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過往大亂燉〔二更〕
天真的小妖抱著一顆赤誠之心行于世間,最愛的樹木是柳樹,最喜的花草是木芍藥,最愛吃的零嘴是街頭一文錢一串的糖葫蘆,最愛的人....是謝曄。 是我。 那是我的前世。 我如同飄蕩的游魂,跟著柳兒的回憶一點點的走著。 一步一步,踏碎了那些并不清晰的回憶。 五歲稚童模樣的小妖撿到了“我”。 以百年修為為代價將“我”復活。 被馬車攆過身軀的少年性命早該休矣,是小妖一手將他救活。 兩人相互依靠著。 小妖手把手的教著失去了所有記憶的“我”重新認識世間。 即使連他自己也沒搞明白,什么叫“人”,什么是人情世故。 同“我”一起被人驅趕著,又在看見“我”被人踢打的時候上前與人打斗。 最后帶了一身傷救出來呆呆愣愣的“我”。 那是“我”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柳兒闖入“我”的心中,烙下了一塊印記。 靜置的湖面蕩起了圈圈漣漪。 柳兒教會了“我”為愛,何為恨,卻不曉得他將我帶入了愛戀的沼澤。 一腳陷進去,之后滿身心想到的都是柳兒。 微側著頭的少年,眼中裝滿了柳兒的身影。 —— 漫天的火焰燒灼著人心。 被困于破敗屋內的男子,抬首看著眼前的妖精。 “你為什么...不跑呢?” 為何要跑呢? 被鐐銬困住的男子衣裳皺巴巴的掛在身上。 他已是階下囚。 大火蔓延至牢房內。 他聽見妖精咬牙切齒的道:“只要你再說一句愛我,我就能將你救出去。” 男子搖了搖頭。 他愛他。 他在心中默念著。 可妖精聽不到。 他對妖精的所有愛戀都在官兵的追殺下消磨殆盡。 不是不愛,是不敢表現出自己的愛。 他拋棄了妖精。 外界傳來嘈雜的人聲。 舉著火把,拿著長劍的人類守在牢房不遠處,嘈雜的人聲紛紛亂亂,灌入男子的耳中。 他微微啟唇,干裂的唇瓣張張合合,嗓音嘶啞,一字一句宛若驚雷,砸在了妖精的心間。 “我不喜歡你。”他道“我恨你。” “恨你不知世事,恨你張揚乖戾,恨你自作主張...” “恨你的自以為是。” “我從來沒愛過你,那些話不過是欺騙你的罷了。” “不過就是...看你長得好看又好騙罷了。” 人聲更加嘈雜。 火焰順著稻草攀爬上男子的衣袖上,他似是感覺不到疼,對柳兒展顏一笑。 “我不過就是個白眼狼罷了,你對我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你對我再好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過,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罷了。 沒有護你周全的能力,只能帶著你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追殺之中,讓你成為眾矢之的。 —— 我眼見著柳兒抱著謝曄,原本被重塑過身體與靈魂的人被黑霧侵蝕之后又變成了白紙一張。 五感缺失的人每日最大的樂趣便是伸出手去感知身邊的人。 柳兒總會守在他的身邊,看護著他的一舉一動。 直至后面謝曄好全。 他一睜眼看見的便是站在紛飛柳絮之中的妖精。 俊美的男人持了一根柳條兒向他走來,一如往昔。 他以為謝曄眼睛仍是看不見的狀態,于是悄悄的摘了柳葉別在謝曄耳邊,卻不曉得那人只溫溫柔柔的看著他的動作。 身體恢復的速度緩慢。 謝曄還不能言語,耳中也聽不清人的話語,只抬眸看著柳兒,目光一寸寸掃視著他的側臉。 玩的歡快的妖精也品出了不對。 看著人滿頭的綠葉,最后試探性的喊了一聲“謝曄”,換來人的輕輕點頭。 原本灰蒙蒙的眸子重新染上光彩,在陽光折射之下變成了琥珀色。 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抿著的唇張開,回應了柳兒那一聲。 “早安。” 紛飛的柳絮飄飄忽忽的落下,在樹葉嘩嘩聲中,柳兒捧著謝曄的臉,一遍遍的喊著他的名字。 站在局外觀摩的我闔上了眼眸。 夢境歸于平和。 陷入黑暗之中的我也想起了前世的記憶。 