的進程依舊在步步前行。

    童百熊臉色赤白的追問道:“這無緣無故的,教主怎么會突然決定要殺七位夫人?!”

    “不知道啊!”桑三娘焦躁的揉著頭發,腦子里也是一頭霧水,“暗中保護七位夫人的其中一名暗衛見情況不對,偷偷溜出來正好遇見附近路過的我,我知道以后馬上轉頭就來找你了。”

    說著,她扯著童百熊的衣袖就往外走:“現在只有你能勸教主了,咱們快走,否則再遲些七位夫人就香消玉殞了!”

    兩人才出了小樓沒幾步,竟發現了身后默默無聲跟隨的樓蘭。

    “丫,丫頭你跟來干嘛?”童百熊焦慮的對她擺手,“你那眼睛不好還跟著瞎湊合什么呢?你快回去,晚點老子再給你的眼睛想想法子!”

    “眼睛?”桑三娘急匆匆的腳步一頓,回頭驚詫看來,“樓姑娘的眼睛怎么了?”

    童百熊剛欲簡短說幾句,就被身后的樓蘭出聲阻止了。

    “眼睛的事以后再說不遲,去教主那邊要緊。”

    童百熊啊了一聲,接著回過神就斥她:“你這丫頭任性也不看看時候!教主今日此舉,定然是有什么原因才會狠下殺手,即便是我們去了苦苦相勸也未必會善罷甘休,你又眼睛不好,瞎參合在一起要是被誤傷了怎了得?你快些回去,好好待在小樓里休要出來亂走!”

    樓蘭本就對她們幾人的最后結局心有不忍,又想起那日七位佳人團團圍著她說笑逗趣的場景,如今聽著她們命懸一線怎能放手不敢,便抬腳直接走過他們,一邊往前快步走一邊冷聲催促他們跟上。

    “休說這些無用之言,現在先趕去救下七位夫人才是要緊之事。”

    見狀,童百熊與桑三娘也騰不出空好生苦勸這任性脾氣的大小姐乖乖回去,又想到教主那邊的急迫情況,只得破釜沉舟的追了上去。

    21

    瑪麗蘇扯高氣揚的揚了揚下巴:教主,勸你謹言慎行,不要教我做事。

    哭哭啼啼的啜泣漫了整座瀟湘館,在上空徘徊飄散,驚飛了枝頭的鳥兒們。

    人人屏息肅穆的庭院,一襲垂地暗紅華袍的教主冷著臉,眼也不低,而他的身前就跪了七名佳人,個個眼眶抹淚,哭的梨花帶雨,聽得人不忍于此。

    丫鬟侍衛們遠遠的跪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多喘一口,唯恐會惹來教主的注意,然后下一刻夫人們手邊的毒酒白綾就擺在了自己的手邊。

    猛然之間死訊將至的七名佳人團團伏靠在一起,幾乎哭的不能自已,啜泣順著眼淚淌出了河,破碎的眼光直往身前背手而立的男子連連投望,個個哀怨不堪的詢問他,質問他。

    “夫君,嗚嗚嗚,夫君妾身到底是做錯了什么?”

    “夫君你低頭看看妾身們,夫君...夫君,嗚嗚嗚。”

    “夫君,你忘了你說過會疼愛妾身一輩子的么?”

    “夫君,到底是因為什么,你才會變成了這樣?”

    “夫君,妾身們陪伴你多年,從未背離過你啊!”

    面前的哭聲斷斷續續,話語字字錐心,教主著實是聽不下去了,抬手往旁邊的佩刀侍衛擺了擺手,無情的命令道:“既然夫人們沒有力氣,你們便親自送夫人們上路吧。”

    那幾名侍衛其實也不忍心對著幾位花容月貌,性情溫善的夫人們下這般狠手,可是有教主的命令在前,也只得當一回心狠手辣的屠夫,剛要舉起刀來,便見兩位夫人毅然站起身,樣貌清麗絕凡,氣質凝重威儀,讓人一時不敢莽撞動手。

    “夫君,妾身等人從陪伴在夫君身邊那刻起,便生是夫君的人,死是夫君的魂,夫君要生要死,妾身不會多言。”其中一個便是水紅紗衣的雪千尋,她坦坦蕩蕩的站起來,不見慌張哀求,只有視死如歸的鎮定,“妾身只想問夫君幾句話,還請夫君給妾身這最后一次的憐愛。”

    教主看著眼前眉目如初的佳人,到底狠不下心來,便沉聲應允道:“問吧。”

    “夫君,你是早就厭棄了妾身們嗎?”

