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晨一點。

    祁致驕在床上躺了兩個小時，還是睡不著。

    耳畔，若有若無的哭聲響起，祁致驕睜開眼，看著天花板。

    這是葉盈心自己選擇的人生，他不是沒問過，可她不愿說，他仁至義盡了。他在這只會待到高中畢業，不到一年的時間，葉盈心愿意忍，那是她自己的事。

    祁致驕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大。

    翌日，葉盈心準備的早餐是豆汁油條。

    豆汁的味道讓祁致驕差點吐出來。

    王建國揚著眉毛道：“這還像話！三明治牛奶的能養咱們的胃嗎？不能！”

    葉盈心憂心忡忡地看著冷著臉的祁致驕，明明昨天祁致驕還吃了不少三明治，可今天連一根油條都沒吃。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學習壓力又那么大，不吃東西怎么行。

    他戰戰兢兢地從冰箱拿出一盒牛奶，要給祁致驕倒牛奶。?王建國吹胡子瞪眼道：“你干什么你！我說了多少次，早上就該吃豆汁油條，你非要和我對著干、讓我不痛快是不是！”

    葉盈心嚇得發抖。

    祁致驕從葉盈心手中拿過牛奶，都沒往杯子里倒，對準瓶口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站起來道：“我去上學了。”

    王建國氣得咬牙。

    葉盈心今天穿了一件長袖襯衫，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旁人看了，還以為這不是正熱的夏天。可祁致驕問過他王建國是不是打他，這個孩子實在太敏感、太直接了，他不得不小心。

    祁致驕下車前，葉盈心打開錢包塞給他幾張紅票子，說：“早上沒吃飽吧，在學校里買點面包吃，別餓著自己，中午我來給你送飯，不要去食堂，知道嗎？”

    祁致驕沒接，推開車門，頭也不回道：“不用。”

    到了中午，衛垚摩拳擦掌地拉祁致驕去食堂，“走吧，還磨蹭啥呢？我都快餓暈了。”

    祁致驕轉了下筆，說：“你先去，我還有道題沒想明白。”

    衛垚看一眼他的卷子，“啥題啊就想不明白？多久啊要，我等你唄。”

    祁致驕還沒說話，葉盈心就拎著保溫桶出現在教室門口，遲疑道：“致驕，阿姨來給你送飯了，你還在學習？”

    衛垚看看他，再看看冷著臉的祁致驕，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我說你怎么不去食堂呢，感情有人給你送飯啊，你這就不夠哥們了，有好東西咋能不讓兄弟一起吃呢？”

    葉盈心抿著唇克制地笑了一下，走過來把一個一個方方正正的飯盒擺在祁致驕的課桌上，輕快地道：“你是我們致驕的朋友吧？一起吃，阿姨做得多，你們兩個人吃也吃得飽。”

    衛垚轉轉眼珠，鬼靈精地拉過椅子，說：“阿姨您坐，我叫衛垚，衛青的衛，三土垚，我早聽祁致驕說起過您了，真是久聞不如見面，您看上去可真年輕，哪是阿姨呀，分明就是jiejie。”

    祁致驕：“……”

    衛垚邊吃邊夸：“阿姨，你這手藝也太好了點吧！你讓我以后怎么還吃得下食堂的飯！祁致驕，我說你小子怎么都不和我一起吃關東煮了，感情有更好吃的在家里等著你呢。真不仗義！咋說都該帶兄弟一起吃啊！”

    葉盈心讓他夸得連都紅了，“別，別這么客氣，衛同學，阿姨以后每天都要給致驕送午飯，你要是喜歡，阿姨就多做一點兒，你也一起吃。”

    衛垚眼一亮，說：“真的？阿姨，你可別逗我啊，我這人老實，容易把別人的話當真，要是你以后把我忘了，那我得多傷心啊。”

    祁致驕擰開樂扣杯的杯蓋，喝了口果汁，淡淡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跟你客氣兩句，你當什么真。”

    葉盈心不明所以，說：“致驕，阿姨說的是真的，沒有，沒有開玩笑。”

    衛垚嬉皮笑臉道：“是啊祁致驕，阿姨都說了是真的，你為啥還要打擊我？阿姨喜歡給我帶飯，有你什么事兒啊，你說是不是，阿姨？”

    葉盈心手足無措地看著祁致驕：“這……”

    祁致驕警告地瞪了眼衛垚。

    衛垚朝他擠擠眼睛，不再說話，悶頭吃飯。

    葉盈心給祁致驕準備的午飯很豐盛，四菜一湯，葷素搭配，分量也足，一看就知道用了不少心思，恐怕從學校回去之后到過來送飯之前，整個上午都用在給他準備午飯上了。

    他拘謹地坐在一邊，等祁致驕和他很會說話的朋友吃完飯，好把飯盒帶走，等著等著，目光不覺放到講臺上，這樣的學習環境是當年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他真羨慕他們，能心無旁騖地坐在教室里學習。

    祁致驕留意到他對著黑板出神，拿筷子的手頓了頓。

    吃完飯，葉盈心從愛馬仕包里拿出一盒口香糖，說：“薄荷味的，致驕，你喜歡薄荷味吧？”

