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他曾經是一名極為強大且自由的惡魔，終日在地獄游蕩玩樂。

    偶有一日聽得別的惡魔說人間百態，便升起了去人間游玩的心思。

    他收起角和尾巴，縮小身形，去往了人間。

    在人間，他愛上了一個人類……一個本是天使的人類。

    他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濃郁的光明氣息，卻還是飛蛾撲火般奔向了愛情。

    他知道，對方也是清楚他的身份的。

    但他們還是決定在一起了。

    和和美美地在人間生活了幾十年，他們本以為生活會一直這么順遂下去，卻被天國發現了。

    天國遣天使來帶他的愛人回去，被他打退。又以他的愛人相威脅，逼他自愿進入苦獄。

    兩地相隔，但得知天使未死，他便也安心在苦獄待了下來，乖巧受罰，希望能活到再見愛人的那一天。

    “這就是所有了嗎？”我無聊的敲著椅子的扶手，去問跪在我身邊的小末。

    他低著頭，沉默片刻，方才緩緩開口。

    “這就是所有了……”

    不對勁，很不對勁，不該是這樣一個故事……

    缺了點靈魂的故事……

    “天使呢？被抓回去之后，他怎么樣了？”我忽然想到其中另一個人殘缺不全的結局，繼續追問。

    小末難得的微笑抬頭，看著我說：“他在天堂過得很好，一生都在為我向神祈福?！?/br>
    他說這話時語氣虔誠，好像一個虔心的基督教徒，只是……他信仰的不是耶穌，是那位天使。

    還是不對……不是這樣……

    我腦子有點亂，總感覺這事還是很不對勁，但卻什么都想不起來，只得放棄思考，喚了小末來給我按摩。

    小末的手法很好，揉捏得我我昏昏欲睡。夢里，我的翅膀迅速變回純白，帶著我在人間遨游俯瞰。

    熟悉的感覺……這好像是我以前去人間的時候。

    八

    人間很少有白色，大部分都是鋼筋鐵骨的灰色，和腳步匆匆帶起的土黃色。

    在那里，我帶著一只黑色的狗狗生活、工作，慢慢體會人間的百態。

    ……然而我遇見了小末。

    他是公司空降的總裁，我是公司的小小員工。

    相處雖不多，但每次都極為舒適。

    理所當然，我們日久生情，同居了。

    后來便是像小末說的那樣，被天堂發現、被追殺、被拆散、被分離。

    小末笑著展翅飛向苦獄，我則被沉重的鎖銬住了翅膀，忍受背后千百斤的壓力，再也不能飛翔。

    只能獨自在反省室里每日祈禱，希望小末可以少受些苦。

    夢里的我每日都痛苦無比，最終在空曠冷寂的反省室里慢慢沉寂，腐化。

    羽毛慢慢脫落，rou體漸漸萎縮，死亡來臨的前一刻，我聽到翅根處兩個銀環脫落的聲音。

    我自由了……

    然后我便驚醒了。

    外面仍是毫無變化的黑夜血月，我不知何時被挪到了床上，小末在我床邊的地板上正睡得安穩。

    夢里的幾十年，現實不過幾分鐘，黃粱一夢，不必太在意。

    我勸慰著自己，冷汗還是不住地流，掉落在被褥上——那些經歷太真實了……

    小末也突然醒了，他爬起來看了看我，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去了一旁拿了熱水和毛巾回來，為我擦汗。

    “大人怎么了？”他的手粗大，骨節突出，卻毫不笨拙，細心地擦拭我沾濕的皮膚。

    我看著他為我擦洗，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隱瞞，我便是他愛人這件事。

    不過大概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沒事，只是想到了那兩個天使?！蔽译S意找了理由搪塞，復又睡下。

    既然小末不想讓我知道，我就裝作不知道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