    他沉默很久,還是誠實回答:“是。”

    雪千尋的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悲戚神色,又再苦笑尋問。

    “那么,夫君,你是真想讓妾身們死么?”

    雖然早就對她們沒了一絲的情誼愛欲,旁日里甚至連多看一眼都覺煩厭,可他依舊從未對她們動過殺心。

    包括今日,包括此時。

    他不著痕跡的微微嘆息一聲,還是誠實回答道:“并非。”

    本以為她還要再質問自己為何還要殺她們,不料雪千尋竟然只是多看了他兩眼后便眼眶泛紅,隨即滿是苦澀的對他莞爾一笑,再出口時已是往日溫柔體貼的語氣了。

    “夫君,妾身們并不后悔陪伴夫君走過這些年的歲月,那些情愛日子,妾身們能感知到夫君都是真心實意的,妾身便不覺遺憾了。”她的聲音里已有顫顫哭腔,“妾身們走后,還請夫君好好善待自己,不要苦了自己。”

    說完,她便重新退了回去,與眾位姐妹重新抱成了一團,還能故作堅強的安撫著其中最膽小哭的最厲害的一名姐妹。

    看罷,教主沉默半刻,轉頭看向了另外一人:“詩詩,你想問什么?”

    “夫君,”詩詩眼眶含淚的望著他,聲音卻是放的平穩極了,“詩詩一句話都不想問。”

    教主不免露出疑惑之色:“那你?”

    “詩詩只是想對某一個人說些話罷了。”

    說著,她扭頭看向了他的身后,哀戚的神色頓變陰沉,眉宇之間皆是猙獰與惡毒,隨即惡毒的字眼從雪白齒間一個個逼出來。

    “詩詩要詛咒如今蠱惑教主,欺瞞教主的小人。”詩詩死死盯著那人,漂亮的瞳目遍布怨毒之色,“詛咒他骯臟的唇一片片的爛掉,詛咒他散臭的rou一塊塊的腐爛,詛咒他惡心的骨一根根的挫灰,詛咒他生時被眾叛親離,一無所有,詛咒他死后永墮阿鼻地獄,受盡地獄業火永不超生!”

    她說的極盡惡毒,極盡怨恨,仿佛是在用自己的靈魂起勢對他的詛咒,身后的人聽后頓時表情大變,眼瞳顫抖,顯然他也是害怕這咒怨會成真。

    教主立時怒聲呵斥:“詩詩,你放肆,休得胡言!”

    “夫君,我們信賴有加,深愛不移的夫君啊,”詩詩搖搖欲墜的看著他,笑的快要掉淚,“你明明是武功蓋世,英明神武的天下第一人,如今怎能敗在了這種滿口讒言,假面吝色的小人身上呢!?”

    他不耐煩再聽,也想速戰速決離開此地,便大大甩袖,冷冷命令道:“快些送夫人們上路,誰若敢阻攔也同樣格殺勿論!”

    詩詩一臉絕望的倒進身后的姐妹懷中,與姐妹們一起沉沉閉上眼等待死亡的來臨。

    侍衛們冷著臉提起刀,刀尖閃著冰冷的銀光,正持刀欲揮時,一道低沉悅耳的玉戈之身在悲戚依依的院中貿然響起,猶如刺目金光破開了層層的厚重云塵,照亮了光明大地。

    “且慢。”

    突然聞聽此聲,眾人聞聲扭頭一望,正見一襲紫衣金紗的女子出現在院門口,衣擺拂過艷花綠柳,發絲穿過清風花香,一步步如花神落凡的直走至他們的面前。

    教主蹙眉看著這人步步生蓮般的走至自己面前兩丈近的距離才是停住,隨即抬眼看來,嗓音淡的如水:“東方教主,因何事要殺七位夫人?”

