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少鋒兩天后便出院了，在家中休息了一個月，期間父女一切正常，BB女肥肥白白。新手爸爸湊女難度不小，危家羲經常電話sao擾交際圈中唯一的家長——皇上，除她以外，竟然沒有多少親朋好友是生了小孩的。但兩個爸爸一起上，也算應付得來。

    出月之后，云少鋒和危家羲在大多數時候都是輪流出門，留一人在家里看著女兒。兩人在閑聊中竟然異口同聲地感嘆，原來毫無顧忌地在街上自由地走，是這么享受的感覺。不需要去留意周圍有沒有危險，會不會有人跟蹤，不需要在心中時刻記掛著未解決的事情，只是單純地，生活著。

    平靜的日子太過難得，當偶爾一家三口一起出門曬太陽的時候，即使女兒的奶粉開水紙尿片和替換衣服等等嬰兒用品裝得大包小包，兩個爸爸輪流抱孩子或者背東西都氣喘吁吁，幸福還是慢慢地涌了出來。

    很快，家里來了客人。

    今天輪到危家羲出門，回來的路上順手買了水果和嬰兒用的驅蚊手環。最近蚊子挺多，把女兒白白嫩嫩的小手咬出來一個小包，也就一個而已，少鋒就心疼得不得了了。這個囡估計也是招蚊子的，遺傳了自己。

    危家羲已經提前接到電話，說二叔今天會過來探望，進家門的時候卻還見到另一個陌生人。

    “阿羲，這是你大姑媽，你應該還沒見過吧？”

    眼前的女人身著大方優雅的改良旗袍，肩上還披著絲巾，面相雍容華貴，化著淡妝，懷里抱著嬰兒，神態也十分溫和。危家羲愣了愣，隨后心中暗暗驚嘆，果然是親姐弟，和?？×珠L得確實像，是貨真價實的大姑媽了。

    “姑媽，第一次見，久仰大名了?！蔽＜音宋⑿χ畔率种械臇|西，探頭看了看茶幾，已經泡了茶了。

    “這句話我來說才是，是我這個做姑媽的不對，自己親細佬（弟弟）的兒子，我這么多年都沒機會來見見?！蔽４蠼愕膹V東話中帶著淡淡的內陸口音，但聲音平穩，有力又不失親近，“現在我們危家有第一個孫輩了，當然要來看一下，對不對呀，囡囡？”她笑著又逗了逗懷中的孩子。

    危家羲與云少鋒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一絲玩味。危大姐無事不登三寶殿，不太像是專門為了看個初生侄女就過來的樣子。

    “給囡囡取了名字沒有？”不等他們搭話，危大姐很是健談，“我們危家是有族譜的，給小朋友起名字也有排輩，以前是只給兒子用的，但是現在不講究這些了，女兒也可以用，就看你們年輕人喜不喜歡了?！?/br>
    “還沒取名，我們準備讓少鋒決定。”危家羲很簡單地回答。

    “那也很應該，畢竟你爸當年把少鋒當半個兒子看了，我們沒把他當過是外人?！蔽４蠼阋矐煤芨纱啵θ葜杏袔追稚钜?，似乎在說：你們的事情和背景我都一清二楚，我從來都是一份子。

    危家羲的笑意斂了一些，正巧女兒發出了些咿咿呀呀的聲音，他就走了過去，順手將她接了過來，“讓我來吧，姑媽休息一下?！?/br>
    “本來你姑丈也想下來看看的，我們的都十幾二十年沒有來過特區了，都想過來走走看看，見見老朋友。”危大姐這句話似乎刻意說得有點慢，“但是你姑丈是人/大，最近剛好又準備要開會了，他這個時候來，不太合適。”

    “沒關系，等過兩年，她長大一點，適合出遠門了，我們再一家三口上大陸探望你們。”危家羲抱著女兒在房間里踱步，沒有看危大姐，但話說得很有禮貌。

    云少鋒去開好了奶粉，被塞了奶瓶的女兒也逐漸安靜下來，寒暄得也差不多了?！澳悄銈儸F在，以后，打算怎么辦？”危大姐終于切入了正題。

    危家羲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姑媽是什么意思？”

    “我是問你，你是要繼續回去當差呢，還是接手你爸的生意？”危大姐不再遮遮掩掩，點名正題，“如果你想回去繼續當差，那就要盡快打點手上的那些生意，處理干凈了再做別的，不要怕麻煩，必須要做到不留人話柄。如果你想繼承你爸的東西，之前公司遭受了不少打擊，目前最好是休養生息，等會開完了，局面穩定一些了，我們再慢慢來。你始終是姓危的，你所做的選擇，整個家族都會盡力給你撐腰?！?/br>
    危家羲聽了，忍不住笑了出來，但他還沒回答，危大姐又繼續說了下去：“少鋒現在還是加拿大護照吧？如果你們想好了，移民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雖然稅高了點，但是過去之后依然能保證你們衣食無憂，小朋友也可以接受比較好的教育。以后回不回來，以后再說?！?/br>
    危家羲怔住好久才反應過來：“……姑媽，雖然我們今天是第一次見，但看來你都已經幫我們全部想完了?！?/br>
    “因為我希望危家的后輩可以過得好，過得干凈?！蔽４蠼闳允窃捓镉性挕?/br>
    “如果按照姑媽的建議，我想這個是沒什么可能的了……”危家羲苦笑著搖頭。

