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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客

    1.

    樞中的殺手分很多種,上樞大部分是女子,接的是劫財越貨的買賣,只要達成目標,可以不傷人。

    中樞大部分是男子,做的是殺人滅口的營生,只有確認目標死亡,才算得上任務完成。

    下樞是最低等的殺手,或者犯了錯的刺客,會被分配到下樞,沒有挑選任務目標的權(quán)利,哪怕是必死無疑的局也得去。

    2.

    郭越的右手被挑斷了手筋,對方并不打算要他性命,所以才沒有擊中要害,

    可留了命,也不想讓他好活,所以才挑了右手手筋,廢他一身功力,讓他為了活,不得不重新苦練,

    那人笑瞇瞇地說:我能傷你一次,就能傷你兩次,你接了不該接的單子,就該曉得這樣的后果。

    3.

    本來被廢了右手,失了武功,作為刺客也就算廢了,

    樞中本不會留活口,不過郭越除了暗殺,用毒功夫也稱得上精湛,這才能繼續(xù)留著。

    他挨了五十懲鞭,傷口還未結(jié)痂,就被人領(lǐng)著去了下樞。

    刺客出任務,經(jīng)常受傷,樞中允許受傷的刺客有半月的時間進行修整。

    4.

    下樞殺手沒有單獨的寢間,郭越獨來獨往的性子就不怎么招人喜歡。

    郭越每次接任務,身邊都會跟著一只黑雕,身上帶著目標的主要信息,只聽郭越傳喚,

    寢中有個叫三三的少年,十四五歲的樣子,剛開始接任務,第一單就受了傷,同郭越一起躺在寢間。

    郭越把自己那份飯中的rou挑出來喂給黑雕,

    三三同郭越攀談:為什么你有名有姓?我記得樞中養(yǎng)大的刺客都只有代號的。

    郭越:我以前并不是樞中人。

    三三說自己自小被樞中收養(yǎng),對郭越這種半道進來的很好奇,

    好在郭越雖然看起來很嚴肅,卻意外的好說話,

    幾乎有問必答。

    三三:我猜你是來賺錢的,這里的任務雖然危險,卻是同行里酬勞給的最多的,給誰賣命不是賣呢,不如賣的貴一點

    郭越?jīng)]說話,他并不是為了賺錢,也不為誰賣命。

    郭越:我來找人。

    三三:樞中消息確實江湖聞名,要是知道名字不出三日定能找到。

    黑雕吃完rou,蹭了蹭郭越手心,在郭越肩上閉目養(yǎng)神,

    郭越有些沮喪:可我并不知曉他的名字。

    5.

    郭越十七歲時,救過一個人,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毒術(shù)救人,緊張的手心直冒汗

    好在那人終于醒了,卻因為毒術(shù)反噬傷了眼睛,

    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中了毒泛著櫻色,

    郭越自責無比,那人卻笑得溫和,告訴他不妨事,真的瞎了他也能活,還認真地謝過郭越的救命之恩,夸他醫(yī)術(shù)過人

    郭越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忘了糾正他自己用的是毒不是醫(yī),

    那人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生得白凈文雅,手上卻有許多細繭,應該不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但長得挺貴氣的啊,

    粗布長衫都能穿得如此溫文爾雅。

    郭越覺得左右他看不見自己,多看他兩眼又不會怎么樣,

    目光索性肆無忌憚起來,

    那人渾然不覺,坐在窗邊同郭越聊天,

    郭越一個人住,和村里的人隔了很遠,

    父親去世后,他幾乎與世隔絕般得活了這么些年,

    連一身毒術(shù)都是靠自己識得的那些字摸索過來的。

    6.

    郭越的右手被重新接了手筋,但是提不起劍了,樞中大夫覺得惋惜,

    因為郭越以前稱得上是個很不錯的刺客,

    郭越殘廢的事沒有在樞中引起什么轟動

    大家都是亡命之徒,能活著看見今夜的月亮但未必就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半斤八兩,犯不著浪費時間。

    郭越傷養(yǎng)得差不多,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暗殺檁虛谷的一位琴師,三三也在列,

    檁虛谷本來做的是江湖生意,最近勾結(jié)了朝廷勢力,參與皇權(quán)斗爭,

    郭越不曉得這和琴師有什么關(guān)系,

    但任務派下來,就得接。

    三三擅長口技和易容,他穿女子的裝扮,和郭越扮做夫妻潛入檁虛谷,

    郭越冷著張臉,瞧見角落櫻色瞳仁的琴師,有些怔愣。

    7.

    郭越坐在席中聽曲,一曲未結(jié)束,便倒了許多人。

    郭越背了昏倒的琴師想走,

    三三離他不遠,袖子里藏的全是暗器

    三三:他是你要尋的人么?

    郭越:嗯。

    三三端詳一陣,笑:長得是挺好看。

    郭越也這么覺得,他在門外站了會:你要殺我么?

    三三搖頭。

    郭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三三沉默了會,還是搖頭,

    他身上還穿著綢裙,臉上抹著胭脂,

    瞧著十八九歲的年紀,手上還沒有沾過一條人命。

    留下來,無論是檁虛谷,還是樞中,都沒有他的活路。

    可是走,亡命之徒,未必比死解脫。

    郭越?jīng)_他微頷首:保重。

    轉(zhuǎn)眼消失在山林中。

    8

    他們找了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洞暫作休息

    郭越:要殺你的有朝廷,也有江湖中人,我不能不帶你走。

    琴師:需要我給你什么報酬嗎?

