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建國踢他一腳，罵罵咧咧道：“別他媽跟老子裝可憐！什么東西！”

    祁致驕把葉盈心扶起來，擋在自己身后，說：“和女人撒酒瘋，你又是什么東西？”

    王建國嗤笑道：“他算什么女人？他也配！他就是個怪物，妖怪——”

    葉盈心臉色煞白。

    祁致驕不想再聽他胡說八道，回頭對葉盈心道：“去拿個外套，我帶你去醫院。”

    王建國酒勁上來，醉醺醺地癱倒在沙發上，口中還不肯罷休，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么齷齪的字眼。

    祁致驕和披了件大絲巾的葉盈心一起離開了這個一片狼藉的“家”。

    葉盈心左臉有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五根手指的印記根根分明，一看就知道王建國打他的時候用了多大的力氣，他嘴角都滲出了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祁致驕從電梯的鏡面上看著自己的“小后媽”，什么都沒說。

    葉盈心要去拉駕駛座的車門。

    祁致驕攔住她，“你現在這個狀態，開車不怕出車禍嗎？”

    葉盈心遲鈍地眨眨眼，說：“我不開車的話……你開嗎？你還沒有駕照吧，不是18歲才能考駕照。”

    祁致驕面無表情道：“無證駕駛，不行嗎?！?/br>
    葉盈心沒有心思去擔心要是被交警攔下來怎么辦，他用披肩裹著自己，不易察覺地發著抖，他以為自己會被王建國打死。他的手臂已經不流血了，但看上去血rou模糊，碎掉的玻璃渣扎進了他的rou里，他覺得自己的手可能要壞掉了，或許他以后真的會被王建國打死。

    急診室的小護士看看葉盈心，再看看祁致驕，給葉盈心包扎時，趁祁致驕不在，小聲道：“小jiejie，你是被你男朋友打的嗎？你可以告訴我們的，我們會替你報警，讓他再也不能傷害你?！?/br>
    葉盈心搖搖頭，沒說話。

    小護士有點著急，說：“你別害怕，法律是保護被家暴的女性的，你越忍，他越打你。小jiejie，你一定不要讓自己受到傷害，在任何感情中，你都不能委屈你自己?！?/br>
    葉盈心天寒地凍的心終于有了幾分暖意，這世上不是沒有好人的，不是嗎？連陌生人都會為他擔心，“真的，不是他，他，他救了我。謝謝你……真的謝謝你?！?/br>
    從醫院出來，葉盈心的右臂仿佛裹著繃帶的木乃伊。

    葉盈心看看時間，疲憊道：“對不起，致驕，把你睡覺的時間都耽誤了，你今天還要上課，可怎么辦才好，我們現在趕緊回家，你再睡一會兒，我去給你準備早飯，晚點叫你起床，你在路上吃早飯，好不好？”

    祁致驕只覺得荒唐，“你不會要告訴我，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是我的錯覺，他根本沒有打你吧？”

    葉盈心別過臉，輕輕道：“致驕，阿姨知道不該讓你看見這些，對不起，你就當沒看見，什么都別說，好不好？”

    祁致驕抓住她的肩膀，逼她看自己，“你就心甘情愿讓他打你？這是你們的夫妻情趣是不是？是我多管閑事了是不是？你就喜歡他抽你耳光是不是？”

    他越說越生氣，甚至差點說出“你是不是賤？”，幸好還有一點理智，沒有說出口，可他真的無法接受，葉盈心就這么想留在王建國身邊嗎？

    葉盈心垂著眼，顫聲道：“這是，這是大人的事，你還小，這不是你該想的。致驕，阿姨求你，什么都別說了，什么都別問，好嗎？”

    祁致驕只覺得這一切荒唐至極。

    他抬手召了輛出租車，把葉盈心推上車，把小區地址告訴司機，不顧葉盈心的哀求，轉身離開。

    現在回去，王建國也醉得爬不起來，不可能再打她。但今天不打，明天或許就會打，只要她還留在王建國身邊，就永遠都不可能安全。不過葉盈心說得對，這是“大人”的事，和他沒有關系，他為什么要在乎？

    祁致驕開著特斯拉穿梭在偌大的京城，直到電量耗盡，打車去學校。

    衛垚比他來得早，見他踩著點進教室，疑惑道：“咋回事兒啊這？人還沒到書包就先來了。你把書包扔教室自己下去跑步了？不對呀，我也沒在cao場上看見你啊。”

    祁致驕看著課桌上自己的包，只想問問那個給他送書包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她是為了錢？為了“體面”的生活？為了跨越階級？總不可能是為了王建國這個人。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的值得嗎？如果只是為了錢，那他也有，他將來能繼承的財產比王建國多千倍、萬倍，就算沒有那些財產，他還年輕，自己將來也能掙。