    “我剛才給你的建議，全部都是在我能力范圍，我力所能及，可以做到的，”危大姐說得很輕松，“我一定會幫你們?！?/br>
    “我想我們可以靠自己。”一直沒有說話的云少鋒忽然接了這一句。

    危大姐和危二叔都看向他，神情有些難看。

    “其實，危先生保險柜里的東西，現在還在我的名下。”云少鋒輕拍著女兒的背，“我想我知道危先生究竟想要怎么處置它們?！?/br>
    危大姐張了張嘴，思量了一會兒，才慎重地說了下去：“我明白你們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心里面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但是俊林的生意，是他用自己的命，替我們苦苦打下來的一整片江山，從來就不單止屬于他一個人，而是一代人的心血?！?/br>
    “姑媽剛才說，希望危家的后輩可以過得干凈。我也希望可以過得干凈，就是只為了她而已?！痹粕黉h將吃飽了的女兒輕輕放到角落的嬰兒床上，一直低頭凝視著女兒，沒去看危大姐，“我希望她一生平安，我希望她從小就遠離是非。就讓這一整代人的心血，留在這一代吧?！?/br>
    危大姐的目光在危云二人之間打轉，由難以置信，變得有些惱怒，最后看向了嬰兒床中的小孩，又無可奈何地變得憐惜。但她尚未死心，仍然勸道：“最起碼還有一條路，阿羲回去做警察，就憑這一次你立的功，之后的發展肯定有保障。等將公司的事情安排好，然后回去做個安分守己的文職，在特區辛苦幾年，升職很快的。到時候找個機會調上來大陸，讓你姑丈幫你安排一下——”

    “如果姑媽對我們的生意有興趣的話，隨時可以到特區來，親自打理公司，我們完全不介意的。而我就不會跑來跑去了，畢竟阿囡還小，以后想去哪里生活，看她自己選擇吧。但是我們做后輩的也不忍心姑媽拋下安享晚年的機會，還來我們這個小漁村勞心勞力。做生意肯定是又辛苦又臟的，畢竟……”危家羲神色漠然，語氣嚴肅，“我們這里不存在’干凈’的錢。”

    危大姐皺起了眉頭。

    “其實我剛才出去，除了買東西之外，已經回差館，”危家羲繼續說了下去，“遞了辭職信。”

    危大姐似乎嘆了口氣，但良好的教養使她維持著得體的坐姿，除了眼中逐漸熄滅的光亮之外，沒有暴露出太多失望。

    空氣中蘊涵著拉扯角力。

    良久，危大姐轉換了話題：“我這次來特區，除了來看望你們之外，也是要將你大哥的骨灰帶回去鄉下。無論怎么說都好，他始終是危家的長子嫡孫，這次的事情是他不對，所以我們才沒有和你計較?！?/br>
    危家羲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我們還在想，要不就把你爸的骨灰也遷回去……”危大姐說得有點猶豫。

    危家羲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她：“危家義的事情呢，我是一點也不想管，所以無所謂。至于我阿爸，他就我一個兒子在這里，少鋒算半個，二叔也在這里。剛才你也說了，他在這里打下來了一整片江山，我相信對他來說，這里才算是家?！?/br>
    一直沉默的危二叔也加了一句：“阿羲說得有道理，阿哥留在這邊，我們有空閑的時候還能去陪陪他，帶個孫女過去見見他。人都走了這么多年了，現在要遷回去，很麻煩的?！?/br>
    危大姐本來對此事就有些舉棋不定，聽他們都這么說，就放棄了別的念頭。

    他們沒有再聊太久，兩姐弟就要告辭了。臨離開前，危大姐還是給云少鋒塞了封利是。

    “不用了，姑媽，一家人不必這么客氣?！痹粕黉h自然十分謙虛地拒絕。

    “收下吧，給小孩的，無論如何還是要給一封。”危大姐握著云少鋒的手，力道挺大，“以后說不定就不會怎么再見面了，算是做姑媽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明白。”

    云少鋒掂了掂那個分量不小的利是，揉了揉剛才被她捏得發痛的手腕，稍微品味了一下這一手意味深長的痕跡，再無言以對。

    然后，在他們離開之后，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昨晚不是說好，在’天晴’和’心寧’之中選一個？這么快忘記了？”

    “沒忘記啊，我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我們女兒叫什么而已?！蔽＜音嗽趶N房洗著女兒剛喝完的奶瓶，扭過頭來，笑得一臉狡猾。

    小洋道九號五零二的門，時隔半年，終于再次被打開。

    門一開，灰塵便在泄漏進來的光線之下飛旋起來，叫人要鼻敏感發作一般想要打噴嚏。一直沒有人來打掃過，紅木上有薄薄一層積灰，冰箱中的水果也早已腐壞發爛，空氣中彌漫著濕氣滯堵的難聞味道，但很快便摻入了線香的氣息——有人給關二哥上香了。

    然后是拉閘，開燈，開窗通風，燒水泡茶。

    大圓木椅被拉開，椅腿拖拽動作與地面摩擦出刺耳聲響。

    輕輕一聲“啪”響，一副墨鏡被扔到了桌上，然后有人坐上了那把椅子。

    來者韓超，紅盛集團新任坐館。