    琴師湊過去,溫涼的唇貼在郭越唇上,有濕潤舔舐他的唇齒。

    郭越一把推開他,驚的臉都紅透:你做什么,我救你不是……不是……

    琴師又坐了回去,面色如常:哦……

    郭越升起火,在附近采了些野果充饑,琴師一言不發(fā),火光映照著他的側(cè)頰,他看起來神色冷淡。

    郭越:你知道他們?yōu)楹我獨⒛忝矗?/br>
    琴師:不如你先告訴我,你為何不惜拋下同伴也要救我?

    郭越:……我先問的。

    琴師沒料到他會這么答,臉上有了些其他的變化,他說:無非為了皇權(quán)富貴,還能為別的什么。

    郭越:我誠心誠意的問了,你卻敷衍我。

    琴師: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郭越:現(xiàn)下我們明明在同一條船上,知道多與不多有什么區(qū)別?

    琴師還是不肯多說,郭越?jīng)]有強求,兩人在山洞將就睡了一夜。

    郭越帶著琴師一路南下,路上遇到無數(shù)次追殺,最終都化險為夷逃過一劫,郭越憑著記憶找到了小時候居住的院子,這里荒木叢生,人跡罕至。

    郭越重新修繕了房屋,勉強能夠住人,郭越白天出門打獵,琴師晚間坐在院中撫琴,就這樣過了半個多月。

    郭越身體越發(fā)不好了,挑斷筋骨的地方時常有鉆心的刺痛,他開始頻繁的發(fā)熱,琴師替他熬藥,好幾次燙了手,郭越心疼得不行,說什么也不讓他再碰爐火。

    琴師時常陪伴他左右,溫聲軟語,勸他多休息,郭越燒得迷迷糊糊,恍惚還是年少時候,他看著給他喂藥的琴師道:你的眼睛好了嗎?

    琴師一頓:你怎么……

    郭越昏昏沉沉地傻笑:看來是好了的…挺好……這樣也十分好看

    他并不是第一個這樣夸他的人……從前有許多,

    但聽他這樣直白,琴師卻突然有些心悸,很想問他究竟怎樣好看,又惱他匆匆睡去。

    9.

    郭越清醒時,琴師并不在身邊,他一時也想不起自己為什么在這里,等琴師從外面回來時,他才恍惚想起來,琴師是同自己一起被追殺,逃到這里的。

    琴師手里提了些糕點和草藥:我給你買了你愛吃的糕點,等你胃口好點可以解饞。

    郭越不記得自己愛吃甜的,但他只是點點頭,就著茶水將糕點吃了大半。

    琴師一直見他吃完,才問:我記得你之前同我說,你小時候看過一本叫做的藏書?

    郭越愣愣地看著他,目光有些呆滯:記得……

    琴師:那是在哪里看的呢?

    郭越:……我記得你……我以前,常常想起你。

    琴師皺眉,他想再細問郭越幾句,可不知為什么有些開不了口。

    那本是分為上下兩部,上部主醫(yī),下部主毒,江湖流傳至今的只有上部,琴師是朝廷的人,一直潛在樞中,調(diào)查了許久才鎖定了郭越,奈何郭越在樞中頗受重視,他只好先借機廢了他的武功,樞中不留廢人,本想待他被逐出樞中,這個人便任他處置了,誰知道他憑著一身毒術(shù)硬是留了下來。

    琴師坐在床前,看郭越額角的汗越來越密集,之前的糕點他加了翡花散,可以使人口吐真言,但藥效很短,他不該浪費時間了。

    郭越,郭越……

    10.

    郭越恍惚見到三三,他坐在小船上釣魚,江霧隱去他大半的身影,他好像長高了許多。

    三三:醒了?

    聲音也變了不少……

    郭越艱難撐起身,才發(fā)覺自己渾身酸軟無力,這是用過翡花散的癥狀,他想起什么來,四下去尋,并沒有見到琴師。

    三三釣上來一條小江鯉,嫌它太小又扔了回去:事到如今,你還覺得他是你要找的那個人嗎?

    郭越不答,他如此精通毒術(shù),琴師喂給他的每一種毒,他都知道該如何調(diào)配,自然也知道該怎么去解。

    可是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是因為不想吧。

    年少的記憶因為那人的出現(xiàn)而多了份可期可盼,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破壁叮當響,

    他舍不得。

    三三:你的手筋是我挑斷的。

    郭越沉默著不說話。

    三三: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郭越還是不說話,其實他現(xiàn)在心情有些復雜,因為眼前這個三三,分明和自己認識的三三形貌差距那樣大,但他又確實是三三,有些和琴師四分相似的容貌,他已經(jīng)竟然從來不覺得。

    三三見他盯著自己,臉色稍沉:你就這樣喜歡那張臉?

    郭越尷尬地移開視線:不是……

    三三哼了聲,不再同他搭話。

    船頭落下一人,琴師換了身長衫,手上提了不少瓜果小食,笑瞇瞇地對郭越說:我回來了。

    郭越分不大清現(xiàn)狀,滿臉不知所以。

    琴師只是走向他,在他唇角落下溫涼濕潤的吻:不知你從前那樣喜歡我……殺了你我大概會后悔的。

    郭越愣神,三三已經(jīng)丟下自己的魚竿,氣急敗壞地將郭越拉向自己,對琴師怒道:誰允許你先親了!

    琴師:我是你兄長。

    三三:他不一樣!

    琴師:那以后各憑本事爭先后好了。

    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