    聽到她的質問后他心里竟是沒有任何的感覺,反而這刻詭異的察覺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似乎,只有她心中不太爽利時,她才會言辭咄咄的喚他東方教主。

    他總覺得,要不是因為她有所顧及,估計還會直接連名帶姓的叫他。

    雖說心里并沒有因為她的輕慢有多少情緒起伏,他卻故意冷冰冰的呵斥她道:“這是本座家事,你與她們也無親無故的,怎輪的上你過問?”

    只以為是她正巧無意經過被內院的喧嘩引了進來,他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這里的事同你一介外人無關,快些回到你的藏花小樓去。”

    樓蘭回眸看了眼身后啜泣不止的七位夫人,又回頭看向前方眉頭緊鎖,隨口打發她的教主。

    “既然教主想要關系,我便給教主一個關系便是。”

    教主聽見她語中刻意的賭氣便是一愣,還未再開口,就見她看向那七位可憐瑟縮的夫人,放緩聲音道:“幾位夫人喚我一聲吧。”

    那幾位夫人自然把她的樣貌記得清清楚楚,當她一個眼神看來當即就魂飄了九霄,傻傻癡癡的應聲喚道:“仙,仙子……”

    “換一個。”

    “神仙?”

    “……”好吧。她面無表情的扭頭,義正言辭的對他開口說道,“教主聽見了,幾位夫人姑且當我是神仙,而神仙向來心懷萬民,又怎會讓信奉自己的虔誠弟子身首異處?還請教主手下留情,不要殘害卿卿性命。”

    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人是在屋里看書看的糊涂了吧?他冷冰冰的斥道:“腦子不清楚就快些回去睡一覺,趁現在本座沒有發火,趕緊回去,休要在此胡攪蠻纏。”

    “我沒有腦子不清楚。”樓蘭神情鄭重的解釋道,“我已經說過了,希望教主能放過幾位夫人。”

    “本座不放。”教主揚起下巴,扯高氣揚的看她,“你又能對本座怎樣?”

    看著他眼中明晃晃的挑釁,樓蘭稍稍一怔便是笑了:“我是不能對教主怎樣。”隨即眼光一轉,看向他身旁不遠處深深埋頭,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男人,心里便已是了然了。

    下剎,便見女子的一雙鳳眸騰起金光燦燦,異光奪目。

    她直目盯著那人,笑容頓冷:“但是,我能對別人怎樣啊。”

    “你,過來。”她連手都沒有抬,直接對著那人頤氣指使的冷聲命令道,“誰若攔你半下,就地當場斷指。”

    語落,在教主身邊靠后一直束手沉默的英俊男子便極其順從的從他身邊走過,徑直向她走去,教主看的一驚,當即怒聲大斥:“樓蘭?你怎敢!?”

    說著就要去拉拽那人的手腕,卻是樓蘭淡淡翩翩被清風送來的一句話及時制止。

    “東方教主,若我是你,便不會去碰他一指半毫。”她的聲音極盡冷傲,極盡嘲然,“畢竟,那么寶貴的蓮弟,若是因你斷了一指半手的,可就悔不當初了。”

    于是他只能僵僵的收回手,眼睜睜看著男人一步一頓的走到樓蘭的面前,然后……

    “跪下。”

    男人二話不說的就跪在了樓蘭的面前,四肢匍匐,頭顱低埋,半分未曾反抗。

    “蓮弟!”教主臉色頓沉,難看至極,一雙戾氣的桃花眼狠狠瞪住她,“樓蘭,你此時敢使妖術折辱蓮弟,本座過后定要你悉數奉還!”