    衛垚看他陰沉著臉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轉回身去。這個祁驕驕真的越來越奇怪了，難道就這么討厭他親爸？自從搬到他親爸家，和過去就大不一樣了。

    到了中午，衛垚美滋滋地等著祁致驕那位小后媽投喂美食。

    等了二十分鐘，衛垚都要望穿秋水了，還沒動靜。

    衛垚撓撓眉毛：“不會吧不會吧，才一天就不行了，真面目就露出來了？這也太沒耐心點兒了吧！你說要是演戲就演全套，半路把我們撂這兒了算怎么回事？”

    祁致驕不耐道：“閉嘴吧你！想吃飯不會去食堂？不想吃食堂就去買泡面，餓不死你?！?/br>
    衛垚悻悻道：“哪兒來這么大的火氣，我不就隨口一說嗎？那你知道她不來不早點說一聲，現在去食堂還有什么好吃的。哎你吃不吃泡面啊，哥們也給你泡一碗?！?/br>
    祁致驕擺擺手，不想和他說話。

    葉盈心右手受傷，做飯很不方便，開車更不方便，也不想出來讓人猜疑，于是不能給祁致驕送飯，也不能送他上學、接他放學，于是臨時請了位保姆阿姨，每天做飯，接送祁致驕。

    保姆阿姨做的飯也很好吃，但吃起來就是少了點什么。

    祁致驕不肯讓她給自己送午飯，也不肯讓她接送，自己吃食堂，打車，或者坐地鐵。

    葉盈心愧疚道：“我聽說你們國際學校學生都是開車接送的，沒幾個人坐地鐵，這樣會不會對你不好？”

    祁致驕皺眉問：“你聽誰說的？”

    葉盈心不好意思地說：“在，在網上看的，很多人，談論你們學校。”

    祁致驕道：“別聽他們瞎說?！?/br>
    王建國出差，是他們能和平相處的唯一原因，如果王建國還在，祁致驕連這個家都不會回，他可以在學校附近租房子，或者干脆買一套，甚至直接去住酒店，那也比和王建國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來得舒服。

    王建國不在，葉盈心很明顯地快樂起來。

    原先光禿禿的陽臺現在擺滿了姹紫嫣紅的花花草草，家里到處都是可可愛愛的小抱枕、小擺件、小玩具，連床單都不再沉悶，從深色變成更明亮、更舒服的顏色，上面的圖案也很乖巧，和葉盈心這個人一樣。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右手受了傷，不管干什么都很不方便，連洗澡都要折騰半天，現在天氣又熱，每天都要洗澡，每天都要折騰。

    平時祁致驕在學校，尚且不覺得，但周末要在家待整整兩天，眼睜睜地看著葉盈心手臂還綁著繃帶就要到處忙忙碌碌，跟撿松子兒的小松鼠似的，心里難免有點兒別扭。

    葉盈心要洗頭，他忍無可忍，問：“要不要我幫你？”

    葉盈心眨眨眼，受寵若驚道：“不、不會麻煩你嗎？”

    祁致驕繃著臉，和他一起進了浴室，拿著花灑給彎腰站在洗面池邊的葉盈心澆頭發。葉盈心真的很白，頭發掀上去之后露出來的后頸白得刺眼，祁致驕原先只是一只手拿著花灑，現在忍不住又抬起另一只手，扯了扯葉盈心的上衣。

    葉盈心僵了一下，“怎、怎么了？”

    祁致驕不動聲色道：“你衣服滑上去了，沾到了水?！?/br>
    “哦。”葉盈心沒有懷疑。

    她越這樣，祁致驕就越得寸進尺，甚至放任自己摸上她讓水打濕的后頸，說：“我幫你洗?！?/br>
    葉盈心抖了抖，不好意思道：“致驕，阿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過你真的不用幫阿姨洗頭，阿姨能自己洗?！?/br>
    祁致驕收回手，把花灑塞到她手里，“那你自己洗吧。”

    葉盈心好笑地問：“生氣啦？”

    祁致驕頭也不回，說：“沒有?！?/br>
    雖然葉盈心排斥過于親近的肢體接觸，但有這一件事，他們之間的關系還是緩和了不少，葉盈心顯然把他當成了比自己的老公還親近的人，在他面前狀態比過去要放松很多，不再只是一個溫溫柔柔的“阿姨”，而變成了有血有rou、會哭會笑的人。

    祁致驕表面上和最開始一樣冷漠，但在葉盈心眼中，他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好人”，雖然還不成熟、不會正確地表達自己的情感，但他知道，他這個“繼子”很善良，很有正義感，也很溫柔，能在父親打繼母時挺身而出的繼子，這個世上又有幾個？

    葉盈心只差把自己的心捧給祁致驕了，只要他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