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還未等到幫助小末解脫的時機，我便迎來了一個難題——天堂派人來了。

    我能聞到那獨屬于天國的，純凈恬淡的氣息。

    縱使我到處繞著圈子躲著他們，兩位偽裝成惡魔的天使還是找到了時機，在苦獄的主城之外攔住了我。

    “大人，回去吧，您還有機會再次純凈。”

    他們揮舞著潔白的翅膀，銀色的眸子蘊滿圣潔，恭敬又客氣地朝我單膝跪下，說著我似懂非懂的話。

    我略活動了下肩胛，伸展出翅膀，兩米多長，是衰敗的灰暗色調，沒有一點生機。

    “我已經在慢慢失去記憶了，不可挽回。”

    天使在墮落過程中會隨著翅膀被污染，一點點失去以往的記憶，只記得墮落之后的地獄生活。

    我輕嘆了一口氣，正想要說些什么，卻忽然聽到背后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帶著凌冽的破空聲響。

    是小末。

    我急切收了翅膀，莫名有些不想讓他看見我難看的灰翅，然后輕聲念了個咒給他設了一層保護罩。

    恰好擋住了那兩名天使的聯合一擊，神光被擋在保護罩外面，逐漸消散。

    我看見他們遺憾般深深看了我和小末一眼，后退了幾步，隨后展翅飛走。

    “先生，他們為難你了？”

    小末急急詢問著，來到我身邊把我的身子摸索了個遍，眼眶急出了淚。

    見我遲遲不說話，他哭著跪在我腳邊，頭抵著黑土地面啜泣。

    “您為什么又要這樣？為什么要過來？為什么……還要給我希望……”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嘶啞，像被捕獸夾捉住的野獸，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可我暫時回答不了他。

    墮落的過程附帶著神力的消弭和魔力的增長，在墮落中使用神力，和魔力互相沖撞，是個很費勁和難受的過程。

    我壓下體逆涌的神力，疑惑地看了看他，“你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然后我便看見他陡然站起身，抹了把眼淚，堅定的眼神投向我，毫不留情地將我一掌打暈。

    失去意識前，我還是震驚于小末的變化。一向逆來順受的小末……怎么那么大膽了？

    六

    當我在主殿臥房上醒來的時候，我只覺得頸后疼得厲害，搖搖晃晃著坐起身，一眼便見到了在床邊跪著的小末。

    他直著上半身跪在帶著鐵刺的一團鐵鏈上，膝下積了一攤紅褐色血液。

    已經搖搖欲墜。

    似是聽見了我向他走去的聲響，他抬起蒼白的、汗淋淋的臉看了我一眼，又快速俯身。

    “罪奴以下犯上，請先生責罰。”

    古淡無波的聲音，好像昨天那個又哭又求，還大膽把我打暈的惡魔只是我做的一場夢。

    檢查了一遍身體，沒什么別的意外，只是神力在逐漸消失，我扶起了他起身，讓他坐在床上，對他說沒關系。

    我知道我忘記了很多事。或許是有些我遺忘了的過往，小末不想讓我知道，那便不知道好了。

    不論過去如何，我只想安心墮落成惡魔。

    但那兩位天使卻不是那么輕易便放棄的。

    他們好像藏匿在了某一層地獄里，總是時不時地，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給我送來一根純白的，帶著神力的羽毛。

    那上面黏附著的純凈氣息，阻礙了我的墮落。

    伸展開翅膀，我看著鏡子里灰白色調的羽毛，嘆了口氣。

    阿斯莫德在外面聯合另外幾個地獄的管理者一一搜查，還要費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得到結果。

    真怕還沒等找到那兩個天使，我的翅膀就要變回白色了。

    回身，小末卻不知何時跪在了我身后。

    自從上次他出手打暈了我，好像就愈發粘我，走到哪都要跟著我，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

    行為也愈發肆意。

    但有一個好變化，他總算是愿意多開口和我交流一下了。

    比以前那個木頭樣子好多了！

    從時不時的交談中，我了解了些許小末的過往。

    他是自己請求進來苦獄受罰的，他沒犯過什么罪，只是觸碰到了一個他本不該觸碰的法則。

    便來到了這里。

    他輕描淡寫地簡要說了這些，面色卻維持不住平靜，一臉的悲傷和后悔。

    我突然有些嫉妒。

    到底是什么樣的原因，可以讓小末自愿來到苦獄受罰，一生不得解脫……

    我的好奇心愈發嚴重了。于是，我試著去問小末。

    “你的過往，我想了解。”

    他楞了一下，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然后堅定地搖了搖頭，把頭叩在我腳面上。

    “先生，罪奴那些黑暗又污穢的過去，還是永遠消失的好。”

    “可我想知道，我想了解你，知道你的一切。”我突然有些傷心，小末他還是把我看作外人。

    小末果然猶豫了。

    最終，他還是安靜跪在我腳邊，對我敘說他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