    “東方教主,我勸你謹言慎行。”樓蘭眼角上挑,不甘示弱的看住他,字字句句皆是沉沉海水灌溉過的冰川,“如今你的蓮弟就跪在我的腳下任我驅使差遣,但凡你對我有絲毫的威脅,我都能讓他此時此刻就悉數奉還。”

    “你……”

    不待他多言威脅或者斥罵,樓蘭直接出聲詢問腳邊匍跪的男子:“楊蓮亭,我問你,教主為何要殺七位夫人?”

    “是…是屬下要教主殺的。”

    此言一出,滿庭嘩然,所有的目光紛紛然然的射過來,滋味各異。

    樓蘭不管不顧,再問:“為何你想殺七位夫人?”

    男子似乎有些不甘愿回答出自己的心里話,但在樓蘭的逼迫下,仍然只得遲遲頓頓的一一坦誠回答。

    “因為,因為屬下之前聽到他們私底下說,說教主留宿瀟湘館多晚,他們還說,屬下不久就會失去教主的恩寵,屬下害怕,便找教主質問此事。”

    22

    教眾們為瑪麗蘇瘋狂打call吶喊:女神,你除了當女神,有沒有興趣當我們的教主夫人啊?

    呵,果然如她所料啊。

    樓蘭抬目諷刺的看向前方身體僵硬的教主,再接再厲道:“那么,教主如何說的?”

    “…….教主,教主說他只是心情不好,便和夫人們喝了整晚的酒,聽了整晚的曲,并,并不曾有其他接觸過。”他躊躇了好一會兒,不待她追問便不情愿的自主坦誠了一切。

    “其實,其實屬下也知教主與那七位夫人并不會有親密舉動,只是屬下心里擔憂真的會失去教主寵愛,擔心教主被其他人所迷后拋棄屬下,所以屬下才……”

    話說到這里時,顯然已是涉足到他最不愿被人探索的區域,便有些動搖了,匍匐的脊背開始輕微的搖搖晃晃起來。

    她眼睛攝魂迷心的能力越是遇上人們深藏在心底,不愿公諸于世的陰暗區域,越是難以輕易控制,甚至遇上自控力極強的人就會直接就斷了。

    可樓蘭并不擔心他逃離自己的管控,為了能一眼控魂攝魄,方才那時她催動了全身的功法。

    雖說現在她的奪魄攝魂之法時靈時現,效果也大打折扣,但憑借她動用了自己全身的功法加重加深催眠與控制效果,區區一個自控不強的楊蓮亭,在她手下也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嬰兒罷了。

    看著前面表情僵硬的教主,樓蘭自然不打算就此放過,繼續冷冷追問:“才怎樣?”

    果然,楊蓮亭吭哧吭哧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

    “屬下才,才故意向教主發火,然后逼著教主答應,答應殺了七位夫人證明……”

    后面的話就無需多說了,在場之人不是傻子,哪個還能不懂他只因害怕失去寵愛就起殺意的卑劣私心。

    “如何,東方教主?”樓蘭冷目注視他,“事實如此,你還要殺七位夫人么?”

    教主的臉色冷了,一時沒有答

    當著眾多仆從奴婢的面要是輕易答了,他一教教主的威嚴就會被損,事后定有大段大段的流言蜚語四處流傳,說他不僅被一個失勢男寵輕易蒙蔽,還要為他殺盡自己曾經的枕邊人。

    為了一個登不得臺面,而且先后犯罪不小的男寵,這樣茫昧又殘忍的教主,當真值得他們誓死效忠嗎?

    可若是不應,蓮弟還在她的腳邊跪著,因她隨口一句話就會生死不顧。

    教主袖下的掌心握緊,桃花眼冷冷的盯緊她。

    “怎么教主,你還做不出決定么?”樓蘭對他淡淡一笑,“那我就幫教主一把。”

    說完,雪白的手腕一抬,淡淡吩咐道:“楊蓮亭,你站起來。”

    男人便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垂著頭束著手,心甘情愿的等待著她的吩咐。

    然后樓蘭抬手朝前就是狠狠一耳光打了過去,響亮啪的一聲過后,楊蓮亭的臉上就多了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她這一耳光沒有留情,來勢洶洶,楊蓮亭壓根沒有料到,被打的頭往旁一歪,腳也晃了晃。

