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內，鳳淵坐在龍椅上，靜靜地看著跟前跪在地上許久不發一言的鳳斕。

    依舊是紅金色的陽光灑進窗室，數月前他與鳳斕還在此威嚴之地歡愛，鳳斕帶著情欲的軟糯撒嬌，承受撞擊時的低吟哀嘆，摟住他頸肩時媚惑的淺笑......

    難道真是他已經年老？鳳淵緩慢地眨了眨眼睛，為何他忽的生發出恍如隔世之感？

    大將軍謝長安在上京百姓的歡呼簇擁中回朝，府邸之事也已安頓好，舉國上下都在期待著尊貴的皇子與驕矜的將軍府小姐的結合。

    跪在他面前的鳳斕看起來那么脆弱，白玉冠挽起的發髻，余下的秀麗長發則披在肩上，依舊是玉蘭白的單衣，隱隱可見鳳斕突出的脊骨......

    鳳斕是三個孩子里最小的，卻是最早娶妻的那一個。

    鳳淵單只手臂撐著下顎，第一次在面對鳳斕的時候出神，思緒飄到很遠......

    遠到...鳳斕還糯糯地不敢直視他的時候...

    鳳淵知道長子鳳離勤學能武，也有意將鳳離當做繼承人培養，他與皇后的感情早就寡淡，鳳斕的出生也并未能夠挽回帝后搖搖欲墜的情誼。況且皇后一直將鳳斕保護的很好，仿佛自己不是這孩子的親生父親，而是什么專吃小孩的猛虎，所以今天也是鳳淵在鳳斕生辰之外第一次來鳳儀殿探望這個孩子。

    那個孩子，長得這么大了？鳳淵想了想，發現自己的印象里竟然只有這個孩子小小的一團被裹在襁褓里的樣子，皺巴巴的泛著粉紅的臉，像一只，毛發稀疏的小猴兒。

    鳳淵自認為還算俊美，對于自己的孩子是這么只小東西一時有些接受不能，不過...

    小猴長成小仙童了？

    鳳斕抿著唇，兩只有些rourou的小手攏在袖子里，有些不安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鳳淵撐著臉，有些好笑地看著對面的小團子一副怕極了還不敢逃，只能用孩童的軟乎乎的嗓音小小聲喊著“父皇”。

    “皇兒乖，過來，到父皇這兒。”鳳淵朝鳳斕伸出兩臂，鳳斕猶豫了片刻，還是乖乖地向著鳳淵的懷抱走過去，順著鳳淵的腿往上爬。

    鳳淵一把把鳳斕撈進懷里，站起來，引得鳳斕小小地驚呼了一聲。

    但是小孩子向來對舉高高這種動作是沒有抵抗力的。

    于是，自鳳斕出生至今父子兩人冰封的關系，因為鳳淵抱著鳳斕轉了幾個圈而破開了。

    “斕兒也到了年紀，可有什么想做的事？”鳳淵抱著仍意猶未盡的鳳斕，為他拭去額上冒出的小粒汗珠。

    鳳斕的臉蛋因為剛才刺激的舉高高染上一層興奮的紅暈，被突然問到這個問題也平靜下來，他仔細地在腦海中找尋這個問題的答案，母后曾說過，父皇若是問起該怎么回答，母后說過，母后說的是......

    “斕兒想去讀書，”血緣之親就是這么奇怪的聯系，明明幾年沒有好好見過，鳳斕卻對鳳淵有種天生的親密和依賴，他伸出短短的兩截手臂，扒在鳳淵的肩頭，一面思考母后還說過什么，“...斕兒還想去習武，”鳳斕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太認真，因為是母后教他說的罷了，他漫不經心地扯鳳淵肩上的衣料，“父皇想讓兒臣做什么呢？”

    鳳淵內心嗤笑著皇后倒是教子有方，一面回敬鳳斕小動作似地扯了扯鳳斕綁在兩個小揪上的繞金紅線，“我想讓斕兒乖乖地，什么也不做，或者就像這樣，在父皇肩頭趴著，父皇一低頭就能看見斕兒。”

    鳳淵被鳳斕的一陣咳聲拉回了思緒。

    鳳斕仍是跪著，脊骨仍是高高凸出著。

    鳳淵撫著龍椅邊上浮著的雕紋，嘴唇動了動。

    他說：“起來罷。”

    他還說：“明日便是皇兒大婚之日，朕實在不忍，今晚你我父子二人，當宿在一處，好好說會兒話。斕兒何須跪我？從小到大，哪一件事父皇沒有允了你？”

    他想起那日他與鳳斕的對話。

    鳳斕說，他想讀書，他送鳳斕進國子監，讓舉國最好的老師教他讀書；鳳斕說，他想習武，他從謝家老兒那兒討來他們的寶貝兒子進宮給鳳斕當陪讀武侍，鳳斕問他想讓自己做什么。

    他的答案從未變過。

    他要鳳斕什么都不做，當一個蜜罐里浸出來的備受寵愛的皇子，他要他一低眼，便能看到鳳斕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