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喚名林月兒的女子就是山中的桃花妖，是集結生靈所愿幻化出的守護神明。萬物有靈，草木要修千年方可開悟，尋常的桃樹不過幾十年壽命，那些突破了壽數的精怪只是小有所成，也只有林月兒這般的修為，才可稱得上是桃花妖。

    芳菲村安寧和樂，百姓們認為是山中有神明棲身，福澤方圓，這股強大的信念便成了供奉，滋養著桃花妖繼續成長，小妖也懂得感恩，她自化形之日起便庇佑著芳菲村世代，卻也因受饋于人們的思維，要永生永世身居于此，不得遠離山中。

    “你下不了山？”聽了林月兒的身份，顧昔和云之衍對視了一眼，“你不是在鬧市之中被擄走了嗎？”

    “仙君莫急。”桃花妖眼中縈著淡淡清光，“這便是之后的故事了。”

    林月兒揮手一展，承載記憶的畫面鋪天席地而來。

    當日宋如行徑狠毒，招招皆是狠手，他捉著林月兒百般索要，折磨至傍晚，又于她奄奄一息之際，縱容兩個守門的家丁輪番凌辱。她從始至終未肯放棄掙扎，卻因在混亂之中撕咬反抗，被惱羞成怒的男人狠狠掐住了脖頸。柔弱的女子一雙淚眼迷蒙，骯臟的臉龐上寫滿了恐懼，終于在痛苦中窒息，死不瞑目。

    ——婚房鬧出了人命。

    “蠢貨！不是說她命硬的很嗎！”宋如氣急敗壞，一腔急火無處可撒，索性一腳將跟隨的兩個男人踹翻在地，他擄來林月兒只為一度春宵，萬般行事皆沖動，他從沒想過要殺人滅口。

    “二、二少爺！”家丁更是沒料到主子殺了人，連忙跪地，腦袋重叩地面，“不能留她！不能留她啊二少爺！婦人易生口舌，您做得沒錯！這是除絕后患！”

    宋如一把拂碎茶盞：“那本少爺還要埋死人嗎！”

    另一個家丁趕緊湊來，悄悄與宋如耳語，宋如聽完一愣，臉色倒有稍許轉圜，三人再合力算計，當夜便聯手迷暈了宋斯，又將林月兒的尸身拖至他榻上，次日清晨，臟水便被盡數潑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等、等等！”顧昔只聽著，便察覺出了其間差錯，“為何是二少爺？擄走你的人，究竟是誰？”

    “宋家次子，宋斯。”林月兒頷首，無端令人動容。

    顧昔大為震撼，如此說來，是小公子擄走了林月兒，將丑事嫁禍給兄長，而林月兒又邀小公子上山，因果報應好似合情合理，卻總像是有哪里不對。

    ……自己殺死的人又出現，邀請自己上山，宋斯是傻子嗎？他為什么會來！

    “你心有不甘，便化厲鬼索了他的命嗎？”云之衍似乎并不關心其中因由，他看向林月兒，目光如聲音一般沉冷。怨念是修正道者不可觸犯的禁忌，妖者一旦出手害人，便是自甘墮入厲鬼道，歧途之中尚可度化，而已傷生人性命者，必當即刻誅滅。

    林月兒像是料到了云之衍會有這種反應，只溫婉一笑，那副表情像是被失望一次次重創，最終看透了人心。她字字道盡釋然：“奴家本欲重拾恩怨，百無禁忌一遭，是山中仙人助我迷途知返，她要我……好好守住這人間。”

    林月兒說，宋府出現尸體的消息很快被傳了出去，宋家的兩個兄弟相貌神似，然而性格迥異，這種拙劣的替罪把戲，瞞得過村中百姓，卻瞞不過宋家上上下下的人，于是府內的家丁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只余下幾個老爺的心腹，無需諸多猜測，心中自成答案。

    宋家在芳菲村是有頭有臉的大戶，而林月兒的尸身也無人來認領，雖然沒有惹得民怨，但眾議紛紛，宋家終歸還要給百姓一個交代。

    宋夫人喚來宋如，這個溫和懂事的長子似乎也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未等宋夫人開口，他便直戳戳跪下，請求母親將宋斯的過失全數推到自己身上，只求日后得一方清凈處所，不必再與適齡女眷周旋。

    璞玉生缺瑕，君子沾污名，宋如成了宋斯罪過的代受者，不得不深居簡出，而那些曾經希冀打動宋如、嫁入宋家的女子，此時也紛紛將愛慕之意轉投向了宋斯。宋斯料定得此結果，在兄長的面前越發放肆起來，仿佛這一切的好處，全都來得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