    “不要躲。”樓蘭冷冷淡淡的命令道,“也不要動,免得我打歪了。”

    楊蓮亭像是沒有痛覺一般的木偶傀儡,耳里只能聽到她的指令,竟真乖乖的站直,垂著手躲也不躲了。

    樓蘭順勢回手又是兩個響亮清脆的耳刮子,干脆利落的三巴掌下去后,當即楊蓮亭的臉就高高腫了起來,臉頰通紅,身體也跟著顫了兩顫。

    眾人看的倍覺驚奇,分明看著是個溫溫秀秀的貴家小姐,怎么手勁這般大,兩三個耳光竟能把五大三粗的楊總管打的都有些站不穩。

    當她順勢又是回手一個重重耳光打過去后,楊蓮亭竟像真的站不住了,順著手勢就撲倒了出去幾步遠。

    幾乎是在同時,四五根紅絲纏著銀針直逼她而來,樓蘭不慌不忙,敏捷一個彎腰便躲了過去,連根頭發絲都沒碰著。

    回首時她揚袖一甩,順手從中扯過,竟還兩只手各扯住了幾根絲線,指尖便正正夾著銀光閃耀的銀針,竟是能游刃有余的扯著數根紅線銀針而毫發未損。

    當她抬目順著紅線的盡頭望去,果不其然就撞上教主驚詫不已的目光。

    “你竟然會武?”驚詫過后,教主便是大怒,“你竟敢騙本座?!”

    “我只是沒有用過武,卻從未說過我不會武。”她仍是云淡風輕的模樣,“這又何來的騙字。”

    “你休要再詭言狡辯!”教主怒斥道,“本座從未發覺到你身上除了那怪異眼睛的內功外,還有其他的本領,你還敢說不是故意遮掩欺騙?”

    “那若是我說,”樓蘭不辯不應的回他,“我身上的的確確只有這一種內功呢。”

    “還在滿口謊話!”

    教主看她到了現在還在強詞狡辯,更是憤怒不已,脫口說道:“你那內功本座早就暗中探查過,除了運轉的方式不同以外,只是普通的經脈流轉,且內力積累薄弱,只能支撐你使用蠱惑一類的淺顯外功,連發出劍氣都只是勉勉強強,現下你卻可輕松接下本座的幾根銀針,沒有數十年的內力怎能做到?!”

    “各中緣由我不能告訴你,”樓蘭便不慌不忙的回答他,“但我對你所言,從來都是字字為真,句句不假,未曾欺騙過你半字。”

    她頓了一頓,再道:“我與楊蓮亭不同,至今他欺瞞過你無數件事,我除了確實不能告知你某些事以外,連一個字也未曾欺瞞過你。”

    聽到她字字鏗鏘的表述,證明著她的所言誠意,教主便是一愣,手里的銀針剛是微微松懈隨即又猛然想起了什么,當即臉色更沉,一口銀牙咬緊,狠聲冷氣道:“好個嘴含蜜箭的浪蕩女子,又在謊話連篇的欺瞞本座!”

    她何時欺瞞過他什么了?樓蘭一怔,剛要詢問,卻見教主寬袖一甩,手腕翻折,兩人之間相連的紅線便迎風根根斷裂開來。

    手間相纏的力道猛然脫離,樓蘭沒能及時站得穩,剛往后一退,便聽前方傳來破風之聲。

    她抬頭一看,眼瞳頓縮,竟是比之前多了兩三倍的紅線銀針從前方以各個角度飛刺而來,若是普通人即便插翅也難逃,直接會被扎成了刺猬!

    方才教主刺來的四五根銀針只是想纏住她的四肢,以此制止住她的舉動,針線刺來的又慢又輕,連針頭都是倒著的,唯恐會一不小心就傷著她的細皮嫩rou,因此她只需輕松一避就可躲開。

    但現在再刺來的攻勢就大不相同了,針尖根根閃著刺目銀光,針刺來的速度奇快如破竹,根根線線直逼她的周身大xue,只要被刺一根都會令她當場軟身倒地,動憚不得。

    面對的是天下第一人最擅長最厲害的武器,樓蘭不敢怠慢,當即往后躍身一跳,繞著身后的梁柱旋身一躲,三分之一的針線就悉數釘入了那石柱之中,每一根竟足有半尺之深!

