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年的第一場春雨，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灑滿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老爺子盤腿坐在墊子上，一邊摸著下巴一邊凝視面前的棋局。他的對面坐著正在吃牡丹餅的蘇玉。她的手臂被石膏固定，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只能靠不習慣的左手來處理日常工作。

    她三兩口將牡丹餅吃進了肚子里，舔了舔甜甜的手指，拿仍舊油油的左手去碰棋盤上的棋子。老爺子抽了抽眉毛，還是忍不住開口說道：“真是嚴重的傷口啊。”

    蘇玉放下棋子后又去拿盤子里的牡丹餅，一共六塊餅，老爺子一塊沒動全進了她的肚子里。蘇玉一邊嚼著牡丹餅一邊笑瞇瞇地說道：“是啊，不過幸好命還在，這種小傷沒兩天就能好了。”

    “真虧你能說出這種話。那么我那沒用的孫子呢，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是他派人把蘇玉從醫院接回來的。聽說是他孫子送她去的醫院，送完后就把她扔那里不管了。蘇玉倒是無所謂，老爺子沒有派人更好，她可以直接開溜。但是姜以松前腳剛走，老爺子的人馬上就到了。蘇玉不由在心里感嘆了一句，這地方真是到處都有他的眼線啊。

    “什么事都沒有，畢竟他身上有槍啊，我還能對他做什么？”

    “這么說來，你還是對他手下留情了？”

    “哪有，能從他手下逃走就是萬幸了。老爺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不過，唔，硬要說的話他最后還是拉肚子了。”蘇玉突然笑了起來，老爺子不解地挑了挑眉毛。她回想起了昨晚的那份排骨飯。

    蘇玉說就算要死也要先填飽肚子時，姜以松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跳。但是他竟然真的暫時停戰讓蘇玉去吃外賣了。只不過在蘇玉美滋滋地享用排骨飯時，他的肚子也不爭氣地叫了起來。實際上他昨晚是什么東西都沒吃，又不明不白地被蘇玉下了藥用道具折騰了一番，不餓才奇怪。蘇玉善解人意地說要勻他一半，姜以松臉上滿是嫌棄的表情。在他看來蘇玉手中的排骨飯根本不能叫做食物。從小養尊處優的姜少除了家里只在有名的餐廳和酒店中用過餐。其余的所有食物在他看來都是垃圾。

    但是餓是真的餓。姜以松糾結的時候，蘇玉已經用勺子舀起米飯送到了他的嘴邊。醬油的香氣刺激著他的胃，色澤誘人的米飯讓他的嘴里分泌出了唾液。姜以松勉為其難地吃了一小口，然后冷冷地吐出了“普通”兩個字的評價。蘇玉不給面子地笑出了聲，他瞬間臉紅了。但還是拿了盤子從蘇玉那里分了一半的米飯過來。他一點兒不剩地吃完了味道“普通”的排骨飯，最后卻鬧起了肚子。人是養尊處優的，果然胃也是養尊處優的。姜以松因為鬧肚子又難受了一個晚上，到最后也沒精力去殺蘇玉了。

    老爺子意味深長地盯著蘇玉臉上的笑容。蘇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將手中半個牡丹餅遞了過去，問道：“要吃嗎？”

    老爺子再次抽了抽眉毛，將棋子按到了棋盤上。蘇玉將那半個牡丹餅一口吞進了肚子里。

    姜以松來見老爺子時，蘇玉正和老爺子抱著胳膊坐在椅子上對著面前擺滿黑白棋子的棋局大眼瞪小眼。姜以松努力無視她，向老爺子微微低下了腦袋，說道：“爺爺，我來了。”

    老爺子應了一聲，并沒有抬起頭看他，只是問他之前的事處理得怎么樣了。姜以松斜了一眼蘇玉。她也沒有看他，只是一個勁地盯著棋盤上的棋子，手中的白子始終沒有落下去。他早就聽說老爺子處理會里事務的時候從不避諱蘇玉在場。會里的一些人還對此產生了不滿，只是礙于老爺子的威嚴不敢提出異議。他原本以為那只是謠言，沒想到是真的。現在老爺子問的這件事算是會里的機密，如果被外人捅出去，一定會給組織造成不小的麻煩。如果他想要聽詳細報告，趁蘇玉不在的時候叫他過來就好了，為什么非得挑她在場的時候呢？

    姜以松不懂，是為了測試蘇玉還是為了讓他明白他對蘇玉的信任？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姜以松壓下心中荒謬的猜想，向老爺子稟報起之前那件事的后續。聽完后，老爺子點了點頭。他沒有說什么，但他臉上浮現出的微笑就是最大的贊揚。姜以松明白這一點，因此感到了自豪。

    “既然這件事已經完了，后面的工作就安排給下面的人辦吧。”老爺子一邊落下黑子，一邊淡定地繼續說道，“你們也差不多該訂婚了。一直讓阿玉無名無分地留在我們家也是不合規矩。我看下個月初八就是好日子，就定在那一天吧。阿玉，你家里那邊……”

    蘇玉嚇得沒有捏住手中的棋子讓它掉到了棋盤上，她連忙回答道：“我家父母都不在了！老爺子，現在就訂婚是不是太早了，我和……”蘇玉抬起頭瞟了一眼臉色發青的姜以松，繼續說道：“我和姜少才相處幾天，都不了解對方。”

    “那有什么，接下來有的時間可以了解。正好他完成了工作，這段時間就讓他多帶你出去玩玩。兩人慢慢增進感情。”老爺子微微一笑，看向立在一旁的姜以松后又嚴肅起來，“以松，你聽到了嗎？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多陪陪阿玉。我看不如讓阿玉搬過去和你一起住。昨天我讓你和阿玉吃頓飯，你都害她受了傷。正好借此機會在家里照顧她，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你看怎么樣？”

    雖然老爺子最后還詢問了他的意見。但他冷冷瞥過來的目光無形中就有一股巨大的壓力，讓人不得不點頭。這并不是建議，只是變相的命令罷了。蘇玉連忙勸道：“老爺子，如果我搬過去的話不就沒有人陪你下棋了嗎？”

    “下什么棋，回回都是平局，下多了也沒意思。況且我又不是不準你回來。你要是愿意見我這老頭子，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既然你父母都已經不在了，那么我們姜家也就是你的娘家。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盡可以回來找我這老頭子。我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了，但至少還能為你主持公道。”

    老爺子這一番話說的誠懇，蘇玉不由愣了一下，正要回話，姜以松突然開口了。他的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出乎意料地接受了老爺子的建議。

    “您說的是。昨晚是我的疏忽，接下來的日子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姜以松說完后，回過頭溫柔地對著蘇玉笑了一下。那笑容看得蘇玉心里咯噔一下。不用深思，她已經聽懂了對方的言外之意。接下來的日子她絕對不會好過。

    “那么我先下去吩咐傭人收拾衣物，先告辭了。”姜以松向老爺子告別后就離開了房間。沒有生氣沒有抱怨，一切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蘇玉頭疼地趴在了桌子上，棋盤上的棋子因為她的動作散成一團。

    “你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是嗎？比起你，我倒是更擔心我那個不成器的孫子。”老爺子悠閑地喝了一口茶，正想著吃一塊牡丹餅，卻發現她竟然一塊都沒有給他剩下。這丫頭走了至少沒人敢碰他的吃的了。不過，他可能還會覺得懷念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