    祁致驕沉默地接過來。

    葉盈心動作利落地收拾課桌上的殘局，很快就收拾得干干凈凈，要走，又停下來，不好意思地從包里拿出另一個飯盒，“下午餓的時候就吃一個，晚飯阿姨沒辦法給你送，等晚上回家了給你準備夜宵啊。”

    葉盈心走了。

    衛垚打開那個飯盒，只見其中是兩個切得整整齊齊的三明治，不光營養，連色彩都搭配得很好看，嘖嘖稱奇：“這是什么神仙小后媽？上天為啥就不能賜我一個。”

    祁致驕看見里面是三明治，喉結動了動，是因為早上他沒吃多少東西嗎？他真的不能理解那個女人，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別說什么愛屋及烏，如果她真的愛王建國，那才是真的有病。

    衛垚摸著肚子，嚼著口香糖，懶洋洋地道：“別放松警惕啊祁驕驕，沒人會這么傻，這么圣母，她一定是別有所圖，你小心上當受騙，到時候找哥哭哥不一定理你。”

    祁致驕站起來說，說：“就你話多。別賴著了，下去跑幾圈。”

    衛垚喪眉耷眼、生無可戀：“吃完飯就跑步，小心胃下垂。”

    晚自習仍然八點結束。

    特斯拉等在學校門口。

    祁致驕拉開副駕駛的門。

    葉盈心驚訝道：“致驕……我……你……啊，坐……”

    祁致驕淡定道：“還不走，再停一會兒后面的車要按喇叭了。”

    葉盈心連忙道：“走，走。”

    他顯得很局促，有點兒不能適應祁致驕忽如其來的親近，這當然不是不好，只是他沒想到祁致驕能這么快地接受他的存在，愿意靠近他，愿意讓他靠近。

    這段路很堵。

    葉盈心清清嗓子，說：“致驕，今天的飯好吃嗎？阿姨都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有什么喜歡的菜你可以告訴阿姨，阿姨不會做的話可以在網上學，現在教學視頻可多了。”

    祁致驕道：“rou。”

    葉盈心怔道：“啊？”

    祁致驕轉頭看他，說：“我喜歡吃rou。”

    葉盈心忍俊不禁，覺得祁致驕真的愿意親近他了，氛圍也比原先好很多，于是也放松了下來，開玩笑道：“看來我們致驕還是很好養活的，不挑食，難怪能長這么高的個兒。”

    祁致驕沒把頭轉回去，還在看他，“你為什么要嫁給王建國？”

    葉盈心沒想到話題轉得這么快，一時愣住，可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輕描淡寫地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因緣巧合而已。”

    祁致驕不再看他，望向車窗外。

    葉盈心抓著方向盤的手緊緊了，咬了下嘴唇，狠下心，說：“你，你是不是，覺得阿姨很可笑？”

    祁致驕道：“沒有。”

    葉盈心小聲道：“明明就有。”

    祁致驕冷冷道：“知道你還問。”

    葉盈心就知道他不可能一日之間變成會體貼人的好兒子，也不覺得太意外，只說：“阿姨知道，在很多事上，你和阿姨的想法不一樣，阿姨也希望你永遠都不要和我一樣。致驕，你……你擁有很多別人沒有的東西，阿姨希望你能學會珍惜。”

    祁致驕不耐道：“對我說教之前，你好歹也看看你自己。”

    葉盈心臉一白，不再開口。

    王建國不在家。

    葉盈心解釋道：“你爸爸出去和朋友吃飯了，要晚一點才回來，你想吃什么？阿姨給你做。”

    祁致驕道：“不用，我不餓。”

    他回了房間，開電腦打游戲。

    三土：【祁驕驕，又吃什么好吃的呢？好歹也給哥們拍張照片，給哥們解解饞啊。】

    祁致驕一槍爆掉他的頭。

    三土：【……】

    三土：【……】

    三土：【……】

    祁致驕關了電腦，上床睡覺。

    ……還是睡不著。

    他睜開眼，看了眼手機，02:30，餓。

    他打開外賣軟件，打算點個外賣，這個點，不是小龍蝦就是燒烤，沒什么好吃的。他想喝粥，最好是皮蛋瘦rou粥。

    咚！咚！咚！

    有人拍門。

    祁致驕放下手機。

    門開。

    王建國在客廳醉醺醺道：“他媽的，老子出去應酬，你養尊處優地待在家里，老子賺的錢都他媽拿來養你了，你算是個什么東西！……不知道快點給老子開門嗎？”

    葉盈心小聲道：“老公，你小點聲，致驕都睡著了，你別吵醒他。”

    王建國大聲道：“致驕，致驕，你他媽就知道致驕，你是他什么人就天天唧唧歪歪？”

    啪！

    花瓶打翻在地的破碎聲刺破黑夜。

    祁致驕驚醒的獅子般沖出自己的房間，看見摔倒在地的葉盈心和她身邊打碎的花瓶，花瓶割破了葉盈心的手臂，鮮血流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