    她來不及移目去看,繞過梁柱后抬手再是一掌,便見其中又有一半的銀針紅線頃刻凝結成了霜,紛紛掉落在地。

    掌cao針線的教主自是清楚看見了這幕,瞳孔凝緊:“寒氣凝冰?!”

    他咬著牙關,再次手腕一沉,cao控著針線打了個彎,然后看著那為了躲避仿佛有靈性的針線而繞著庭院的樹木飄忽游走的女子。

    “你是道派的人?”

    樓蘭頭也來不及回看,順勢彎下腰躲過迎面刺來的三根銀針,抬手夾住三根銀針,順勢往回一彈,又是七八根紅線針頭撞在了一起。

    她這才能勉強抽出空,頭也不回的答他:“幾時規定了,用凝冰掌就是道家的人。”

    說完,抬手又是一掌打過去,掌風凌厲又沉重,正好刺來的數十根銀針被這一掌打的或是彎曲或是斷裂,猛然各處飛開,紅線凌亂的散落在地,斷針則胡亂的扎進了墻壁樹木之中,深不見底。

    直到這時,樓蘭才終于有了一會兒喘氣的余地,她回頭看向那最開始被針線穿透的石柱,心都顫了一下,可想而知若真是她躲避不及該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她凝目看向前方的人,沉沉說道:“東方教主,我并未在教中傷過任何人,對東方教主更是不敢有異動,為何反而對我這般狠心?”

    “你沒傷過任何人?”教主瞥了一眼斜前方地上緩慢爬起來后捂著頭小聲呻吟的人,聲音更冷更沉,“那蓮弟臉上的紅印子是豬打的么?”

    “那是他自該承擔的代價。”樓蘭理直氣壯的說道,“若不是我及時阻止,這會兒他臉上的紅印子,就該出現七位夫人的脖子上了。”

    教主一噎,懶得再與她廢話,只衣袖甩動,指尖翻轉,再次揮動針線直奔她而去。

    “強詞多話的無賴小兒,”十數根針線過后,傳來他冷冷的話語,“能完好躲過本座的針,再來跟本座說這些無用閑話吧。”

    樓蘭簡直是被他那些數不盡又麻煩的針線弄得心煩意亂,難以應對,索性彎腰蹲下,抬手向地面拍去,淡淡的霧氣從她掌間溺出,隨即竟然就見地面以她為圓心,薄薄的寒霜就覆蓋了地面。

    之后,便見幾根冰凌平地而起,正好纏上快逼至她面前的紅線,紅白兩色交纏在一起后再難往前,她便抬手握住冰凌,手間稍稍使力,便悉數在她指尖碎裂成了冰渣掉落在地。

    “教主,你要打,我不反對。”她站起身,無奈道,“但我顯然贏不過你的銀針,若教主不想落個欺負兩手空空的弱女子的名聲出去,便不要再用銀針了。”

    兩手空空的弱女子?你這樣的弱女子卻能接下世間上多少的英雄豪杰都都接不下的銀針,那他們是不是不用活了?

    教主倒是沒有說出這話,卻也沒有反駁,冷哼了一聲后果真轉手翻袖收了指尖的銀針紅線,直接躍身上前便舉手向她迎面打去,樓蘭聞聲辯位,及時的回頭一掌剛好與他對打在一處。

    在場眾人便覺一道強力的勁氣撲面而來,紛紛被撲得往后倒退了幾步,院中的幾棵百年樹木也從腰折斷,斷面整齊。

    待眾人回頭再看去,便見前方打的水火交融,有來有往的,速度快得近乎殘影。

    看到這幕,他們不禁吶吶感慨,想不到真的有人能與教主打的風生水起,數招過后還不落下勢。

    能文能武,心地善良,還有天人魅眼之姿,能讓教內上下一致的推崇喜愛,這不就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教主夫人形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