零零散散的拼湊在一起,每次回想一點心中便疼了一分。 原來我從前世開始就是一個懦夫。 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柳兒。 更不明白他是如何才能....對著我說出“愛”這一字。 我只要回想起前世的我的所作所為便直犯惡心。 即使我知道我拋棄妖精,那一字一句,只不過是為了讓他放棄我罷了。 可我還是為柳兒揪心。 我以旁觀者的視角,觀摩了一場人妖相戀的悲劇,也明白了憑我一己之力說想要護住妖精根本就是個笑話。 第二日早起給我爹娘奉茶。 柳兒又變回了女子形態,我躲開了他的視線。 我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他卻自顧自的挽了我的手臂,一如往昔一般,將身子依偎在我身側,喊我相公。 我掙開了他的手。 柳兒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相公又想拋棄柳兒了嗎?”嬌俏的美人紅了眼眶,伸出手攥住我的衣角,“相公明明說好了會對我好的。” “相公又想食言了嗎?” 小廝叩響了門。 我側過頭不去看柳兒,牙齒險些將唇咬破。 后退一步。 我道:“我不會食言的。” 我既然說好了會對柳兒好,自是不會食言。 可我也很難回歸從前那般純粹的對柳兒好。 我只想...彌補他。 我愛他。 可我也不想愛他了。 卑劣的人類騙走了妖精的滿腔愛意,最后讓妖精傾盡了所有也未能挽回破敗的結局。 而我,替代品與轉生又有什么區別呢? 我原本沒有前世的記憶,是柳兒灌給我那些記憶,讓我知曉,原來...我那些的愛意,也顯得如此骯臟。 我只是在用“前世”的靈魂,換取柳兒對我的愛。 可柳兒愛哪個我我又哪兒知道呢? 已經無所謂了。 他想要什么樣子的我,亦或是讓我怎么對他我都能...一一照辦。 可是感情終究是回不到過去了。 我或許就不該提夢境的事情,又或者不該乖乖的看完我與柳兒的前世記憶。 我現在只覺得這一切荒唐至極。 我虧欠了柳兒太多。 不管是前世的我,還是現世的我,都只會讓柳兒傷心罷了。 —— 這是柳兒未曾讓謝曄看見的前世記憶。 被囚禁于地牢的男子被柳兒擄走了。 在兩人曾經居住的府址內,男子被柳兒細心的收拾好身上的臟污。 白凈的臉龐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眉頭緊鎖著。 他在夢中一遍遍的掙扎著,被困在夢境里的人類,一次又一次,眼睜睜的看著妖精死在他的面前。 絕望滿溢而出。 柳兒守在一邊圍觀著人類的痛苦姿態,心臟跟著謝曄的情緒一起揪緊。 他不明白,謝曄明明是愛他的,為何要說不愛。 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妖進入謝曄的夢境中。 被困在夢境里的謝曄一次一次沖上來保護著他,可他每次問謝曄愛不愛他時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 惱羞成怒的小妖出了謝曄的夢境。 看著謝曄茫然的仰頭看著天空的星辰,內心滋生出了從未有過的,可也專屬于妖類的暴戾想法。 他要將他囚于夢境之中,哪兒也不能去。 他只能數著天空的星辰,目光觸及之處只有黑暗。 他將他囚禁于其間,哪兒跑不了。 他做到了。 被困守在一片黑暗夢境中的人類日漸變得呆滯。 被柳兒滋養好的靈魂逐漸散開。 他又變回了那個透明的,脆弱的謝曄。 保持著純善本真的人喊著柳兒“哥哥”,可柳兒聽不見了。 他將謝曄丟棄在了冰棺之內。 意識困于夢境之中。 那人的魂魄逐漸消磨,rou身逐漸支撐不住,開始腐爛。 最后悄無聲息的,逝于世間。 時隔三百多年,柳兒早該忘記了那人。 可那人的笑臉容顏總伴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會想起。 可那人被他親手折磨死了。 他殺死了他的愛人。 直到某一天,在瓢潑的大雨中,他遇見了謝曄的轉世。 這是...謝曄未曾看到的,關于柳兒與他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